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镋
2009-01-14杨莹
杨 莹
只见岁月已褪去了它当初的光泽,铁制的镋头锈迹斑斑,只有被摩挲得光滑的把柄,还透出生命的鲜活,那逝去的岁月尘嚣扑面而来……
“镋”是从农具演变出的一种古代的多刃兵器,而 “镋舞”却是由这种兵器衍生出来的一项民间绝活。
“镋”始于明代,形如长矛枪,柄把有七尺多长,握起来颇有分量,一般人是舞不起来的。相传它是汉代名臣张良的后人传下来的,在江南一个普通的村庄里舞了几百年。被人们誉为“秦世无双国士,汉廷第一名臣”的张良是后世的楷模。他悟得“敌国破,谋臣亡”的道理,功成身退,一生淡泊明志,富贵不淫,晚年时期潜心修道,崇信黄老之学。
“镋舞”的村庄就在茅山脚下的芦江村,村中间保留着一座明代木结构的建筑,人们叫它张姓祠堂。因为祠堂里的梁柱均为粗大的楠木,所以也叫“楠木厅”。
张家祠堂最早的时候叫玉清殿,宋朝时就有了。明代形成一座规模庞大的三组建筑,共五进七檩,中轴为家祠,左右两厢为住宅。
漫漫的历史湮灭了玉清殿当初的辉煌,飞逝的岁月更是无情地吞噬着这座规模庞大的建筑。曾经雄伟庄严的大殿早已不复存在了,八角飞檐、琉璃瓦饰、彩绘斗拱屋檐等只能在现代人的脑海中无尽地怀想了。
现在的张家祠堂只留下了第三进的一个厅,它坐北朝南,面阔五间,通长二十余米,进深十余米,檐柱高四米。整个楠木厅宽敞气派,又保存得如此完整,在江南实属罕见。
张姓乃天下大姓,芦江村的这支是仪台张,来自河南清河县。所以在祠堂的顶梁柱上清楚地写着“清河家声远,仪台世泽长”。
张氏家族虽已破落,但骨架仍在;王侯将相虽已作古,但重臣血脉的精气神仍在。张家的后人们铭记祖先的功德,秉承着祖先的淡泊,在荒村野林间默默守护着张家的家族史,守护着民族的精神血脉。
一个地方的名胜往往融合了古迹、风情才能成为旅游胜地。张家祠堂冷清又落寞地淹没在村庄里,仿佛一个土生土长的老人安然地享受着岁月的静好,但仍然透出智者之风。深秋的阳光里,我走近了张家祠堂。这里唯见滋长的青苔、开裂的粉墙,偶尔会有飘零的枯叶从屋顶的青瓦上滑下来,一片一片打着旋落到我的脚下。这里虽然不见人影,但祠堂门口竖立的省文保单位的石碑告诉我,张家祠堂并没有被人遗忘,几个工人在一堆建筑材料前忙乎着,准备维修祠堂。透过斑驳的木门,空荡荡的楠木厅里一览无余,地面整齐划一地铺着方砖,基础上立着几根硕大的楠木,支撑着大厅。正厅供奉着先祖张良的画像和祖宗牌位,两边是“晋朝忠臣第,唐代孝子家”的对联。两个落满灰尘的香炉正燃着香,几缕青烟在厅堂内缭绕……透过青烟,我仿佛看到历史的根脉在这里延续,闪着永恒的光芒。
正想着,祠堂东侧颤巍巍地走过来一个老人,他叫张芳瑶,今年83岁。据说他是张良的后人,也是镋舞的传人。他十来岁时就习惯在祠堂前舞镋,刚开始他用黑布缠着笤帚当镋练把式。
曾经的兵器,远离了金戈铁马,解甲归田的张氏后人就把它当作了娱乐的工具,在民间舞了起来。就这样,镋在张氏祠堂前舞了几百年。张芳瑶老人记得他最后一次舞镋是解放初期,农民们拿到土改证时借舞镋表达他们喜悦的心情。五十多年过去了,镋一直被张氏的后人小心收藏着,没了用武之地。张芳瑶老人以为镋舞会失传,没想到张家祠堂会受到人们的关注。这几年,连远在海外的人都会来此寻根问祖。于是,镋舞又重新走入人们的视野。张家的后人又组建了舞镋班子,张芳瑶老人尽自己的所能把技艺传给了后人。舞镋的后人们一律白衣红裤,梅花阵、月牙阵、草鞋阵、四门阵摆得气派、舞得从容。现在镋舞不仅在乡村有了舞台,还有声有色地走进了城市。
告别张家祠堂时,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老人的镋。只见岁月已褪去了它当初的光泽,铁制的镋头锈迹斑斑,只有被摩挲得光滑的把柄,还透出生命的鲜活,那逝去的岁月尘嚣扑面而来……
在我们的身后,张芳瑶粗糙的手握着镋,手、眼、脚、身相互配合着,时而将镋高空抛出一米多,时而越过后背滑到掌心,把“镋”舞得虎虎生风。他似乎永远不会寂寞,他舞出的是一种怀念,一种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