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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二十年来好莱坞电影的恐怖主义中国幻象

2009-01-14吴卫华

文艺争鸣 2009年11期
关键词:恐怖主义好莱坞

吴卫华

冷战结束以来,好莱坞电影中的中国形象呈现无疑是一个复杂的存在现象,但这种形象更多时候显影为漫画化、丑化或妖魔化特征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交织着恐惧与敌视心理的恐怖主义中国想象蔚为大观。本质上看,这既是冷战思维的产物,更是阴魂不散的“黄祸”思维影响的结果。好莱坞电影和其他美国大众传播媒介一样,与美国现实政治常常表现出的是一种互文关系。

一、“黄祸”思维与冷战思维

除却二战期间和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中美关系上曾有两次和缓,中国在好莱坞电影里得到了较为善意的表现外,中国形象在好莱坞的生产与传播史上多呈现为一种负面的形象谱系。近二十年以来,好莱坞恐怖主义题材的电影大行其是,其中有关中国的故事多与黑帮、犯罪相关,“三合会”等黑社会组织像幽灵一般游荡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中国人往往是充满神秘气息的功夫高手,功夫高手又总是与凶杀、贩毒、走私、蛇头等邪恶脱不了干系。中国政府和军方常与黑社会组织沆瀣一气、无恶不作,包括倒卖军火,窃取美国军事机密,制造化学武器,企图挑起世界大战……凡此种种,中国似乎是世界恐怖主义的大本营。“中国是一个难以预测的、邪恶的、恐怖的国家,它酝酿着巨大的危险,威胁着以美国为代表的自由世界——即西方世界,是现代世界中的某种地狱力量。”但满世界作恶多端的中国跨国犯罪活动,最终无一例外地不是被FBI、白人警察制服,就是被美国大兵所击溃。《红潮激浪》、《影子侠》、《古墓丽影2》、《007之明日帝国》、《致命武器4》、《致命罗米欧》、《无间道》、《龙争虎斗》、《战争艺术》、《迈阿密风云》、《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乒乓特种兵》、《尖峰时刻3》和《热带惊雷》等故事不外乎都是这种桥段的翻版,将娱乐与政治捆绑在一起,昭示出了冷战思维在好莱坞中的延续和发展。

冷战以苏联的解体为标志宣告结束,但冷战思维却延续了下来。“冷战思维是指在战后持续多年的东西方冷战的国际大环境中人们观察国际事务的特有的思想模式或认识框架”,也是西方大国特别是美国的保守势力妄图建立单极世界,推行霸权主义的一种意识与观念。冷战思维对美国而言其实有着的深远的历史文化背景。“美国是一块新大陆,美国是一个民族国家,美国在世界上负有特殊而主要的使命,美国是一方乐园,美国在现代人类事物中具有独一无二的影响,无论这种影响是良善的还是邪恶的。”这一切本身或许就是一个神话,但却是美国人解释自己的生活,认识人类和世界的思想基础。美国人坚定地认为自己能够对国际社会发挥独特的作用,而且这既是上帝的意志和宗教情结所使然,也是自然选择的必然结果。美国人在北美这块土地上所进行的社会实践来源于圣战观念和天职思想的引领,他们创建了一个崭新国家,建立了一个自由和民主的榜样,作为自由世界的领袖是上帝的旨意。同时美国人相信,美利坚民族以及其所献身的民主与自由的理想标志着人类进步的最高形态和典型的范例,作为自然选择的结果,美国的使命就是把自身高度进化的成果带给人类,把自己优越的信念和制度带给世界。

冷战遗留下来的思维方式和偏执观念,使美国对于共产主义国家的敌意和妖魔化从未有过停止。美国的《中国军力报告》迄今已发表了七次,总体上都是认为中国正在加强与一些违反国际人权、支持国际恐怖主义与核扩散国家的关系,中国具备有与美国军力抗衡的“最大潜力”,拥有“破坏性军事技术”等等。所谓的中国“间谍战”也反映了美国国内一些极端保守势力永不言弃的冷战思维和霸权思想。“特别是由于苏联的解体,不选中国人当间谍,选谁当间谍?美国新闻界富有传统冷战思维的中国形象制造者们,不遗余力地利用所谓间谍案强化美国公众意识里的传统共产党人的形象。”洛杉矶华侨领袖熊德龙、罗文正因间谍嫌疑而被迫逃亡,“李文和核间谍案”、“加州华裔工程师麦大志窃取军事机密案”更是一度被闹得沸沸扬扬。中国的情报机构被认为已经取代前苏联克格勃,中国是最有潜力对美国的技术优势及国家安全构成威胁的国家之一。 “实际上在西方的中国形象中,尤其是在大众想象中,中国首先是一个道德、政治上的邪恶帝国,然后才是一个因邪恶势力逐渐强大而变得危险的、经济强大军事上富于侵略性的东方帝国。”将中国的经济增长、国力的增强与政治道德的邪恶形象统一到一个否定性的基点上,于是从中国的“军事威胁”、“间谍威胁”、“经济威胁”再到“科技威胁”的论调甚嚣尘上。

