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智当兵

老 歪

1

春天招兵,是不多见的。火车是慢车,一路上的风景十分好看,桃花灿烂地开放。经过三天三夜的旅行,到了库尔勒,然后又坐汽车到了B市的武警支队正好是上午。武警支队有一个很大的院,院的四周都是营房,营房前一长溜是单双杠器械。参谋长向支队长报告了接兵情况,移接了手续,接下来支队长讲话,再接下来白智被分到了一中队一排二班。排长是一个个子不高,脸圆而红润,透着苹果的光泽,很有精神的人。班长是一个长满白发,说话嘶哑,脸色黝黑的人。班长把众人的床铺分出来,说让新兵们休息好养足了精神,明天就开始紧张的军训。坐了好多天的车,白智总感觉还在车上摇晃着。睡了一觉起来,就想给家里写信,可就是不知写些什么,如何写?心里说不出的郁闷。白智的新兵班长叫郝树德,是从下面的连部选上来的骨干,专门训练新兵的。床铺都是通铺,和白智挨的最近的铺是一个四川人,叫李小龙,长得精干,和他差不多高低。另一边是一个河南人,个子很高,说话声音很细。新兵们看到班长郝树德像豆腐块的被子都羡慕的不得了,让班长教他们怎么才能把被子叠成豆腐。班长很耐心地教新兵们怎么叠被子,然后用手一遍一遍地捏被子的棱角。头几天的训练课目是是队列训练,晚上还有紧急集合。又刺激又紧张,白智被搞得昏头转向的。白智的步伐走起来总和别人不一样,班长郝树德纠正了他好多次也改不掉他的毛病,把个班长气得干着急没办法。白智本来是想走好队列的,可就是走不好,他自己也拿自己没办法。班长让李小龙带白智走步伐,因为李小龙是班上走得最好的一个。李小龙似乎很得意,指手画脚地把白智喊来吼去,白智真有点受不了。想生气,又觉得没这个必要,谁让自己不争气。这样李小龙在白智的面前,好像就有些盛气凌人举手投足,说话办事好像都压了他一头,这让他心里憋气。十多天过去了,白智的队列还走不好,班长恼了,在他的屁股后连着踢了几脚,白智很恼火,这要是那个女老师打他,他可以忍受,因为她是女人又上了岁数,而班长是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动手打他。白智反过手来就推了班长一下,差点把班长给推得趴下。咦!不得了,新兵蛋子还想反了天,上来就是拳打脚踢。白智也不客气,只把脚向前一伸就使班长摔了一跤。别看班长是骨干,擒拿格斗练了不少。而白智从十来岁上开始练上了拳脚,他练拳脚是受到了电影《少林寺》的影响,后来找来不少书,按着书上练了很多的拳术套路和散打,还拜师学艺好几年呐。家里吊着几个沙袋,整日整夜的打,白智还绑上沙袋,练习了一段时间的轻功,后觉得没有实际意义,就放弃了。但是练拳打沙袋成了他的爱好和习惯,他就一直坚持着,所以体格比较健壮。班长没想到被一个新兵轻而易举就给摔了一跤,站起来时,脸已经气得像一个黑紫色的猪肝子。上来没一个回合,就又倒在地上。一班和三班的班长见新兵把班长撂倒了,就都跑过来参与战斗。后来排长来的及时,才把事情给制止了。没想到把班长给惹着了,和白智对着干,利用训练故意踢他、羞辱他,先开始他还能忍下去,可后来他是忍无可忍,只好把这事告诉了领兵的那个参谋长,针对此事,参谋长把全支队的人马都招集了起来,在会上重点批评了班长和排长,下来排长又把班长郝树德狠骂了一顿,这样班长的行为有所收敛。班长在训练上不找白智的麻烦了,但在班务上让他打水、扫地、洗衣服,只要抓到很小一点的失误和错误,都要批评他。白智有一天就对班长说,你这是打击报复?班长说,是又怎么了?白智说,你不会有好果子吃的。白智说了这话有点后悔,心想我争这干吗?对我有什么益处。

