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仙壶

范锡林

外公喜欢逛古玩市场,每逢假日,就到老东门的古玩市场去,一逛就是半天,而他的宝贝小外孙总要闹着缠着跟他一起去:“宝宝也要去,宝宝也要去。”

于是,小外孙举着一支冰激凌或者是一串烤肉,一步不离地跟在外公屁股后头,同样饶有兴趣地瞅着那些古玩摊上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一回,外公看中了一个鼻烟壶,扁扁的,约摸鸭蛋大小。壶身是透明琉璃做的,壶塞儿是一颗红玛瑙雕的,通体上下,晶莹剔透。

“给我瞧瞧,给我瞧瞧!”小外孙扯着外公的手央求着,外公就让小外孙瞧了。只见那壶身上画着一群穿着宽袖大袍,或梳高髻,或戴高帽的古装人物,仔细一数,共有八个。

虽然这些人物只有半根火柴棒那么高,可一个个画得栩栩如生,精致极了,每一个人物都眉眼清晰,几乎连胡须都可以一根根数得出来。

“这些小人儿是谁?”小外孙仰着脸问。

“是仙人,所以这个鼻烟壶叫做‘聚仙壶。”那个古玩摊的老板神秘兮兮地解释道。

只见这些小仙人的相貌、神态各不相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俊有丑。他们中,有两个在下棋,有两个在饮酒,有一个在弹琴,有一个在钓鱼,有一个在看书,还有一个撑着头打瞌睡,全都显得那么悠闲自在,飘逸惬意。

“他们好快活啊!”小外孙啧啧地说道。

“当然了,他们是仙人嘛,仙人的日子当然是最快活的了!”老板说。

小外孙将这鼻烟壶翻来倒去地瞅了一会儿,又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外公,你瞧,这些小仙人不是画在这壶的外面,好像是画在壶的里面的,这是怎么回事?”

外公说:“这就叫做内画,鼻烟壶大多是这样的,画是画在壶的内壁上的。”

小外孙感到不可思议:“咦,在壶的肚子里画画,这该怎么画呀?”说着,就要去拧那玛瑙的壶塞儿。那古玩摊的老板一看,急忙拦住:“小祖宗,拧不得,拧不得,这个‘聚仙壶的塞儿是拧不得的。”

“为什么?”外公也感到大惑不解。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反正当初卖这‘聚仙壶给我的那个老太婆就再三叮咛,说千万不要拧开这个壶塞儿。我想,这其中总是有道理的吧,所以,我从来没有拧开过这个壶塞儿。如果你要买的话,希望你也不要去拧开它。”

外公将这“聚仙壶”买回去了,放在他书房里的古董架上,一有空,就拿在手中摩挲把玩一番,但始终不敢去拧那玛瑙雕的壶塞儿。

而小外孙呢,他可没这么听话,眨巴着大眼睛,时不时在打量着这个鼻烟壶。他就是想要弄个明白,为什么不能拧开这玛瑙塞儿,这鼻烟壶里究竟还藏着什么。

这一天,外公出去办事,忘了把鼻烟壶放回架子上,而是顺手放在书桌上了。小外孙瞅见了,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爬上椅子,一伸手,就将那鼻烟壶拿到了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小手一使劲,居然就将那玛瑙塞儿拧开了。

小外孙紧张地瞪大眼注视着,等待着,但是,好一会儿也不见壶里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他又将壶口往下,使劲地倒,也没倒出什么来。他眯上眼,凑到只有一粒黄豆那么大的壶口,往里使劲瞅,只见除了画在壶壁上的花花绿绿的画,壶肚里绝对是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正当小外孙感到索然无味,很是失望的时候,突然,他瞥见,那原先挤满了小仙人的壶身变得空空荡荡的了,那些小仙人都不见了。

那么,他们都到哪儿去了呢?