冷战思维影响下的中国“魔鬼撒旦”的想象,事实上是根源于阴魂不散的西方传统的“黄祸”思维。“黄祸”作为一个名词最早出现在19世纪中叶的美国,它的产生与欧洲所遭遇到的来自东方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的几次致命威胁高度相关。第一次是汉朝北方民族匈奴的西迁,东欧许多国家民族都被其征服;第二次是唐朝的突厥乌古斯人建立的塞尔柱突厥帝国和奥斯曼突厥帝国,灭亡了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包括基督教东罗马帝国也在这个时期中解体了;第三次是蒙古铁蹄一路横扫整个欧洲,所向披靡。西方人把这种被奴役和蹂躏的痛苦经历贬称为“黄祸”。“究其实质,‘黄祸是西方集体无意识深处对于东方的恐惧,是东方庞大的人口对西方造成的心理压力。” “黄祸”思维成为了多个世纪以来西方关于东方的各种叙述里的一个潜文本,在今天已经是现代西方媒体和政治的潜意识,“中国威胁论”、“中国崩溃论”等,其实都是传统以来的“黄祸”思维支配下的产物。1929年开始的“傅满洲博士”系列电影里,作为华人移民形象代表的傅满洲身上一直投射着西方人对这种“黄祸”的憎恶和恐惧。

恐怖主义具有非理性和反人类的特点,是一种用暴力、威胁或其他破坏性手段以实现自己的政治或其他非纯利己目标的思想逻辑和实践活动。自20世纪60年代始,恐怖主义活动变得日益频繁,严重威胁着国际社会的安全和秩序。在“9.11事件”以后,“恐怖主义”在美国社会里更是一个主流话语,与大量的诸如“邪恶轴心”、“十字军行动”和“基督教圣战”等宗教式的词汇联系在一起,恐怖和反恐怖活动被看作是新的时代背景下的特殊战争,对恐怖主义组织宣战是时代赋予美国新的使命。

长期以来西方对“黄祸”的刻意渲染,冷战的记忆和冷战思维的不断延续,给了好莱坞电影创作以丰富的灵感,也为好莱坞的议程设置提供了依据。当下有关中国恐怖主义的电影都有一个程式化的模式:故事开始前总是存在着平静或美好的秩序,然后由于中国人的为非作歹使正常的秩序遭到破坏。关键时刻代表正义和秩序的美国特工、警察或海军陆战队挺身而出,经过斗智斗勇的较量,他们以高超的本领、顽强的精神和精确的打击能力,将黑社会组织和恐怖分子一网打尽,全部击溃,最终是秩序必定恢复的大团圆结局。好莱坞“救世模式”的电影叙事满足了时下美国人潜在的社会心理诉求。

二、 美国本土的“中国恐怖”活动

西方常常扮演的是施虐与受虐的双重角色,东方为西方提供了施虐和受虐的所有快感。在特定历史环境下,西方产生了这样一种“自虐性想象”:突然有一天,中国人迈着同一种步伐,像一个庞大的怪兽迅猛赴向西方世界……

这一天出现在《解放军占领巴黎》里。这是一部几乎被时间所湮没的交织着冷战与“黄祸”主题的法国电影,包含着对中国的辛辣讽刺及欧洲几百年来对所谓“黄祸”的焦虑。故事大意是中国派遣六亿解放军浩浩荡荡横扫欧亚大陆,在将新中国社会革命的“成功模式”输送到法国过程中,由于不敌巴黎的女人及糜烂的夜生活,最终“解放军在床上被打败了”。这部有些让人瞠目结舌、错愕不已的电影,带着嘲弄、羞辱与恐惧的心理来表现新生的红色政权,充满着对“恐怖”的“红色中国”恶劣的想象。好莱坞最先将“黄祸”与冷战(思维)相结合并产生了广泛影响的作品是上个世纪60年代初的《不博士》。中国的战争狂人不博士很显然是傅满洲博士形象在冷战时代的翻版,他纠集了一群有精良装备的中国士兵,将核弹头指向美国的军事基地。东方恶魔威胁的是美国的安全利益,最后自然是被代表西方正义的邦德打败。该片的叙事框架和表现模式,在冷战结束后好莱坞的中国想象中一直得以延续。