2

天气越来越热了,训练越来越难了,新增加了器械、擒拿格斗、射击、障碍等训练课目。白智最感兴趣的是擒拿格斗和射击,其他的课目他一点兴趣也没有。班长郝树德在战士面前失了面子,为了找心理平衡,时常找白智的麻烦。白智尽量忍让,因为他不想找烦恼。在器械训练课目上,由于白智训练不认真,班长抓住了时机惩罚他,让他吊在器械上不准下来,一吊就是几个钟头,不时从单杠上掉下来,后来干脆把背包带和他的手缠在一起,一吊就是很长的时间,白智明白班长是借机报复他,他想这点苦他不怕,实在忍无可忍时,白智便把此事告诉了排长,并给排长说如果这样下去,班长不会有好结果的。排长怕白智生出更为严重的事端,就很严厉地批评了班长。班长向白智道歉,似乎很不情愿。这回更是得罪了班长,班长事事都把白智管得很严,对他说一些不好听的话,不管是内务上还是军事训练上,只要白智有点小小的错误让班长逮住,就名正言顺的惩罚他,还让白智说不出什么,白智就不明白了,就算训练不好,也不能往死里整人吧。白智很生气,可对班长的行为也没办法,白智想不到躲避了家里的烦恼,到了部队又有了新的烦恼,看来无论到了哪里,都是无法避开烦恼的。白智有时一个人仔细琢磨,觉得这和一个人的心态有关,也许白智的心态受了很大的伤害,因为伤口裂的太久了,很难愈合。

一天,班长让白智到三班借扫帚,进三班时忘了喊报告,三班长厉声喊道:出去。白智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问三班长,咋了?三班长一脸的愤怒,向白智冲过来,甩出两个很亮的耳光,打得白智很是懵懂。白智很气愤,你怎么不分清红皂白就打人?你属猪的,你班长没教你进教室先喊报告吗?三班长个子很高,壮实如牛,说起话来更是粗声大气的。白智这才知道自己忘了喊报告,但心里很不舒服,就是没喊报告,也不能打他呀?叫你们班长去!三班长厉声喊道。白智把班长叫来,心想这回又让班长逮住整他的理由了。没想到班长来了,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竟然和三班长理论起来,说三班长打人没理由,这倒让白智对班长有了新的看法。自从那次事件以后,白智和班长的关系似乎有所缓和。来部队二十多天了,白智没给家里人写过一封信,白智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因为他心里极为苦恼,看着别的战友写信收信,而自己却写不出一个字来,他哭了,哭得很伤心,白智感到很孤独。没想到白智的哭让班长留心到了。那天吃过晚饭,班长郝树德找白智谈话,你想家了?班长问白智。白智摇摇头,你心里有苦闷,讲出来让我听听?白智没想到班长会不记前嫌和他谈心事,白智不知班长是虚情假意呢,还是出于真诚,也许真要和他和解。看班长的脸色和表情是很诚恳的样子,白智警惕的心也就松弛了下来,把他为什么来当兵统统地向班长吐露了出来。班长说想不到你是为了躲避烦恼而来当兵的,而我是农村的家里很穷,为了能有一个工作,我才来当兵的。白智听了班长的话,很是同情他。班长又对白智说,我也不是故意要整你,只是你那天把我整得实在没面子,没了面子在战士面前就失了威信,所以我心里就很恨你,恨你的同时就想法儿整你,其实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我下不了这个台阶,所以心里不舒服,现在我想通了,给你道个歉,请你原谅我。白智很是感动,说了许多他也有不应该做的地方。班长批评的很对,这以后两个人关系处得十分融洽。新兵连集训完毕,本想着班长会考虑白智到他们连队去,结果白智是没人要的一个兵,最后只好由连长带回了他们的连队。白智后来从连长嘴里知道,郝树德班长说白智是一个不好带的兵,看来班长只是表面上和他和好了,内心里还是对他有看法。

3

白智上了军车时,看到了李小龙,和他分在了一个连队,互相打了招呼,然后相视而笑。军车开动了,白智心情异常的兴奋,不知连队情况是怎样的。夏天的美景和那独有的气息和着风像过胶片似的倒退而去。几个小时过去,军车驶进了一个像村落又不像村落的地方,只有不多的几间土房子散落在长满杨树和杂树之间的灌木丛中。军车一出现在连队的大门口时,锣鼓喧天,欢迎新兵的口号四起。老兵们兴奋地敲锣打鼓欢迎新兵的到来。车停下之后,老兵们很热情地帮助新兵们拿行李搬东西。白智眼睛一热,感觉到这才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大家庭和新兵连的感觉是两个概念。白智和李小龙分在了一个班,而且两个人的铺还是挨在一起的,这真是缘分使然。两个人的关系异常的亲密起来。刚下连队那时白智心情不好,他没想到自己是一个没人要的兵,最后只好由连长把他像古董一样地领了回来所以感到郁闷。然而他心里憋劲,想在连队好好的干,改变自己以往的作风。

