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烟与吃素
2009-01-20阮义忠
阮义忠
《2012》这部讲世界末日的电影我虽没看,但城市如骨牌般崩塌,被地心吞食、海啸淹没的画面早在各电视频道播过无数遍了;所以,差不多也等于看过了。末日何时到来?各方说法虽然不同,却公认若不立即采取行动,迟早会到。温室效应、气候异常、能源与粮食欠缺等问题已让我们这一代伤透脑筋,下一代就更难应付了。
台湾环保署最近研拟,将针对“户外行进间的吸烟行为”开罚,原因是每年被丢弃在户外与公共场所的烟蒂至少上百亿支,对儿童安全及环境污染造成巨大影响。瘾君子们哇哇叫,连走路、骑车、开车都不能吸烟,日子得怎么过啊!
有長达20多年的时间,我一天要抽3包烟。出门在外,在没找着香烟摊之前,风景再美我也无心流连。吃的方面则是,还在嚼着这一顿,就已经在盘算着下一餐该吃啥了。换句话说,我的思绪、行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乎是被尼古丁与食欲操纵着。
那时的我也以为,要戒除根深蒂固的习惯是不可能的。可是在过去十多年间,我不仅戒了烟,还戒了荤食;不但没觉得蒙受损失,还感到拥有的更多。一切都是好因缘,能把烟戒掉是因为我任教的大学搬到了新校区。新学期的第一天,福利社还没开张,我买不到香烟,只好忍着烟瘾上课。几节课下来,竟在满堂的新学生面前全身发抖。
我只好解嘲:“抱歉,老师今天开始戒烟……”话还没说完,两位学生同时递上东西,一是香烟,一是口香糖。在那种情况之下,我当然只能选择口香糖。从那一刻起,我没碰过香烟。戒烟之后,味蕾仿佛醒过来,真正尝出了每种食物的原味。
长年沉迷于美食的我,改吃蔬食也是十分心甘情愿的。1999年,台湾发生“9·21”地震,佛教慈济基金要募款帮灾区盖学校,旗下的大爱电视台便策划了一个文化人与灾区儿童互动的系列短片,我是受邀的第一位。那时的我其实对台湾很失望,根本不想参加慈济这项所谓“希望工程”的计划。
因此,与当时的大爱台总监姚仁禄先生初见面时,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认为台湾毫无希望!”心想他可能会知难而退。没想到,他却回答:“人类的贪念如此发展下去,不只台湾,整个世界都会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可是,如果我们能做点什么,让地球毁坏的速度慢一点,也是值得的。”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话正是证严法师当初对他讲的。总之,我有如受到当头棒喝,不但接受了大爱台的邀请,还自愿把慈济“希望工程”所援建的50所学校从小孩在帐篷上课开始记录,直到新学校盖好,有孩子从那儿毕业为止。我整整花了3年时间拍完“希望工程”,接着又跟太太袁瑶瑶一起开始了“看见菩萨身影”的工作,为资深慈济志工写传。
慈济团体并没有硬性规定我们这些在家居士吃斋,但是,志工们准备的蔬食实在是太好吃了;吃久了,自然不想碰荤腥。
吃素除了身体、精神都变好,最大的收获就是欲望减低。从前吃荤,可以选择的东西太多了,却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开始吃素,却让我不再贪心,只会全心全意地对待面前的每种食物,细细品尝它的好滋味。这个时候,我就更能体会佛家所谓的“戒定慧”。戒并不是限制,而是一种智慧,能使自己不会被物所绑,不会被贪念所驱使。能戒,就不会什么都要;日子过得简单清净,就能产生定力、明白道理。
也由于吃素,我也才看了一些以前根本不会去碰的书。比如说,雷恩·贝瑞的《经典蔬食-名人厨房》,原来毕达哥拉斯、释迦牟尼、柏拉图、耶稣基督、达文西、雪莱、托尔斯泰、安妮·贝赞特、甘地、萧伯纳都是素食主义者。作者很厉害,不但阐述这些名人的吃素哲学,还列出他们喜爱的素食食谱。
1931年,当甘地以印度独立运动领袖的身份凯旋英国时,想见的第一人便是《亨利·大卫·梭罗的一生》的作者亨利·梭特。因为当年他在无意间发现梭特所写的《为素食请命》,如获至宝。梭特强而有力地申诉了素食主义,使甘地从此成为一位真正的素食者,自主选择吃素,而不是遵照家族传统,甘地这么表示:
“梭特在《请命》中引述了梭罗的一段话,恰恰足以阐明后者的素食观点,可惜梭罗并未如自己所言彻底遵行素食:‘我非常坚信,在缓慢的进步过程中,人类必定会停止食用动物,就好像野蛮民族在接触到更为开化的人们之后,就理所当然地停止同类相食。”
其实,为了生存,将来的人类也不得不选择素食了。专家们说,为了吃肉,人们得先用一大片土地种植给动物吃的谷物;一块用来养活30个素食者的土地,只够养活一名肉食者。人类消耗自然资源的速度照这样下去,到2050年,将需要两个地球才能养活人类;而如果所有人都像美国人那样度日,将需要5个地球才能满足世人的消耗。
饲养食用动物所产生的温室效应气体,比世界上全部的汽车及卡车所排放的废气还多。更何况,全球人类如果减少10%的肉食,就相当于省下1200万吨粮食,能使6000万人免于饿死。如果把饲养家畜的粮食都省下来救济饥民,那么全球至少有5亿人能免遭饥馑。
每个人都有能力减缓地球的暖化。若是人人都能少吃肉或是不吃肉,就是对生存环境的改善尽了一份力。就像证严法师所说:“如果我们能够做点什么,让地球毁坏的速度慢一点,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