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上的桃花（外二首）

雷抒雁

指尖上的桃花

是这个城市给我的恩赏

这个城市以少女粉色的笑

把花朵印在我的指上

姑娘自言武陵渔人的后代

约定乘晋人之舟去桃花源寻访

那一刻，万朵桃花在她脸上绽放

一瓣落英飘然在我指上

一低头，那条源自《离骚》的河

正沿着我的掌纹流淌

花枝压弯夸父的手杖

太阳依然在我指甲上闪光

自家的华山

总觉得这是自家的山

站在门前或昏或晓都能看见

看山势像是邻家的大爷

无艾无怨默守着自己的家园

古怪的传说从小听到年长

你摸摸我耳朵都磨出老茧

说是陈抟老祖一棋落子

敲定了赵宋王朝三百年江山

还有轻薄举子庙墙题诗

怀春仙姑因之动心思凡

爱情背后总会有悲怨

天庭的规矩比人间更野蛮

到后来小沉香劈山救母

一座西峰生生被砍去半边

古老的故事唱彻古今

亮闪闪艳若一朵红莲

山看了多少年梦做了多少年

总以为自家山要登哪一天都方便

没想到第一回登山竟在晚年

畏山险怨道窄更怕腿软

一索子缆车凌空而过

先前仰看的山如今俯首相看

云彩在头顶盘桓了多少年

这一回却只在脚下缠绵

自古华山一条路

难呀险呀只好留给那群少年

时雨时风时又骄阳

人生际遇恰如这气候变幻

想一想顿觉得兴味索然

青春的山悔不该留在青春时攀

华山哟依然是我自家的山

近看是神远看是仙守护我的家园

散煤三章

煤不知道自己的身价

实心眼子的煤

黑着脸不想心事

它不知道自己的身价

一路飙升

乌金已快赶上黄金

煤没有耳朵

听不见那些焦灼的呼唤

像个植物人 漠视那些爱它的人

一点不像有颗一烛即燃的心

许多关怀的手伸过来

都想从黑煤上刮下一些金粉

煤，却依然清贫

如同那些挖掘它的人们

不想把燃烧说得多么高尚

煤知道

谁都有自己的宿命

和与生俱来的本分

煤的儿女

燃烧像是一次分娩

一出矿井

煤就在坑口

生下电

一点不像粗糙的父母

电是城市户口

歌唱着舞蹈着

在高楼大厦里撒欢

可这成了明星的孩子

一点都不把父母怜念

煤在深深的地底

睁眼闭眼都是黑暗

煤 变

只压了五百年

一只猴子

周身的本领就可通天

煤被压了多少年？

活生生的树木

变黑变硬

变得一点儿不像它们的祖先

只知道煤能燃烧

给世界光明、动力、温暖

错了！那只是小猴子的本事

翻跟头、上树、偷桃子解馋

潞安集团的王书记像是取经的唐僧

大夸弟子本领的七十二变

电化、焦化、油化、甲醇、二甲醚

煤已变得不像那个憨憨的煤炭

哎，这个世界那可得仔细观看

万世万物都会哗变

刚拿出手的一块黑煤

一转眼就黄金般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