下了连队,白智才见到了监狱是个什么样子的,高高的围墙上有铁丝网围着,四面的各个角上有岗楼,岗楼上有兵在站哨。白智搞明白了最重要的两点,站好监狱的岗,不让犯人逃跑了,这是最重要的职责;另外是当一个优秀的兵,当一个优秀的兵不容易,白智除了射击和拳击散打是最棒的,其他都根糟糕,说不了话办不了事,领导和兵们看不起他。觉得他很窝囊。所以,白智心里只有惟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让犯人从他的手里逃脱。

4

白智不住气地击打着沙袋,好像要把体内的气愤发泄出来。沙袋在白智的击打下剧烈地晃动,那棵树上的树叶好像也在摇摆着。黑夜的天空上眨着无数的眼腈,半圆了的月亮衬托其中,倒映在湖水里的星星和月亮也在嘲笑白智的无能和可笑。如今发展第三批党员了,都没有他的名额,就算他在部队的表现不突出,课目训练不是门门都好,但是其中射击和擒拿格斗也是拿了名次的,为什么入党就没有他的份,他想不通。这几日天天失眠,并不是非要入党就能平息他心里的火气,而是连长和指导员包括那些兵们从骨子看不起他。白智就不明白了,难道在大会上发不出言来,就是一件丢人的事?难道唱不了歌就要被嘲笑?就是不会这些那又怎么样了?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优点,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缺点,他们怎么能只看到他的缺点,而忽略了他的优点呢?可能有个重要的原因是白智没有给连长和指导员送东西。白智不想送,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兵,帽檐上顶着国徽,应该对得起它。部队有几百亩的棉花地,每年收获了棉花都堆在一个破烂不堪的库房里,有些当兵的就乘晚上偷了棉花卖钱,卖了钱就买了电器之类的送给了连长和指导员,这样的事打死白智也干不出来。偷棉花的事甚至被指导员和连长发现了,他们也不阻止,他们要是阻止了,还有谁给他们送钱送东西呢?因为大部分的兵都是从农村来的,让他们从村里往来寄钱,那是比登天都难。白智的父亲虽然是个企业家,可最近也赔得很惨,欠了很多外债,不得已到外地躲债去了。母亲和妹妹到街上卖起了瓜果蔬菜,起早贪黑挣钱很不易,比起村里人似乎光景要好过些。可要让他把母亲和妹妹辛苦挣来的钱送给指导员和连长,说成什么他都不会干的。是的,最近父亲和二叔来信了,都说让他入党,工作也好安排,可他不能昧着良心干违心的事。当初当兵只是为了逃避烦恼,根本就没有想过当兵是为了找出路。白智现在才知道活着真的很难。白智狠狠地击打着沙袋想这些烦心的事,不知如何是好。难道非要送了东西就能入党吗?此时,白智感觉到有一个人向他走来,从朦胧的走路姿势,他认为是班长李小龙。你不睡觉深更半夜打什么沙袋?果然是李小龙。我睡不着。白智边打沙袋边说。我不像你,党员拿到了,还拿了两个三等功。你是为党员的事发愁吧?李小龙当回事地说,不是我说你,现在不送人情,谁会给你平白无故的办事,唉!你这人太直了,你这样的人容易吃亏。白智气愤地说,我就是不想送,我要是送我成什么了?如今就这世道,就你一人正直有什么用?李小龙临走时说,多想想吧?李小龙消失在夜幕中,白智陷入沉思。