再仔细一瞅,不得了,这些小仙人一个个正在循着壶壁刺溜刺溜地往上爬,而且还都不辞劳苦地带着他们各自的器物——下棋的带着棋子钵,挟着棋盘;饮酒的顶着酒坛,拎着酒壶;钓鱼的扛着钓鱼竿儿,背着鱼篓;弹琴的抱着琴;看书的捧着一包书;打瞌睡的也没忘了搂一个枕头。

不一会儿,他们都已经爬到壶颈那儿了,离壶口还有那么一点点距离了。就在这当儿,小外孙眼疾手快,赶紧将玛瑙塞儿塞上了。这一塞上,小仙人们愣了一下,但又十分无奈,只好纷纷回到了原先的位置上,又各做各的事了。

这一来,小外孙恍然大悟了:怪不得说这个玛瑙塞儿不能拧开,原来,一拧开这塞儿,这些小仙人就会往外跑,如果这些小仙人全跑光了,这壶还算什么“聚仙壶”呢?

外公回来了。小外孙一见,就说:“外公,外公,我刚才把这塞儿拧开了!”

外公一惊:“啊,你把那塞儿拧开了?”

“塞儿一拧开,壶里的那些小仙人就都往壶口爬,都想出去呢,我赶紧又把塞儿塞上了。”

“有这等事?”外公不相信。

“不信,我拧开来,给你看就是了!”小外孙说着,便拧开了玛瑙塞儿。果然,刚一拧开,那些小仙人就觉察到了,赶紧携带着各人的东西,手脚麻利地往上爬。看来,纵然在壶里有那么优哉游哉的好日子,他们还是希望到外面的世界来。

这一下,可把外公看傻了。眼看那些小仙人都已经爬到壶颈处了,外公有点慌了,唤小外孙道:“宝宝,快把塞儿塞上,快!”

偏偏这时候,小外孙不知怎么地,把那玛瑙塞儿弄掉到地上去了。他此刻正趴在书桌底下,手忙脚乱地寻那塞儿呢!

“这下可糟了!”外公急得直跺脚。

“外公,找到了,找到了!”小外孙总算举着那玛瑙塞儿从书桌下爬出来了。他一抬头,瞥见外公一脸愕然地望着那鼻烟壶,不由担心地问:“怎么啦,那些小仙人都跑光了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跑掉!”

小外孙凑上去一看,不由得乐了:“哈,当真一个也没跑掉!”

原来,这些小仙人几乎爬得一样快,爬到壶颈处时,就全挤在一起了,挤得是那么紧。尽管他们都是那么单薄,可连同他们携带的那些器物,还是挤成了一个球、一个团,恰好把壶颈处堵得严严实实的。尽管离壶口不过一点点远了,可他们谁也挤不出来。

外公又好气又好笑地说:“瞧见了吧,就是没有这玛瑙塞儿,他们也一个都出不去,是他们自己将出来的路给堵住了嘛!”

小外孙歪着脑袋瞅了好一会儿,有些不解地说:“可是,他们中只要有一个往后退一退,让一让,这个堵在壶口处的球儿就松开了,他们也就都可以出去了!他们怎么就想不到呢?”

“也许,他们想到了,但是,他们谁也不愿这么做!我看,与其让他们这么可怜巴巴地挤着,还不如让他们回到老地方去,过他们的神仙日子!”说着,外公依旧将玛瑙塞儿塞上了。

这一塞上,那个挤得紧紧的球儿就松开来了,小仙人们急急忙忙地又爬回各自的地方,顷刻间,一个个又恢复了原来的优雅和闲适。

小外孙却不甘心,从那以后,只要外公不在家,小外孙就赶紧拧开那玛瑙塞儿。他这样做,一来是同情那些一心想出来的小仙人,总想再给他们一个出来的机会;二来也真想瞧瞧,这些小仙人出来之后,都是个什么模样。

可是,让他感到失望的是,每一回把玛瑙塞儿拧开后,其结果都一样,小仙人们仍然是一窝蜂地爬到壶颈那儿,仍然是挤成一个结实的球,仍然是一个也出不来。

终于,有一天,小外孙发现,当他又一次将那玛瑙塞儿拧开之后,老半天过去了,那些小仙人居然一动也不动,像是全都商量好、约定好了一样,对已经打开了的壶口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再也没有谁急急忙忙地往上爬了。

看来,他们已经死了心,拿定了主意,谁也不打算出去了。

这可让小外孙感到很是气恼,不由咕噜道:“亏你们还是仙人,竟然一个个都这么笨,这么蠢!”

于是,这个名叫“聚仙壶”的鼻烟壶就一直搁在外公的古董架子上,小外孙再也不高兴去理会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