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天桥(外一篇)
2009-01-07海风
海 风
这天凌晨2点20分,《青城晚报》记者曹义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电话是报社值班编辑小马打来的,他告诉曹义,有市民报称:清河区三环路菜市口附近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卡车撞毁了过街天桥,当场多人死伤……曹义闻讯一骨碌爬起来,背起采访包就向楼下冲去。
曹义驱车赶到菜市口天桥,看见先期到来的交警正在勘察现场,他端起相机,冲上前去就是一通狂拍。原来,一辆带拖挂的满载钢筋的卡车失控撞进中央隔离带,将过街天桥的中墩撞断位移,由此引发了多米诺骨牌效应,天桥竟像被抽去了筋骨一样,哗啦啦全部倒塌,混凝土、花岗岩石块撒了一地,现场一片狼藉。更为严重的是,正在天桥上过夜的两个流浪汉摔下桥去,被随后掉落的断裂桥面砸得脑浆进裂,卡车司机和搭车人也当场死亡。
曹义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在现场周围跑来跑去,尽可能从各个角度记录下这触目惊心的一幕。拍摄过程中,曹义渐渐疑窦丛生,这辆卡车虽然重载,但它毕竟不是恐怖分子袭击,为何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这座过街天桥怎么会如此不经撞?事实很明显,天桥肯定存在严重的质量隐患!想到此,曹义立刻把镜头对准了那些细小的钢筋和豆腐渣一般的混凝土。
正在这时,一辆汽车的车灯打在曹义眼前的废墟上,他借着灯光发现,在一段混凝土桥面中间,竟然露出半截红色的小盒子!曹义吃了一惊,混凝土中怎么会有盒子?他疾步上前,抓住盒子使劲一拉,盒子被拉出来了,在混凝土中留下了一个小孔洞,显然,盒子是在建桥的时候放进去的。曹义迅速把盒子塞进包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什么?难道是什么奇珍异宝吗?
回报社的路上,曹义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停下车,拿出了盒子。盒子是铁质,长约8厘米,厚约4厘米,在路灯下泛着锈红色清冷的光。曹义打开盒子,见里面空空荡荡,只在最底层,有一张折叠成方形的发黄的纸。曹义展开一看,几行黑色的大字赫然入目,上写:“我控诉,这座桥是豆腐渣工程!如果有一天此桥倒塌,有关方面调查,我愿意豁出性命来作证!我叫杨世恒,是这个工程的领工班长,我是吉林省沿江市凉水乡黄泥河村人,如果需要,可随时来找我。2002年8月14目。”曹义震惊了!他注意到,在落款时间上,分明按着一个暗红色的手指印,显然,这是咬破手指按上去的。这是一封血书啊!捧着这张重如千钧的纸,曹义的心颤动了。
曹义回到报社,打开电脑开始赶写新闻。早晨6点,一篇4000字的新闻报道终于完成,题目是《卡车撞毁过街天桥,豆腐渣工程中藏匿惊天秘密!》曹义决定把那封信也影印到报纸上。当然,为了避免给那个叫杨世恒的人带来麻烦,信中的具体地名将采用遮盖处理。曹义知道,一旦这篇稿件刊出,将在整个青城产生巨大的轰动效应。
早7点,报社主编刚出现在办公室,曹义就快步上前,把稿件交给他审阅。主编看完稿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声问道:“这些全部属实吗?”曹义指指胸口说:“我和那个叫杨世恒的人一样,可以用生命来担保这篇文章的真实性!”主编说:“这篇新闻影响太大,你去侧面打听一下,当初承建这座桥的是哪家建筑公司?”曹义知道主编的意思,赶紧补充说:“主编,我已打听过了,是方程建筑工程公司承建的,是一家名气不大的公司。”主编眉头紧蹙,片刻,大手一挥说:“好,发!”