5

其实白智在训练瞄靶时是一丝不苟的,只是那天他实在是禁不起从果树园里飘来的果香味,就觉得端枪瞄靶有点枯燥乏味,想想梨子的滋味多好。没想到旁边的班长李小龙也耐不住了果香的味道,对白智说,怎么样?弄几个来解解馋。既然班长也想吃,而且愿意和他一块去果园里偷梨,他也就欣然地答应了。果园是劳改农场的,是由自由犯看守着,一般情况下只有两三个犯人看守。偷梨子很容易得手,以前他是新兵时,老兵或以前的老班长,就给他们偷过梨子。果园的墙是沙枣树。加上天生的灌木和人工添进去的一些带刺的杂木,难免要有个缝隙,很容易钻进去,再加上白智的身手很好,区区的一道墙也就不是什么障碍了。白智和班长假装小便,便溜了出来,只要是和看管犯人沾边的训练,白智从来不粗心大意,他知道这来不得半点马虎,有一点的疏忽大意就可能铸成大错。所以像擒拿格斗的课目训练,瞄靶的课目训练他从来不缺席,这是硬课目,是当一个武警战士的最基本的素质训练。白智认为像什么队列、单杠之类的只是花拳绣腿,是有些人为了表功或为了讨好他人,而非要训练好的课目。而他对这些是不屑一顾,因为他对看管犯人一点实际意义都没有。离训练场地也就几百米的地方,白智和班长以很快的速度接近了果园的围墙,以前也干过类似的活,所以白智和班长比较熟悉这里的环境,寻找了个缝隙就钻了进去,看到满园子的果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的果实,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进来时,白智和班长每人都拿了一件训练时穿的裤子,提前把裤腿用绳子扎好了。白智上了树,一会儿就从树上扔下很多梨子,班长不一会儿就装好了两个裤子。白智说多给弟兄们带回去点,你先送回去再来一趟,我在果园里等你。班长领会了白智的意思。就背起两裤子梨子钻出果园的墙走了。班长走后白智还从树上摘梨子,大概一根烟的工夫,班长的身子从围墙的缝隙里钻进来,正当他要进来时,一个看管果园的犯人发现了树上的白智,厉声喝道,下来!下来!班长一看情况不妙,像一个鬼魂似的身子一缩就退了出去。白智此时才看到一个犯人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镰刀,在树底下大着嗓门让他下来。这时他才意识到他是来偷人家的果子的。从树上下来白智感到很丧气,一种倒楣的气息向他龚来。犯人的个子比白智还矮半个头,但一脸的凶相和怒气,好像恨不得一镰刀要把他砍死。白智不害怕,只是不情愿地慢腾腾地从树上下来,犯人把镰刀虎在他身前,很愤怒地对白智说,走!向前走!白智不明白这个犯人要让他干吗?他也就乖乖地向前走去,边走边想,要是对这个犯人进行攻击,以他的击打力量,一拳出去足以致对方死命,后果就不堪设想了。如果攻击不当,说不定会被对方的镰刀砍死。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忍耐最好。白智和犯人出了果园,向连部走时,他才明白了犯人的意图,是要见连里的领导,他的心反而如释重负了。犯人一直把白智押到了连部,有女人气息的指导员贾怀正在看一本书,见白智被一个犯人给押进了他的办公室有点迷惑不解,当他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就把长得像老头似的连长管晓欣叫了过来。白智被连长和指导员狠狠训斥一顿之后,对犯人说,我们会严肃处理此事的,你回去吧!犯人见白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就得意地离去了。犯人走后,连长和指导员问白智另外一个人是谁?白智没说是班长。像老头似的连长很恼怒,马上把全连集合起来,向全连通报了白智到犯人看管的果园里偷果子的事情。然后给了白智行政处分,他不以为然。从这以后班长李小龙似乎很感激白智,有许多地方对他照顾有加。

自从那件事发生以来,一些第二年来的兵更加不把白智看在眼里了,甚至想找他寻衅闹事,尽管这样白智也不对他们发火。而班长李小龙看不过了,把一个对白智不敬的第二年新兵只一个勾拳就打倒在地。白智虽说感激李小龙,可是觉得他的做法不对。就说李小龙做的过分,不应该打人。李小龙则更加气愤,说人家都骑在你头上拉屎了,你还忍着,真是窝囊到了极点。

