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我曾经很讨厌你

麦敏珊

人的一生,总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对我来说,两周前出席《联合早报》为推介新移民专刊《新汇点》而举办的座谈会,便是其中之一。我不是去采访,而是为了陪我的朋友H。她原籍西安,来新加坡已十年半,和她成为好友,是完全超乎我想象的事。

我曾打骨子里憎恶一切和中国有关的人和事,甚至极端到一看到某位来自中国的新闻主播出现在电视上,便全部转台。和一大群中国人共处一室?和中国人交心?别开玩笑了。我对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偏见,无所解释、没有缘由。没有中国女人曾抢走我的男朋友或丈夫抑或父亲,也没有中国人抢过我的饭碗。最令人费解的是,华文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按常理来说,我不应该这么排斥中国大陆。我在大学主修中文,曾在中文媒体工作超过8年,现在虽然在英文媒体任职,华文仍是我的最爱。

想来我之所以讨厌中国人大概始于1988年,当时我到北京和黄山旅行,当地人恶劣的服务和傲慢无礼的态度让我火冒三丈,逼得我天天都得提高嗓门和人理论。两周下来,我告诉自己够了!中国人,请离我远点。

偏见就是如此可怕。英国作家查尔斯曾说过,我们因为不了解一些人而憎恨他们,正因为憎恨他们,我们将永远无法了解他们。还好我在2006年认识了H,跳出了这个恶性循环。

我的老朋友W一直要找机会介绍我们认识,她觉得我们都是敢怒敢言的人,肯定会投缘,可我不仅一点兴趣都没有,还告诫她:“你要小心H!中国人很会算计,你被她吃了都不知道。”当时我都还没跟H说过半句话,就觉得已摸清了她的底,中国人不都一样吗?有什么好认识的。可W锲而不舍,我只好答应和H见面。

W的预感是对的,我和H一见如故,几年时间一晃而过,共同经历人生的跌宕起伏,我们的友情日久弥坚。因为她,我看见自己的无知和狭隘;我生命中认识的第一个中国朋友,让我重新认识了自己,从她身上,我明白了憎恨一个你根本不认识的人,是多么地莫名其妙。对她来说,四川麻辣火锅、拉面和饺子,远比娘惹菜(中国菜、马来菜和西餐的混合)、肉脞面和罗惹(马来文,有“大杂烩”的意思,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餐前开胃菜和酸菜)来得美味、亲切。

对我而言,爱这片土地、视这里为家,远比爱我们的肉脞面和罗惹来得重要。现在的我,虽然还无法做到张开双臂接受所有的中国人,但我再也不会单凭他们的国籍而产生敌意。我对以前的自已并不感到自豪,但我勇于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原来,我们真的一脉相连,只要你愿意给彼此一个机会,你会发现,其实我们的世界比想象中来得更近。

(摘自新加坡《联合早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