当天下午,十几万份《青城晚报》印毕,被紧急送往覆盖全城的各个发行点和报刊零售点。4点左右,编辑部里的电话铃声开始此起彼伏,3部电话瞬间成了热线。曹义预料到了这个轰动效应,他正在回答市民的询问,发行部主任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附在曹义耳边说:“小曹,发生怪事了!全市6个城区出现了大量神秘的人物,他们不计一切代价回收咱们的报纸,甚至还不惜使用武力胁追,看起来势头不小!”“哦,竟有此事?”有多年记者经验的曹义感到难以置信。
正在此时,有人气势汹汹打进电话,指名道姓要找曹义。曹义听出来者不善,他没有暴露身份,而是客气地问他找曹义干什么。那个人说:“你告诉那个姓曹的,让他趁早闭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撂下电话,小马发现曹义的脸气得变了色,就劝他把手机关掉,找个地方躲几天。曹义一梗脖子,“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小马了解曹义的脾气,急忙向主编作了汇报,在主编的要求下,曹义只好暂时回避。
曹义驾车来到外面的大街上,驶过几条街路准备回家。忽然,他无意中发现,有一辆黑色奥迪轿车紧紧咬住他不放,他左转,奥迪也左转,他右转,奥迪也右转。曾一度,曹义甚至看清了奥迪司机的脸,他满脸凶煞之气,一边紧追曹义不放,一边用手机与外界联络,不好,自己被跟踪了!曹义缺乏反跟踪经验,几个回合下来,他清楚,凭自己的能力,难以摆脱跟踪者了。
他马上与报社联系,主编果断派出小马来助他一臂之力。曹义绕城转了半圈,在桃园路与经四路的路口,在此等候的小马趁着塞车慢行的关口,一闪身上了曹义的车。在小马的观察和指挥下,曹义渐渐与奥迪拉开了距离。小马说:“曹义,驾车逃走目标太大,等到前面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你下车伺机逃脱,车改由我来开。”曹义不放心地问:“那你怎么办?”小马说:“你放心,他们要找的是你而不是我,当他们发现你不见了,就会主动放弃。”
曹义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当车驶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红绿灯显示还有12秒等红灯的时间,曹义朝后一看,自己的车后面有一辆大型货柜车,正好挡住了奥迪的视线,他动作敏捷地跳下车,弯腰穿过路面,隐人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见了踪迹。
当他回到家的时候,小马打座机告诉他,对方终于放弃了跟踪。
第二天早上,曹义被接连不断的噩梦惊醒。他刚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主编就打来了电话,劈头就问:“小曹,那个叫杨世恒的人的信你是不是锁在报社的资料室里?”曹义说:“对,重要资料我都保存在那儿。”一向沉稳的主编加快了语速:“事情可能有点麻烦,昨天晚上,有人潜入资料室撬开发稿柜,把昨天那篇报道的相关材料都偷走了。”曹义叫起来:“啊?会有这种事?”主编长叹一声说:“看起来对方绝非等闲之辈,都怪我们太大意了!”
曹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件事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人在操纵?简直太可怕了!主编接着说:“小曹,你能不能记住那个叫杨世恒的人的地址?我们现在必须保护好这个人证,否则我们报社将面临着制造假新闻的指控,到时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曹义说:“主编,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东北找杨世恒?”主编说:“对,你和小马马上坐飞机去吉林,务必找到杨世恒,并把他安全转移。”
主编刚放下电话,小马就在曹义家门外敲门,曹义拿了一本地图册,和小马打车直奔机场。主编办事稳妥,他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为两个下属订好了机票。
客机飞行了近两个小时,准点降落在长春龙嘉机场。出了机场,曹义联系了一辆出租车,这辆捷达出租车抄小路从最近的人口开上了
高速,向着沿江市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长春距沿江200多公里,当出租车驶进黄泥河村的时候,已是下午两点。村头,曹义看见一个村民正在葡萄园里打药,就问他村里有没有杨世恒这个人。村民说:“有,他是我们村的党支部副书记。”说完,他好奇地问道:“你们来找杨世恒干什么?半个小时前,还有一帮人来找杨世恒,可能他们现在还在杨家呢!”“什么?”曹义和小马一听大惊失色,“你是说,刚才还有一帮人来找过他?”村民说:“对,没错,他们也是向我问的路。”
“坏了!我们来晚了!”两人暗叫一声,那帮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思忖片刻,曹义让出租车先到一个隐蔽的岔路等候,自己则和小马飞速向杨世恒家跑去。两人到了杨家一看,杨家门口停着那辆曹义很熟悉的黑色奥迪车。曹义清楚,此时绝对不能进入杨家,他拉着小马,躲进附近的一块玉米地观望杨家的动静。
估计一袋烟的工夫,有4个男人从杨家走出来,从神态上看,他们精神放松如释重负,似乎什么问题都已解决。他们陆续上了车,奥迪很快驶上公路绝尘而去。
怎么?杨世恒这么快就被他们收买了?直觉告诉曹义,杨世恒肯定不是那种人!他既然能留下那张纸条,就说明他是一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绝不会那么轻易就屈服于腐败分子。想到这儿,他和小马挺身走进了大门。
杨家静悄悄的,听见脚步声,一个年轻姑娘迎出门来,用警觉的口吻问道:“你们找谁?”曹义说:“我们是来找杨世恒先生的,你是他的女儿么?”姑娘点点头说:“对,我是,你们找他什么事?”曹义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是《青城晚报》的记者,想找杨叔问点问题。”“什么?你们也是报社的?可是报社的人刚才已经来过了呀!”曹义愣住了,对方真歹毒,居然打着报社的名义!