6

日子像水磨一样的飞转着,转眼到了入冬的季节,风的刀口一天比一天锋利了。这几日又轮到了他们班站哨了。监狱的城墙虽然很高,但也有越狱的事情发生,只要轮到白智值班,他就非常的警惕,从不松懈、偷懒。有一次他带班,发现一个新兵竟然睡着了,从岗楼上差点掉下来,幸亏有步枪把他架在了楼梯口上,他才幸免于难。白智把那个新兵训斥的哭了又哭。恨不得扇他几个巴掌,但他看到新兵那可怜相,还是忍住了就对新兵说,一旦出了意外,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自己的父母还有连队的领导和战友们。另外,如果你的大意和疏忽让犯人逃出了监狱,在外面制造了杀人命案或其他犯罪行为,你的罪过就大了,如果要是号子里赶上集体暴动,你没有及时应急,那不但危及你的生命,还要危及到全连和管教干部或更多无辜的生命,这个责任你能负得起?说得那个新兵幡然悔悟,连忙对白智说以后再不犯这样的毛病了。果然,以后白智再没发现该新兵上哨时打瞌睡的毛病。在酒桌上,新兵还郑重其事地谢过他一回。今天,白智接班长李小龙的班时,李小龙对他说,劳改犯养的那只狗咬得人心烦。白智知道自由犯在工棚里养了条狗,那条狗是条不纯的杂种狼狗,每次巡哨经过时,那条狗都会追过来乱咬一气,搞得人心里很不舒服。白智说想个办法把它做掉算了,班长说用什么?是用耗子药?白智说用枪。班长一听用枪愣了一下,这怎么行?白智就把他的想法告诉班长。班长认为可行。快下哨时,白智把冲锋枪控制单连发的钮扳到单发上,就故意慢慢地磨蹭到离工棚不远的岗楼处,那条狗不知好歹地追出来咬他。离他只有五六米的样子,是射击的最好时机,把枪略微压低些,枪还挎在肩上,就扳动了枪机,狗被子弹命中,挣扎了一下就倒在了地上。班长和白智把狗抬回厨房内,下哨后炖狗肉,半夜里营房内飘着狗肉的香味。至于岗楼上的哨兵和营房内的哨兵听到枪声没接枪,是白智提前安排好了的。

7

起床号没有吹响,白智早早地醒了,天刚放亮。他心神不定地穿好衣服喝了几口暖壶中的热水,上了趟厕所回来,看到战友们睡得香甜,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早早地醒了。这是没有过的现象。为什么?说不清?是因为那个梦?其实梦也没什么,梦里和班长李小龙打架,打得鲜血淋漓,指导员逼他道歉,接着就醒了。是因为没有入党自己耿耿于怀,还是没有给自己班长或副班长的职位闹情绪,不是。这些事都过去很久了,他早不在乎了,他躺在床铺上胡思乱想好一阵,起床号吹响了,战友们动作很快地从床上起来,迅速地穿好军服。白智从铺上起来,加入洗漱行列。不一会儿,晨跑的号声吹响了,白智不舒服,和班长李小龙打招呼后,没有参加晨跑。吃过早饭,看课目训练表:队列训练。他厌恶队列课目,白智和第二年兵对换了一下,到外工地出工。班长李小龙领班,李小龙说了白智几句,白智没做声。天气很好,秋天的景色也不错。像往常一样,犯人被管教干部带出了监狱,在监狱门口清点人数后向外工地出发。今天犯人在外工地的作业是修理地堰和挖土运土的工作,到了工棚领了小车和土头墁,向外工地走去。白智嘱咐新兵和第二年的老兵要格外注意犯人的活动,警惕性一定要高。白智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出工前,也就是在点名时,仔细观察犯人的表情。如果他们有暴动的想法,表情上肯定或多或少地流露出什么?当然了这次也不例外,所以,白智审视犯人之后,觉得其中几个犯人的眼光古怪,似乎有不容易被人察觉的惊慌从他们眼角掠过。白智心里一惊,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也许是白智的出工给犯人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愕。其实,每次出工白智都要给所带的兵们嘱咐一番怕在外工地出事。尤其是犯人拿着工具出工,就应该比平时更加警惕。白智和一个新兵走在前边,后面跟着一百多号的犯人,拉着长长的队伍。李小龙和管教干部一个新兵一个老兵走在队伍的后面。迎着朝阳向外工地走去,秋天地里的庄稼大多都收了去,只有个别的农作物还长在地里,秋草在风中摇曳着,树木的叶子掉了不少,有零星的叶子挂在枝头。白智感觉温度适宜,不暖也不热。到了外工地,把旗子插好,按规定兵们都离警戒旗子十五米以外,密切地盯着犯人们的劳作。

