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
2009-01-17张琪
张 琪
王道士大概是长长的历史河流中微不足道的一粒沙子。他是那个时代到处可以见到的一个中国平民。但是,他又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罪人。
王道士是在一个清晨偶然发现那个洞穴的。那里保存着许多敦煌文物。飞天的壁画,被他用一桶廉价的石灰抹去;婀娜多姿的塑雕,被他用铁锤击碎。同时变成碎片的还有一个让现代史学家痴迷的文明。
在20世纪初,西方印象派已经发展到后期,被毕加索称为父亲的塞尚已举办了画展;孤独的梵高已经描绘出他心中的向日葵。许多人对东方充满向往。而中国的敦煌文化却掌握在一个庸俗的罪人手中。
于是外国人在对没有博物馆馆长,没有森严的文化保护官邸的惊讶中来到窑前。俄国人,法国人,日本人,匈牙利人用区区恩惠换走了整马车的织绢、绘画、唐塑和经卷。这些国家级文物中的一部分至今仍在伦敦博物馆中熠熠生辉。
那么有很多人也许会跳出来指责这个道士了。但是难道全部的责任都在这个身穿布衣,目光呆滞,畏畏缩缩的人身上?他向县长打了报告,但被告知文物数量过大,运费不足。这时候其他人又在干什么呢?皇帝沉浸在歌舞升平中,官员在豪华奢侈的排场中沉醉……这个可怜的无知道士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为了得到更多的银元,让自己在荒原上的生活好一点而已。恐怕这些文物流失的根本原因在于那些统治者的忽视。我甚至赞同余秋雨先生的那句话,如果这些文物在中国会随着时间和战乱被磨灭,那宁可放在外国的博物馆中让它们得到更多人的赞叹。
在批判过去的时候我们是否应该转过身来反省一下自己?当时有些评论家看到余先生在文章中说想阻止当时运走文物的车队,和匈牙利人斯坦因辩论一番时,却进行嘲笑,甚至说出“你辩得过博学的斯坦因吗”这样的话,实在让人心痛。
什么才是文化?这是一个很复杂但也引人思考的问题。龙应台曾这样定义文化:对“价值”和“秩序”有所坚持,对破坏“价值”和“秩序”有所抵抗,这便是文化。文化是因人的思想和价值观而产生的,现在人类却在反噬自己的产物,那我们便不得不自嘲一番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已经不需要再为温饱而葬送那一车文明,我们也没有王道士那么愚昧,但是为什么华夏文明还在不断的被围攻和毁灭?
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为文化流泪?这不禁让我想起某节民居课,地理老师在讲到六大古镇时心情颇为激动。有人为保住古镇,保住江南的最后一丝脉息四处奔波,最后却只保住了周庄等六地。那些当时拆的拆,改的改的文化已经完全从地球上消失。看着如今古镇游的火热,当初的决策者一定悔之莫及。冯骥才先生为拯救文化四处筹资,却依然觉得杯水车薪。难道偌大一个中国,连自己的文化,民族的精神都不能保存?
前不久看到一位专家对不复存在的北京古城墙扼腕叹息。巨匠梁思成也已经尽力。他曾在向日本投原子弹之际强烈要求保全奈良,因为那里的建筑独一无二。在那个时期为了文化担起重压的确是不易之事。文化无国界,也许在他眼中不只是满腔仇恨,他同时看到了未来。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人物,却只能看着长满青苔,刻着历史的城墙在经济发展面前倒塌,甚至是沦陷。我们,欲哭无泪。
也许如余秋雨先生对“苦旅”的定义:中华文化并不像当时哄传的那样顽固腐朽。它的确步履艰难,却来自历史意志和文化伦理的深刻冲突。历史意志要求强蛮、突进、超越,文化伦理则要求端庄、秩序、和谐。两者都有充分理由却方向相反,互相牵制,谁也无法实现自己。或许在现在生活中文化已渐渐迷失方向。
也许我们再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指责那个道士了。我们在嘲讽他的时候是否也应该感到汗颜?我只是祈求这些现代的迷路人能醒悟过来,让那些只能借图片来研究本属于自己家园文化遗产的专家不再痛心遗憾,让后人少几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