曹义说:“他们是假的,我们是真的!怎么?他们刚才对你父亲说了什么吗?”姑娘冷着脸说:“我可不管你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他们是说了不少,但可惜的是,我父亲一个字也听不见了。”看着来者惊讶的面孔,姑娘说:“你们跟我来吧!”
曹义和小马走进房门,这是一座典型的东北民居,一共三间房,中间是厨房,两边是带火炕的卧室,按传统东边为大,杨世恒就住在东间。曹义推开屋门,看见一个50多岁的男人双目紧闭躺在炕上,他瘦骨嶙峋的,躺着一动不动,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沉闷的声响,好像一个陈年的风箱。
姑娘依旧冷冷地说:“不瞒你们说,我父亲已是肺癌晚期,他现在已经意识不清了,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他了。”天,原来是这样!
曹义看见,炕边的小柜子上,放着几种抗癌药物。曹义知道姑娘说的是实话,他们事先并不知道有两拨人先后来找他,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伪装好这一切。
曹义和小马望着面前这位奄奄一息的病人,想着报社和同事们危机重重的将来,几行清泪滑落下来。曹义自言自语地说道:“杨叔,我们是真正的《青城晚报》的记者,我们看你来了!前天晚上,你曾经参与建设的过街天桥坍塌了,死了很多人,我在废墟里发现了你留下的盒子,我们很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好同那些猖獗的腐败分子做斗争!但可惜的是,我们来晚了……”说完,两人默默站在病人面前。许久,两人向着杨世恒深鞠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当他们走出院门的时候,姑娘忽然追出来说:“先生,请留步。”曹义和小马转回头,只见姑娘竟然露出了笑脸,她说:“我父亲现在清醒了,他想跟你们好好谈谈。”
当他们再次走入房间的时候,杨世恒挣扎着靠在了枕头上。他颤抖着说:“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我也知道,你们才是疾恶如仇的好人!因为,你们有真诚的眼泪,而刚才那帮人,他们的嘴里全是钱,他们的心黑了,已经永远不会流泪了!……”
在曹义和小马无比惊诧的目光中,杨世恒气喘吁吁地说道:“……好啊,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想当初,为了举报那些害人命的豆腐渣工程,我先后寄出了5封举报信,可是全都石沉大海。无奈之下,我在青城参与建设的4座天桥里都留下了装有控诉信的盒子,我知道,迟早有一天,这些桥会出事!……今天,果然出事了,死人了,事到如今,他们想瞒也瞒不住了!我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多了,可是不把那些贪得无厌的腐败分子送进监狱,我死不瞑目啊!……”
杨世恒吃力地说着,曹义和小马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的女儿更是泣不成声。
半个月后,以青城市副市长为首的13名腐败分子被双规或羁押。
两个月后,青城市交通干路上的另外3座豆腐渣一般的过街天桥被爆破拆除。无一例外的,每座桥的混凝土中,都发现了一个盛满愤怒的小铁盒……
这天傍晚,周大勇在朋友家喝了半斤多散白酒,晃晃悠悠地骑着摩托回郊区的家。这是一条行人稀少的小街,加上酒后驾车的人一般都自我感觉良好,不知不觉中,周大勇骑到了60迈。
正在这时,突然从胡同里窜出来一条狗,周大勇躲避不及,径直朝狗撞了过去,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狗被撞出十米开外,周大勇也从车上飞了出去,一头撞在路边的墙上。狗的主人看见出事了,飞奔过去看自家的狗,他见自己的牧羊犬七窍流血,正在做垂死挣扎,心疼得好像被剜去了一块肉。
狗的主人叫曾志福,是一个刚刚退休不久的局长,见自己的宝贝被撞,不由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瞎了眼,你会不会骑车啊!”他走过去想跟肇事者理论,可是等他走到肇事者身边一看,发现他两腿伸了伸便没了动静。曾局长这才意识到不好,赶紧打电话报警。