8

今天,不知怎么了,白智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眼睛紧盯着犯人的一举一动,脑子里却检索自己三年的当兵史。白智这时不知为什么很想妈妈爸爸和妹妹以及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他好像此时很需要他们。再有两个月就复员了,白智真的不愿意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白智感到肚子有些疼想大便,和班长李小龙招呼后,翻过田埂蹲到一棵树后的杂草里。当兵第二年时,白智的肚子说疼就疼来得很快。场部的医院诊断说是得了结肠炎,吃了很多药也不见效果。每次犯病,只要拉完了症状就没了,很折磨人。今天毛病又犯了,即使蹲在草丛里,白智的视线也没有离开犯人,忽然白智看到犯人们乱成了一锅粥,白智心里一惊出事了,他马上用土坷垃揩了下屁股,提上裤子把枪栓拉上膛就冲了过去,正要向天开枪报警时,从旁边蹿出三个犯人拿土头墁向他砍了过来,白智左躲右闪瞅准时机,一拳就砸在犯人的咽喉处,犯人倒了下去,另一个犯人脑袋上挨了他的枪托软在地下,后一个犯人让他活擒住了,他用鞋带把犯人绑着跪在那里,白智看到李小龙和其他几个兵,已经成了犯人的人质,白智立马觉得事态十分严峻,如果此时开枪报警,他的战友们马上要倒在血泊里。不行,他不能开枪,他一定要让他们脱险,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犯人们没想到白智如此勇猛,竟然三八两下就把三个人给制服了。这使犯人们骚动起来,好像有几个犯人想用手中的枪向白智开枪,被犯人的头给制止了。白智知道,只要犯人们开了枪,这次暴动就意味着他们失败了。因为听到枪响之后,连部的人马上就会开过来,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这时一个犯人冲着白智高声喊道:你只要把我们十几个人放了,我们对你的战友毫发不伤,你看如何?白智想就是死也不能让你们逃掉,你们要逃到了社会上,我们的罪责可就大了。白智心想要冷静,只有冷静才能想到好办法,只有冷静才能救战友的性命。这样吧,你派个代表过来,和我交涉妥了,咱们按说好的办,你看怎么样?白智大声向犯人喊道。犯人们很犹豫,交头接耳地说了一些话。而李小龙他们的嘴被胶带封着,身子被捆了,瞪着恐惧的眼睛望着白智。可能犯人们谈妥了,派了一个犯人来和白智谈条件,就在犯人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定时,他一个箭步跨上去,一个反剪就把犯人擒在手里。

白智毫不畏惧面不改色地用枪抵着犯人的后腰,自己的身体也掩藏在一棵树的身后,大声地不失威严地向这次组织暴动的领头犯人喊道:只要你把他们四个人放了,我愿意放你们走,否则只要我的枪一响,连部马上会组织兵力来围剿。白智知道这次组织暴动的犯人就是夹在犯人群里的那个瘦小的眼露凶光的四十来岁的一个中年人。白智还知道这个人下象棋根高明,弹得一手好吉他,这个人因对社会上的贪官污吏不满,用极端手段致残对方而被判刑,前几年因表现良好而减刑几年。围绕在他身边的十几个人,都和他一样被判了无期徒刑的,有少数几个也都判了十几年以上。那些只有十来八年就能出来的犯人很松散地聚拢在他们的身边,也许其中有许多犯人并不想暴动,只是惧怕他们而顺从地观望事态的发展,看来这些人把生死放下,生硬要闯这一关。

最后协商的结果是白智做人质,放班长李小龙等人安全离开。

白智被犯人们绑到了一片森林里,犯人向他举起了枪,他听到枪响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李小龙用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向连长和指导员叙说了发生了的事情。白智感到浑身有很大的力量暴发出来,好像在一刻间之内他的拳头伸出去能砸死百十人,一脚踢出能踢死几千人。最后留下的那一枝枪里留着惟一的一颗子弹是给他准备的。

〔责任编辑刘广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