根据漫画改编的电影《影子侠》就是一个中国人在美国制造恐怖活动的故事。成吉思汗的孙子西万韩利用西藏金棺到纽约展出的机会藏身其中,偷渡到了纽约,并妄想以自己的意念控制美国乃至整个世界。在纽约有一个神奇的罪恶克星康士顿,被称为“影子侠”的康士顿击败了西万韩的阴谋,医生从奄奄一息的西万韩身上取出了一块脑组织后将他送进了精神病院。从此精神病院多了一个经常说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后代和有意念的中国精神病人。无疑,电影作为一种白日梦却折射出了美国对“假想敌”的恐惧和征服的心理。

《致命武器4》中的古复活了西万韩身上恶的本质。古是香港黑帮最得力的干将和领袖人物,为了救助被中国军方扣押的黑帮成员,他买通了一个贪污的中国将军,并要求将军将人质运抵美国的中国自由贸易区,从而将恐怖活动引向了美国。古身穿玄色唐装,寡言少语,神情肃冷,他后脑勺上的那一缕小辫儿,那串既用来颂经又可用作杀人武器的佛珠,那张毫无狰狞之色的面孔在杀人时浮现出的阴笑,还有虐杀白人时手段之残忍,行动之诡秘,都让人不寒而栗。影片极力渲染了古这个华人杀手的冷血和暴力,以及对白人世界的威胁。但最终他及其黑帮成员都惨死于白人警察手下,古也成为了好莱坞邪恶的中国男性形象的代表之一。

《战争艺术》是又一部表现中国制造国际恐怖的电影。本片以多佛尔偷渡惨案和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为背景,表现中国人在美国进行恐怖活动的同时,企图变相为美国轰炸中国驻南联盟使馆翻案。中国驻联合国大使江锡武在演讲席上被冷枪射杀,而罪魁祸首就是来自中国的富商陈大卫。陈大卫是中国黑社会组织的干将,企图以恐怖活动来阻止贸易协定的签署并独揽中国的海外市场。陈大卫的图谋很快便被联合工特工肖发现,尚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陈大卫在枪战中死于肖的枪口之下。影片最后,联合国的特工组织的总负责人贺丝不仅认为江锡武和陈大卫死有余辜,还坦承她是二人客死美国的幕后推手。“疑中之疑”、“比之自内,不自失也。”她成功地运用了《孙子兵法》中的“反间计”:用中国人来杀中国人。影片可能是担心观众对贺丝使用“反间计”的目的不明就里,便以独白的方式让她补充做了如下一番陈述:

这二十年来,中国成为了美国心腹大患……我看到了中国扼杀自由,利用非法捐款左右我们的政治取向,制造武器出售给我们的敌人,像病毒一样动摇我们的根基。签订入世协议无疑是我们在引狼入室,我们打算把狼送走了,打算把美国归还给美国人。

一般电影在主流意识形态话语的表达上,为免于“生硬”,多用人物形象或者故事情节来曲折呈现,但片中的贺丝完全充当的是美国主流意识形态的“传声筒”,人物形象的告白跟美国政府发布的有关中国的“白皮书”或“蓝皮书”有过之而无不及。电影与美国主流意识形态的关系在这里变得赤裸裸的,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

在好莱坞电影里,中国针对美国本土的恐怖活动没有比使用核武器彻底地毁灭美国的故事更令人叹为观止、耸人听闻了。上映不久的新片《邮政恐怖分子》里,故事围绕天堂小镇里的美国人杜德的劫财计划的实施来展开叙述,包括本拉登恐怖组织在内,凡是可供嘲讽的对象无一幸免,以无限可能性来挑战人的笑神经承受极限。在故事结尾,杜德汽车里的广播传来一则爆炸性新闻:

播音员:现在播报一段来自总统的紧急公告。

美国总统:我是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中央情报局已经确认,中国和印度政府应直接对最近发生在天堂市的恐怖袭击负责……中国弃我们所争取的自由与友善的努力于不顾,向我们发射了30枚原子弹,我们将在两分钟之内被击中,祝你们在未来好运,上帝保佑美国!