很快,警察和急救车先后赶来,把肇事者送到医院抢救。到达医院五分钟后,周大勇呼吸和脉搏停止,瞳孔放大,医生宣布周大勇已经死亡。周大勇的家人闻讯赶到,一时呼天抢地,情形十分悲惨。后来,经好心人提醒,周大勇有机动车强制保险,可以向保险公司申请赔偿。
保险公司办事效率很高,他们当场调查之后宣布,摩托的强制保险是针对第三者的,不包括车主本人,车主出险不予赔付。另外,第三者是指人而不是指动物,因此牧羊犬虽被撞死,但也不能赔付。保险公司的人手持保险条款,一二三四五,把赔付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事情到了这步,还能怎么办?在连绵起伏的哭闹声中,周大勇被推进了焚化炉。
事情过去的第四天,周大勇老婆春秀哭得烂桃一般的眼睛还没好。牧羊犬的主人曾局长便来到周家。春秀以为他是来慰问的,慌忙让座倒茶。谁料曾局长却说:“你丈夫酒后驾车撞死我家的狗,责任全在他本人,我家那可是条名贵的牧羊犬,价值两万多元,这个损失你们可得全额赔付啊!”春秀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了眼睛说:“可是,我家大勇他已经死了呀!他人都死了你们还要什么赔偿?”曾局长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点,他板着脸说:“他是死了,可是他还有家,我的损失现在应该由你家来赔偿,我是懂法律的,希望你们不要推卸责任!”
春秀一听这话,只觉浑身一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她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事,忍不住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开了。听见春秀的哭声,春秀的家人和邻居都围了过
来。得知了事情的经过,春秀的邻居李鞋匠对曾局长说:“算了,人都死了,你就放过他们吧!”曾局长把眼睛一瞪:“算了?你们知道这条狗在我心中的位置么?狗死了,我也像死过一回似的,我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你们知道么?我敢说,我痛苦的程度一点也不比你们差!再说了,我平白无故损失了两万多块,不要回这钱,我对不住狗的那条命!”还别说,曾局长的这番话还真把在场的人给镇住了。邻居们纷纷上前帮着周家递好话,后来总算把曾局长劝回去了。
曾局长走后,春秀的脑袋一直转不过弯儿来,她文化浅,真的搞不懂,丈夫出车祸死了,竟要赔偿被撞死的狗的钱。周家人商量之后,都觉得这事在情理上说不通,坚决不予赔偿,他姓曾的想怎么就让他怎么去,别以为他当过局长,就可以随便欺人了。
几天后,曾局长再次登门的时候,周家的人就没给他好脸色看。曾局长发怒了,他给周家下了最后通牒:一周之内,必须把两万元赔付款交上,如若不交,他将到法院起诉周家。春秀气极了,说:“你爱哪告哪告去,我就不相信了,天底下还有这个理儿?”曾局长恼羞成怒地说:“好,那你们等着瞧吧!”说罢,拂袖摔门而去。
曾局长当了几十年的官当然没有白当,方方面面的关系盘根错节,说起来也是这个城市呼风唤雨的人物了,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坐在家里打了几个电话,然后,让在刑警队当副队长的小儿子去法院走了一趟,法院立刻受理了这个案子。
很快,法院给周家下了传票,越过庭前调解这个程序,直接进入法庭审判。庭审中,曾家请的律师慷慨陈词滔滔不绝,他把那些第几章第几款第几页第几旬的法律条款一摆,听得春秀和公公婆婆大眼儿瞪小眼儿。说实话,活了大半辈子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跟法律打交道,那些法律的名词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由于家穷,春秀没请律师,准备自己辩护,可几个回合下来,春秀节节败退。有几次春秀回答问题没答到点子上,还遭到了法官的一通训斥。
