是非.褒贬.唯物
2009-01-23过传忠
过传忠
随着一些历史档案的解冻以及有关回忆文章与史料的广泛传播,有些历史事件的真相逐渐清晰,对有些历史人物的认识与评价也随之变化,这是很自然的事。
就拿从批梁漱溟、反胡风、反右直到文化大革命来说吧,这一系列“扩大化”的运动的是非日益清楚了,一些相关人物的表现也日渐显形与立体化。于是,一些过去在我们心目中德高望重的人,一些历来被认为很有些民主观念和正义感的人,一些平时看来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人,在我们眼前变了:他们或跟风表态,或言不由衷,或揭发批判朋友亲人,有的甚至还声色俱厉,表演得相当充分。于是,他们的威信骤然下降,他们的形象顿时轰毁,个别的还被人斥责为“卧底”,成了“打手”和“帮凶”。
我觉得,对此还应作些分析。
人都是有感情的,是非善恶,据此作出褒贬。站在情感的基础上,尤其是一些与己有关的受害当事人或他们的子女亲朋,对这些人物的表现予以感性的贬斥。是可以理解的,就个人而言,他们也有这一认识的权利。然而。以此为据,把这样的看法和评价当作历史的结论,甚至要求所有的人都接受,却是不妥的,有些对人求全责备了。
人的表现离不开所处的大环境。凡经历过这些运动的人,回顾一下,当不会忘记当时的政治压力、舆论导向、组织措施,乃至运动发动者的崇高威信。在那样的环境下,能有张志新、遇罗克那样的人不顾生命安危站出来,是了不起的,但这样的先知先觉者毕竟是少数;在群起批判梁漱溟的会场上,叶圣陶先生能始终端坐,一言不发,沉默表态,这自然是难能可贵的,我们应当向他致敬,但若是要求每位民主人士都像叶老这样,显然也是不现实的。在我看来,倘若不是落并下石、编造诬陷、纠缠私愤甚至故意伤害别人,就不能算是罪责,就不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人无完人,沈从文先生曾说过:“在历史面前,谁能够不感惆怅?”惆怅什么?悯怅自己跟不上潮流,冲不破大环境的制约,留下了终身的遗憾与内疚。
问题在于时过境迁,真相逐渐大白之后,人们又是什么态度。在这一点上,巴金先生是了不起的。在他那本“讲真话的大书”《随想录》里,他不止一次地检查自己对别人的伤害,而自己呢?在遭受到无数迫害后他说“后来我只好人云亦云,挖空心思编写了百份以上的《思想汇报》。保护自己我倒并不在乎,我念念不忘的是我的妻子、儿女,我不能连累他们。”听,说得多坦诚,多恳切,这才是真正的“唯物主义”的态度,“物”就是环境、就是生活、就是真实,可有的人就不是这样,明明当初是整人的,如今却要表演成可怜的受害者;明明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却要装扮成与邪恶势力斗争到底的英雄……。有人说,“历史有自己的面目,历史现代化了,也就没有了历史。”(蓝翎语)这些想方设法使自己“现代化”的人。恐怕是要受到历史和现代的双重惩罚的。
最后又不能不提到马寅初和梁漱溟这两位老人,他们挨批判的那些日子当然是不好过的,但他们并不怨天尤人,待到多年后平反了,偏又表现出常人难有的宽容心态,这或许正是他们虽遭厄运却又能耄耋不衰的原因之一吧,令人肃然起敬。
总之,是非、褒贬,都有标准,标准就是“唯物”,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切服从真理。“知人”必须“论世”,还要有宽容的心态,不知各位以为然否?
(作者为民革上海市委原副主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