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泡面

吉　安

一个人的泡面时光，永远都是寡淡的。那种索然，像一个小兽的牙齿，一下下地噬咬你，直到你的心，在周围的喧嚣里一滴滴地流下血来。

很久以前看过一则关于泡面的广告：周末回家探亲的儿子，看到腰酸背痛的母亲，悄无声息地溜进厨房，片刻便端出一碗面来，热气腾腾地放在母亲面前。在年迈母亲欣慰的笑容里，画外音响起：XX方便面，儿子献给母亲最温情的呵护。

我想，如果将那碗泡面换成手擀面，必将感动全天下的母亲。可惜广告制作人像一个刚刚开始学习作文的孩子，将本应温馨可人的一个小品，拍得让人心酸：把儿女辛苦抚养成人的母亲，在形影相吊时所享受到的天伦之乐，竟是一碗泡面！在这个快餐时代，泡面代表的其实是一种埋在钢筋水泥中的孤单和敷衍。

《新结婚时代》里那个叫简佳的女子，每每一个人回到租住的小屋，手会不自觉地伸向一碗泡面，表情是落寞的，似乎吃饭不过是一种可有可无的程序。而当爱情来临，她弃掉泡面，兴致勃勃买来一大堆菜，亲手做给他吃。在这里，泡面是一个道具，呈现的是一种疏离，一抹苍凉，一种自我放逐。泡面是属于单身时代的，尽管它能迅速充饥，但饱胀过后，却是无法摆脱的空洞与苍茫。

我记得读书的时候，常常是一个人泡好了面，全宿舍的人都眼巴巴地瞅着，只等那饭盒打开，几个人哗一下聚拢过来，你一口我一口争抢着吃。那时的泡面，不是属于一个人的。记得那时J下了课，跑来找我，在楼下的小花园里，仰头冲我们宿舍喊我的名字。我每次都会习惯性地走到阳台上，看他的手势，如果他将右手放到肚皮上，又做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来，我会迅速地退回，将一袋泡面冲好，再放上一袋咸菜或者一根火腿，而后打扮好了，这才端起饭盒走下楼去。那时的自己，感觉像一个拾级而下的主妇，煮了饭给心爱的人吃，尽管是不需动用任何灶具的泡面。那种感觉，因了楼下等待加餐的人，而油然添了脉脉温情；甚至，头抵着头，在鼻翼津津的汗珠里，酣畅淋漓地吃出家常面的味道来，就像那碗里洒下的，不是千篇一律的调料，而是香菜，肉丁，姜末，还有母亲亲手腌制的小黄瓜。

贫贱的夫妻，若是有爱，哪怕吃着馒头，啃着咸菜，心里也是香甜的。清贫的学生时代，不过是一袋泡面，便吃出了结结实实的幸福感。工作以后，即便是山珍海味，昔日的迫切与深情已经不再。由此看来，泡面折射出的，不只是它本身被机械复制的无助与凄惶，还有食者心境的坦然与自由。广告中的那位母亲，令其陶醉的并不是泡面的美味，而是儿子的这份心意，尽管，他端来的只是一碗最简单的泡面。

许多盛宴，未必会有心灵的碰撞，但一个人的泡面时光，却永远都是寡淡的。那种索然，像一个小兽的牙齿，一下下地噬咬你，直到你的心，在周围的喧嚣里一滴滴地流下血来。

如若一个人，忙到或者懒散到天天用泡面来安抚肠胃，不管是否承认，他的孤单已经蚀骨。泡面是永远都不需要品的，世间大凡用来品的，皆是有滋有味、有声有色之事，一旦只顾了埋头赶路，将吃饭、穿衣、妆扮，全当作人生可有可无的装饰甚至是拖累，那么，那草尖的露珠，墙角的花儿，山坡的薄阳，田间的积雪，则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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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乌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