最后,法庭当庭宣判:鉴于周大勇酒后驾车撞死曾家的牧羊犬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判决周家赔偿曾家损失19000元整,周家须在一周内将赔付款兑现。春秀听到这个结果,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春秀也想过上诉。可她心里清楚,曾家上面有人,自己一个平头百姓,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李鞋匠给周家出主意说:“现在法院判决容易执行难,你就是不拿,曾家也没咒念。”春秀听了,决定试一试。
谁料,周家拖了还不到一个月,法院强制执行的警车就天天停在周家门口。春秀这才知道自己碰上厉害主了,不拿钱出来,恐怕过不了这道坎儿。她和公公婆婆到亲戚家东挪西借了好几天,总算凑了10000块。春秀请求曾局长宽限一段时间,剩余的钱半年内结清,曾局长黑着脸答应了。
为了还债,周家全家老少节衣缩食,半年内没买一件衣服,没买一次菜,没沾一点油腥,春秀每天上班下班里里外外的忙,累得皮包骨头。可是尽管这样,也只攒了3000块。春秀含着泪把钱给曾家送去,曾家嫌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曾局长说:“剩下的6000块必须在两个月内还清,我们可不想让这件破事再拖下去了。”
春秀愁得头好像炸裂了一般,几乎一夜之间,皱纹多了几条,头发也白了好多根。她去央求跟曾家能说上话的邻居,让曾家放自己一马。可是曾家仗着后台硬,谁的面子也不给。
这天晌午,春秀愁眉苦脸地在街上走,遇见了邻居李鞋匠。李鞋匠说:“春秀,你几乎求遍了所有的邻居去曾家替你说情,可你为啥不求我呢?你是不是瞧不起我呀!”春秀一听这话,赶紧停住脚说:“李哥,你这是说哪儿的话?我是真不知道你和曾家有交情,你要是能帮上忙,为何不趁早帮妹妹一把,而是躲在一边看笑话呢?”李鞋匠苦笑了一下说:“弟妹你别误会,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家和曾家有交情。你等着,我这就给你说情去。”
李鞋匠去了曾家,可是仍然碰了一鼻子灰出来了。他一个小小的鞋匠,也不拿镜子照照,卑微得如草芥一般,曾家能给他面子么!春秀安慰他说:“李哥,你尽力了我就领情了,我决不会忘了你的恩情。”李鞋匠微微一笑道:“妹子你放心,不出三天,曾家的人得乖乖找我求情,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
春秀以为李鞋匠在开玩笑,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三天,李鞋匠竟然真的再次来找她,他说:“妹子,走,曾家人找我去,你陪我一起走一趟。”春秀就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去了。
让人万万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曾局长竟然亲自迎出门来,他热情地握住李鞋匠的手说:“兄弟,看在你的面子上,周家欠我的那6000块就一笔勾销了。不过,你这招可是够损的呀!”
李鞋匠说:“曾局长,你可得说准了,周家欠你的6000块你真的不要了?”曾局长连连点头说:“你放心,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要了!”说罢,他拿出一支笔,刷刷几下写了一张收条递给春秀。春秀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的是:“今收到周大勇家最后一笔赔付款6000元整。”
李鞋匠瞄了一眼纸条说:“那好,我现在马上回家去领小妮。”
曾局长说:“要快,要快,我家淘淘几天看不见你家小妮,整天饭不吃觉不睡,再这么下去就疯了!”
回家的路上,春秀感动地对李鞋匠说:“李哥,曾家可真给你面子啊!”
李鞋匠撇了撇嘴说:“哼,他是给我面子么?他这是给狗的面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淘淘是他家的公狗,而小妮是我家的母狗,不凑巧的是,他家的公狗看上了我家的母狗,而我这几天,偏偏让他家的公狗见不着我家的母狗。你想啊,用这种办法对付这个把狗命看得比人命还贵重的人,他能不乖乖就范么?”
听着李鞋匠的话,春秀的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春秀到底为什么而哭呢?她文化浅,她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