紧接着片末,原子弹爆炸后,蘑菇云在远处腾空而起。中国毁灭美国的“新闻”,中国人的“胆大妄为”和挑战美国人神经的恐怖行动,足以让世人惊骇不已。好莱坞的这种无厘头的中国恐怖主义“玩笑”,很难不让人想起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1938年10月30日,美国人从广播里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一个巨大的陨星落到了新泽西的一个农场里,纽约正面临火星人的进攻。美国“内政部长”在广播里对全体美国公民所发出的以“冷静和深思熟虑的行动……抗击这些毁灭一切的敌人”的呼吁,让无以数计美国听众更加信以为真。据普林斯顿大学事后调查,整个美国约有170万人相信这个节目是新闻广播,约有120万人产生了严重恐慌。虽然这个广播剧在开始和结尾都强调说这仅仅是一个改编自小说的科幻故事,但难以置信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10月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被认为是有史以来最引人注目的媒介事件之一,如果后来不进行调查的话,那一晚很可能向许多人证明:广播可以对听众产生巨大影响。”

电影作为一种传播媒介其实和广播有着大致相同的传播功能和效应。现代人习惯于以影像来建构自身对于世界的理性认知,观众似乎通过银幕就可以真切地感受和触摸这个世界,银幕满足了观众接近生活和看到生活原貌的心理诉求。当然,《邮政恐怖分子》里中国发射原子弹的消息显然不会再给当下的美国人带来类似于“火星人侵入地球”般的恐慌,但却充分显示了好莱坞又一次将中国当成了“假想敌”的企图,把中国与本拉登的基地组织和国际恐怖主义捆绑在一起,抹黑中国的行径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虽然这是好莱坞凭空捏造的一个恐怖主义中国幻象,但却可能转化为受众对当代中国形象的一种认知。真真假假的银幕世界以一种心理暗示的方式,深深地印刻在受众的意识深处,影响着人们对当代中国的理解和评价。

三、 美国境外的“中国恐怖”活动

一般来说战争只是在特殊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选择,至多是一种“插曲”,但是对于今天的美国“战争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美国人相信,凡是美国参与和发动的战争都是为了人类的自由和平等的理想,美国多次对外战争都打上了“圣战”的标签。因此战争更意味着一种责任,美国必须承担起以战争来扭转乾坤的重担。在好莱坞电影里,面对日益“猖獗”的中国“恐怖”活动,美国人为了先发制人,首选的方式是运用战争的手段到中国本土越境打击。

《间谍游戏》和《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堪称是这类越境打击故事的代表。前者虽然编织的故事荒谬绝伦,但显然是从2001年的“中美撞击事件”中找到的创作灵感和依据:美国中情局特工汤姆图谋在中国苏州的监狱解救一位名叫夏丽莎的美国人未遂,反而身陷囹圄。尼森作为他的老搭档,凭藉金钱的魔力和美国海军陆战队的空中力量,他组织的劫狱行动一举成功。两架美军直升机将美军士兵运送至苏州监狱,在经过小规模交火后全身而退,成功救出汤姆和夏丽莎。故事简直把中国的领海、领空视为无物之阵,可以随意并轻而易举地探囊取物。尼森本是第二天就要开始退休生活的中情局的普通特工,居然可以私自直接指挥美国境外海上与空中的军事行动。美军突击队的出发地是澎湖列岛,而众所周知,美国在与中国大陆建交后就撤出了驻扎在台湾的军队。这部漏洞百出、蓄意丑化中国形象的电影,折射出的是美国唯我独尊的霸权观念和根深蒂固的冷战思维。美国人连一个核国家、安理会常任理事国都能随意入侵,无疑极大满足了世界霸主的虚荣心。

与影子侠比较,蝙蝠侠更是广为所知。蝙蝠侠系列电影叙述的故事大同小异:在罪恶盛行的美国高谭市,有一个自称“蝙蝠侠”的神秘人物,以拯救生命和打击犯罪为己任,头盔、手套、披风是他不变的行头。当然,蝙蝠侠不管要绕多少弯路,克服多大困难,每每都得要到美国国旗边“致敬”一番。《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里的假想对手是中国,华人黑帮披着合法经营的外衣,在美国干着洗黑钱等罪恶勾当。蝙蝠侠凭借高科技技术手段只身前往香港越境打击黑帮,消除了国际犯罪和恐怖主义的祸患。至于在中国的领土上是不是应该动用无赖式的绑架手段,电影对此毫无芥蒂和顾虑,把一个“应不应当”的道德问题置换成了“有没有本事做”的技术问题。蝙蝠侠最后把“恐怖分子”抓捕,后将之放置在钱堆上活活烧死的情节,这和美国大兵开进伊拉克,活捉并绞死萨达姆的事件几乎是如出一辙。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美国为了自身的霸权和国家利益,任何民族国家的权利和感情都是不值得尊重的。

