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法家崔向君(九)

我的朋友崔向君

蔡世平

在岳阳古城，住着我和我的朋友崔向君。向君比我年轻，称我“蔡哥”；我直呼其名：“向君”。朋友之间，叫两个字亲切，叫三个字就生分了。

向君是书家，出生湖南宁乡，在益阳青草湖边长大，自幼得以跟一位国民党将军学书法，打下扎实的书法基础。黑白江山，北竖南横，自由驰骋，三十出头，渐成气候。

认识向君是曾来德搭的桥。来德兄住皇城根下，乃中国国家画院中坚，是书坛大腕级人物。1999年底，向君书法得了全国大奖，去京城领奖，得以见来德兄。来德兄知我在岳阳，便托向君捎一份他的资料给我，以示没有淡忘老朋友。如此，我与来德兄十多年不见，又因书法因向君给焊接上了。这就认识了向君。小城故事，因北京编织，三人行也，三生万物，想来蛮有意思的。就这样跟向君成了好朋友。

在我的文友中，向君是那种精、气、神十足的男人。向君天生的一副好模样，国字型脸，方方正正，浓眉大眼，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武之气。向君如今在书坛显山露水，气象峥嵘，这与他的长相大有关系。中国人向来是以相貌取人的。我们认定向君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我与向君、迅哥(作家周迅)茶楼酒肆小聚，我和迅哥必抢先买单，说是先亲密了向君的关系，让向君加深了印象，莫以后被大书家向君给淡忘去，那才叫惨了。每当这时，向君总是笑笑，露出两排好看的白牙齿来。如果有女朋友在。向君绯红了一张脸，低垂下了剑眉，越发显得好看了。

向君善饮，且豪气纵横。向君又天生一副漂亮的好嗓子，声音浑厚、圆润、清亮。这真使人嫉妒，怎么好事都被向君给占了呢?!每当喝到高兴处，向君响亮一声：“来，喝!”一大口老白干就进入豪肠。大家也就跟着豪迈了。这时候的向君笑口大开，眉飞色舞，自是真正的书家兼酒汉向君了。我猜想，我的湖南老乡、唐朝怀素老前辈怕是把酒经也传给了千年后的书家小老弟向君的。向君好酒，但控制力极强，很少看到他喝醉，这是向君的过人之处。但是有一回北京书家曾翔先生来岳，曾翔先生是来德兄的好朋友，向君特邀我作陪。向君在华瑞大酒店设宴待客，晚上又安排跳舞。向君敞开肚皮，一通狂饮，然后便醉得花团锦簇。他先是不认识了自己，接着就不认识了他的朋友“蔡哥”。几天后醒过神来，他居然不记得邀了“蔡哥”到华瑞喝了酒跳了舞。这使我郁闷了好一阵子。

做向君的朋友，酒是常有喝的。因为过不了多久，向君就有书法徒弟举行正式的拜师酒。向君是一定要拉了我去的。席间徒弟向师傅敬酒，礼貌而又周全。男徒弟设宴自为白酒，女徒弟设宴往往是红酒，这不碍事的，红酒白酒，有酒就行。坐了首席的向君完全一派师长之风、君子之风。酒在嘴边吧嗒一声，轻吸一口，表示喝得痛快。其实这酒喝的只是一种仪式与得意了。

与向君聊艺术是一件极愉快的事情。我们过上一段时间不见，就有些想念了。一般情况是我晚上趁老婆打牌或是跳舞去了，家里静静的，便约了向君来我家。冬天了，有电火炉用木架子罩着，上面盖了薄薄的棉被，我们双双把脚搁了上去，各自斜歪了一张沙发，舒坦了一身肌肉，清茶一杯，天南地北地痛快。话题先是从近前生活拨开，随后便深入“艺术”其里。我谈的是书法，他聊的是文学，彼此寻了对方的长处，探幽访古，拨月观花。每到兴奋处，必是争锋夺锐，话语堆山。而后长吁短叹，复归平静，真是无边的风月、一色的水天了。有时，我到他家去，向君引进书房。他妻子焦氏倒两杯绿茶后，便安静地退至客厅。我们又是一通神侃。我有备而来，是要掏了向君书法真经的。向君全没了防备。他起身立于颜真卿《祭侄书文稿》前，一脸的庄严与神圣。向君书房墙壁常年挂着《祭侄书文稿》。他视《祭侄书文稿》如圣物，一日三膜拜。向君逐点逐划向我讲叙颜真卿来。这时候《祭侄书文稿》的每一根线条仿佛不是从墙壁上而是从向君的胸腔里抽出来，经纬相织，在我的眼前铺成一片血红的锦缎。由是。我看到老颜真卿那一只握笔的大手山一样压过来，血红的文字如岩浆喷发，然后覆盖了整个大唐江山……向君讲叙完《祭侄书文稿》，轻吁一口气，自然是要接着解析自己的书法作品的。他近来书写了我的词《点绛唇·南疆犬吠》，是一个斗方。大漠铜音，声荡千里，激起了他的创作灵感，一气呵成，很是得意。他取来用吸铁压在壁上，一笔一画、一行一句，如何的左顾右盼，呼龙引凤；又如何的疏枝密叶，摇曳生姿。完后向君美腔一声：“送你啦!”我得了颜氏真传又得了向君墨宝，觉得所获太多，很是过意不去，便建议向君也来一点平平仄仄，说我是可以师傅一下子的。但终因向君沉入书法太深，而无暇旁顾了。

2006年6月的一天，向君从郑州打来电话，要我为他的书法作品集《楚风写我》作一首词放在前面代序言，并点名要我南园的“天风浩荡，古意苍茫”两句放进词里。我想这既是对朋友“蔡哥”的信赖与看重，也是对我的考验。我知道《楚风写我》是花了大价钱的，岂敢轻易动笔。我回电：“找到感觉就写，找不到感觉就另请高明吧，时间是明天上午十二点前。”到底是彼此了解的朋友，感觉很快找到了，是一首《沁园春·书法向君》。这词向君喜欢我也喜欢。词曰：

青草湖肥，燕山影瘦，刀剑书邓，有春秋雄鬼，凿穿石砚：汉唐俊魄，磨老忧伤。飞燕精神，杨妃颜色，黑白江山万里霜。凝眸处，是扬州冷月，易水寒光。

最怜锦绣心肠。吐金线，条条送谢娘。又笔落章台，林头雀叫；书成铁字，牧野鹰扬。甲骨敲音，鹅池养鹤，也与闲云细酌量。沉吟久，总天风浩荡，古意苍茫。

2009年10月6日南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