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多义歧生
2009-01-05陈仲义
陈仲义
《三原色》是首童诗:儿童的眼光、口气、心理、举止,和儿童简单的用语。《三原色》不是童诗:抽象、有意或无意的“留白”背面,有点玄乎。在不承认任何先在意义的“原色”背面,该隐藏着什么意义吧?(哪怕是歧义)这就使得当年朦胧诗论争时,如此明白的“童诗”,竟一时成为争论焦点之一。
事情看来很简单,本诗无非就是讲一个小孩画画,用三种颜色画直线,大人告诉他,三条直线象征三条道路,可孩子听不懂,也不喜欢听,所以他画圆圈去了。
设若考虑到有这么一类诗歌,特强调呈现事物事件“本身”,只要呈现本身就自足了,而拒绝直接赋予意义,更不承认任何先在的意义,那么该诗歌到此就可以结束了。它的确描述了生活中一个十分正常的现象,大人与小孩的关系,大人与小孩对事物的不同看法,如此而已。它拒绝“点明”主题,甚至就没有主题:三条线就是单纯的三条线,三只圆圈就是三只圆圈,何必硬要给它戴上含义的光环呢?
设若我们又根据另一种诗歌类型的“规定”,在诗的空白处,试图挖掘“意义”,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
从艺术创造学角度上看,小孩坚持画线与画圆,大人却坚持要赋予其他说法,是不是反映了作者对诗中“大人”们的不满、反感,主张坚持自己的天性,进而引申出自由和创造的本性来。联系当年朦胧诗论争背景,作者是否暗含着对反对派(大人们)“暴政”的抗争,对艺术规律的强烈呼吁,以及对自身艺术立场的表白?
从教育学角度上看,两代人之间的隔阂,倒是个大难题。所谓的大人们喜欢用他们的“眼光”来处理事物,以为是最好的教育理念,殊不知他们所有的强加,只能使自我创新意识及独立人格不断遭到损害。孩子的反抗,在某种意义上倒可以证明,孩子是大人的老师;大人们首先要听懂孩子的声音。因为孩子天性中的自然、纯洁,不掺任何杂质的本真,恰恰是成人世界里极其匮缺的。
再从哲学角度上看,光学原理中的红、黄、蓝,构成一切颜色的“本源”。任何事物在红、黄、蓝的“照射”下,千变万化,形成无穷可能的变色景观。一切源于本色,却又可能“突破”本色,一切始于三原色,又可能回归本色(万变不离其宗)。没有任何负担的“白纸”“原色”,加上“童心”,呈现人与物的单纯关系和本原性。在本色中存活,在本色中坚持“天性”,在本色中“自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啊。
本诗至少留下三处空白:白纸的空白;三条线的空白;三只圆圈的空白,共同制造了多义的“歧生”。本诗至少可以从创造美学、教育学、物理学、哲学切入空白处。而如果换成其他人,相信还有更多的“节外生枝”,因为“空白”,是无限开放的世界。
英国新批评派主要首领燕卜逊,在他著名的《含混七型》中,曾总结出诗歌多义性的七种特征。他以《夏天的遗嘱》(托马斯·纳什)“光明从天上落下”为例——在我们看来,是很普通的一句,但他却从中挖掘出十三种涵义。他鼓励读者做各种猜测,因为作者本人往往說不清楚。
语义空白、结构空白、句法空白、语词空白,一起为阐释解读预留巨大空间。
肥沃的十壤,总是多义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