作为中国“国球”,中国人对于乒乓球运动一直有着特殊的感情。然而《乒乓特种兵》里,中国的乒乓球运动和恐怖主义活动被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这部影片大大恶搞了一次‘中国元素,影片除了低劣、夸张的笑料之外,拿来吸引眼球的就是恶搞乒乓、中装、解放军等众多‘中国元素”故事里的中国人峰是隐居在亚洲某地(中国海口)的犯罪集团头目,专门从事杀人越货、武器贸易等非法勾当。此外,他还建立了一个游离于法律和体制之外的地下乒乓球王国。兰迪接受了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工交给他的秘密任务:混入峰的地下王国,找到黑帮犯罪的证据。在一组典型的中国传统式样风格的建筑群里,峰身着清朝官服,举手投足一副典型的太监模样。他说:“乒乓球是中国的国球,欢迎大家来参加比赛,这里有每个洲的冠军……”这里不仅仅是一场场“花式”乒乓球大赛,而且暴戾和血腥伴随始终——每场比赛的输家都将被杀死。体现竞技精神的乒乓球运动成为了人们疯狂赌博玩乐的工具,乒乓球赛场变成了另类的杀人战场,峰及其“地下王国”的变态和嗜血的本性由此可见一斑。整个比赛的过程中,身着军服的中国军官和身着中山装的中国官员分坐在峰两旁,电影这个场景安排无非是说明峰的行为不是孤立的存在,这一切都有着中国官方和军方的背景。最后美国联邦调查局在海军陆战队的配合下,一举击溃了峰极其地下恐怖组织。

《乒乓特种兵》几乎照搬了先前好莱坞的《龙争虎斗》的基本故事架构,两者讲述的都是华人犯罪和他们的恐怖活动的故事,而且最终都被美国军方所制服。峰和《龙争虎斗》的韩作为黑社会犯罪集团的魔头,都有高超的武功,各拥有一个苦心经营的大本营,他们的黑暗与冷酷、血腥和暴力,都在片中被渲染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乒乓特种兵》可以看作是对《龙争虎斗》的致敬之作,如果把前者看作是一个后现代文本,那么这种叙述游戏本身并非是要消解后者的叙述内容,相反是企图进一步强化其中的某种意涵,即中国犯罪集团威胁着世界和人类的安全,中国人是这个世界恐怖主义的源头。

在一般好莱坞电影中,中国功夫多与惩恶扬善的主题联系在一起,但在《龙争虎斗》、《致命武器4》和《乒乓特种兵》里,功夫成为了破坏秩序的力量,嬗变为邪恶的帮凶,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中国传统功夫里崇高的道德内涵。在当下,好莱坞联想到中国元素马上会就想到中国功夫,由中国功夫进而便联想到中国反派或者黑社会组织。刚刚上映的《热带惊雷》里,热带丛林中的毒品贩子和恐怖分子一个个都是贼眉鼠眼、形象猥琐,但满口都是蹩脚的中文。在武装贩毒的据点,随处可见标示着“中国解放军”武器弹药箱,而毒贩首领竟然是个中国小孩,而且又是个会功夫的小孩。小孩没有童真稚气,只有满脸的邪恶。最终,隐蔽在热带丛林里的中国恐怖组织被美国人所降服。该片企图把国际制毒、贩毒活动与当代中国生活紧密地联系起来,把恐怖活动与中国军方相提并论,不仅仅是把中国拿来当作羞辱的对象,更是有意识把当今愈演愈烈的国际恐怖主义与中国再次画上了等号。

对西方而言,中国一直具有某种神秘的、不可思议的和可怕危险的意味。《木乃伊3》通过一个荒诞的故事折射出了这种对中国和中国人的敌意和恐惧的文化心理。故事发生在1947年的中国,一个美国年轻人在中国西部荒漠上发现了秋王的陵墓后,而一个中国军人用钻石复活了秋王。秋王飞回地宫并复活了他的军队(兵马俑),并发誓要重夺天下。影片中的秋王影射的对象是秦始皇,他复活以后变成了一个长着三头六臂的魔龙。龙是中华民族最具代表性的图腾,如果说上帝是基督教认定的宇宙间独一真神,那么龙曾在中华文化里有着类似的地位。(16)西方世界对中国历史和文化的丑化和妖魔化并非自今日始,但像这样公然把中国的“真龙天子”、开朝皇帝变成一个畜生还是头一回。该片不仅把一统中国的秋王描写成烂面王,而且认定他及他的军队的复活对世界和人类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复活的兵马俑将向世界发动攻击。几个美国人再次承担起拯救世界的“光荣使命”,最终战胜了秋王及其强大的军队,取得了打击“复活”的中国恐怖主义的完胜。电影一直是塑造和再现权力秩序的一种方式,它在建构国家之间控制与被控制关系中的作用绝对不可小觑。毋庸讳言,在中华民族走向复兴、强大的今天,美国已经感受到了自己的世界霸权受到了威胁,而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的巩固,需要打败一个强大的“假想敌”来实现。故而影片企图表明这样一个事实:只要美国人在,中国人想回到强大的秦国时代是不可能的。

结语

当下美国的霸权必须建立在打击恐怖主义的前提下,反恐的最强有力的手段是战争。“战争使美国处于无可争议的世界领袖地位,从而保证美国行动的独立性;战争可以保障美国免于军事纷争的自由,靠的是让全人类处在美利坚共和国的枪炮保护之下。”美国自恃它是目前世界上惟一的超级大国,强大的综合国力使美国称霸世界有恃无恐,利用其绝对的军事优势,打击所谓具有挑战性和威胁性的国家。好莱坞把中国推至恐怖主义国家的一边,其实也体现了美国新保守主义的思维惯性。特别是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奉行以“实力谋求和平”的宗旨,倡导“先发制人”和对专制国家进行制裁的外交理念,突出地把美国的利益、价值观和“世界使命”置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以强硬的态度来追求国家的利益。美国人所谓的“反恐”正是这种新保守主义高调之下的必然结果。把自己难以解决的问题推诿于恐怖主义,以恐怖主义作为打击对手或假想敌的借口,恐怖主义于是成为了美国大行不义的遮羞布和替罪羊。好莱坞的中国形象作为一种话语,这种话语的生成和发展,就是权力/知识运作的必然产物。可以肯定地说,银幕上的中国形象是被建构出来的,而非真实的中国图景。

“文本不仅能够创造知识,而且能够创造他们似乎想描述的那种现实,久之,这种知识和现实就会制造一种传统。”依照萨义德的观点,好莱坞的中国恐怖主义的故事,可以看作是美国敌视中国、唱衰中国的霸权思想和扩张主义的寓言。这些故事虽然彰显的是某些美国人潜意识的渴望,但好莱坞的“白日梦”所炮制的美国世界霸主的神话反过来又赋予现实的美国以力量和意志,激发的是美国人征服世界和统治世界的理想和抱负。当然,更可怕的是好莱坞的恐怖主义中国幻象可能成为全球中国形象的新标准。

注释:

(1)参阅刘明:《博弈:冷战后的美国与中国》,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74页。

(2)周宁:《世纪末的中国形象:莫名的敌意与恐慌》,《书屋》,2003年第 12期,第55页。

(3)邓常春:《冷战后影响中美贸易的政治因素》,《南亚研究季刊》,1998年第4期,第62页。

(4)(11)(17)詹姆斯·罗伯逊:《美国神话美国现实》,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4页、第417页、第419页。

(5)李希光、刘康:《为什么消极报道中国》,《环球时报》,2000年10月13日。

(6)丹·弗顿:《北京的间谍网》,汪析译,《环球时报》,2008年7月22日。

(7)周宁:《世纪末的中国形象:莫名的敌意与恐慌》,《书屋》,2003年第 12期,第57页。

(8)姜智芹:《傅满洲与陈查理——美国大众文化中的中国形象》,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2页。

(9)参见胡联合:《当代世界恐怖主义与对策》,东方出版社,2001年版,第1-17页。

(10)(18)齐亚乌丁·萨达尔:《东方主义》,戴鑫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18页、第110页。

(11)参阅张英:《中国制造李连杰(7)》,南方周末 2008年05月13日,http://www.sina.com.cn

(12)(13)希伦·A·洛厄里、梅尔文?L?德弗勒:《大众传播效果研究的里程碑 》,刘海龙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5月版,第49-50页、第45页。

(15)周铭:《<乒乓特种兵>:“中国元素”再遭恶搞》,新民晚报,2007年12月25日。

(16) 参阅董丛林:《龙与上帝》,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3页。

[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07JA8600112007)“美国电影中的中国形象研究”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三峡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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