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变成了我爱的人

阿　兰

我每次参加别人的婚礼都想起自己的婚礼，与现在的婚礼相比，那真不叫婚礼。嫁给李华贵，我算是举行了两次婚礼，一次比一次寒酸，可他许诺要给我一生的幸福。

都是穷人家的孩子，他对我真好

在别人都有恋爱对象时，我潜意识里想找一个老乡，我怕城里人瞧不上我。我在上中学时，寄宿在亲戚家里，寄人篱下的日子里养成我独立自尊的性格。

大学里也有各种各样的老乡聚会，不过是凑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偶而唱唱歌。

那时大学里男女比例是三比一，有的工科大学甚至是二十比一，女大学生找男朋友还是很好找的。见到李华贵时，他极瘦，好像营养不良，穿着中山装。当他自我介绍叫李华贵时，我对他的一点点好印象全没了。只有没有知识的人才给孩子起什么福呀贵的，标准的农村孩子。后来才得知他虽然是穷学生，可他的经历很丰富，是学生会干部，追过一个漂亮的杭州女生，那个女生对他伤害很大，他有一种被耍的感觉。这次伤害伤及他的骨髓，他再也不敢与城里的漂亮女孩接触。

华贵说话从来不伤害别人，即使是对离开她的女友也不说一句坏话。与他在一起，我觉得自己高尚，更喜欢自己。同样贫穷的两个人在一起，没有了贫穷的感觉。

毕业后李华贵留校当了辅导员，暑假里我被他哀求着回了一趟他老家，其实自己也想上他家看看。我总觉得自己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可他家更穷，穷得超出我这个农村丫头的想象。他家的房屋顶上长满了杂草，窗户上钉着塑料布，院里没有猪羊，只有几只鸡，也没有菜地。那时农村早已经分田到户，家里还这么穷只有一个解释，人太懒。

晚上，我与他妹妹睡在一个床上，床上的席子是破的，有一股臭味。他家没有蚊帐，蚊子叫的声音让我心惊胆战，而我又怕蚊子咬，一夜难熬。分手的想法在头脑里生根了，天明就回，虽说是穷人不该瞧不起穷人。

还好婆婆是个心细的人，给我拿来扇子。婆婆欲言又止，最后终于说了出来：“华贵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他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他不像他爹。”

回到学校后，好友都劝我与他分手。他也感觉出我的想法，在我面前小心翼翼。他知道我喜欢照相，当时黑白照片还很流行，彩照很少，就投我所好，用他半年的奖金买了架红梅相机，给我照了很多照片。他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两个人住一间，那时他装勤快，用电炉子煮方便面。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方便面，他炒好吃的西红柿鸡蛋，饭后抢着洗碗。我觉得那是他最有魅力的时候，不论以后与他生活多么艰难，想起我曾拥有他这样的时刻，很知足。

分手的想法一点点消退，只盼望着什么时候有一间小屋就行。

他一直说我们是患难夫妻

心情最好的时刻是我们到郊外照相回来，一张一张地看照片。现在后悔的是，我们把当时认为不美的照片毁掉了。

我们没去照结婚照，一是觉得照相馆照得也好不到那里去，二是想省点钱。省一分是一分，有这些照片就够我们回忆一辈子的。李华贵把我们的两张单人照洗在一起，准备贴在结婚证上。

到学校去开结婚介绍信时，人事部门的人连眼皮都不抬，理也不理我们。还有这样无礼的人，他蔑视我们的存在，把我们晾在那里好长时间，直到中午也没和我们说一句话。我们那时不知道这个人本身有问题，只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郁闷到了极点。

回来我们吵了一架。

连续去了好几趟才把介绍信开出来，而结婚登记处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刁难我们。第一次我们骑车去的，那人说介绍信不合格。出来赶上大雨滂沱，淋了个落汤鸡。唉，想结婚还真难。没有结婚证，将来要求调一间房子都困难。我们又回到我所在区开介绍信，那里有一个慈祥的老者，他说：“你们所有的手续都全，在这里登记不是一样吗？那个人在难为你们，最起码是嫌弃你们没带点喜烟喜糖之类的。”我们自以为很高尚的爱情，在现实面前艰难爬行。

李华贵的同学同事凑份子给他买了一个电热锅，正是我们最需要的，锅里有一张字条，写有每个人的名字和钱数。我的同事也凑份子给我买了床被罩，和一幅画。这幅画至今还保留着，几次搬家我都小心地收好。

请几个好友过来吃顿饭，买了些糖果，还有红酒。意外之喜是有一浪漫的同学吃完糖后，在一张纸上写上一些祝福的话，又包起来送给我们。在场的人看到他这样做，也都这样做，李华贵就拿出一个本子，让他们重新再写一遍。这是我收到最好的，也是最让我感动的礼物。

当晚他的同屋把那间房子让给了我们，找同学去挤一晚上。我们太感激他同屋了，同样的命运让他对我们有了理解，我们有了幸福的一夜。没有房子没有婚礼，有了华贵的爱，我就坚定地跟他走一生。

可是我们还必须分离，因为没有婚房，我们只能慢慢等，希望学校开恩调间房子容身，我们在楼道做饭就行。

李华贵求我过年回家，说父母来信一定要过年回去，算是补办婚礼，要让他的家族亲戚接受我。回到家里，热闹的是他们，与我无关，只记得冷，家里也没有我们住的新房。因为晕车，我把麝香膏药贴在肚脐上，回来就小产了。

他就是能相伴一生的人

一年后学校给我们调了一间房子。他的初恋对象非要到家里来看看，因为华贵不愿在外面见她。杭州女孩穿着时尚高档的衣服来的。华贵不让我做饭，他要做饭，让我和她聊天。看着她，我底气就不足，认为她漂亮有气质，是更能配得上我丈夫的人。她也一直用挑剔的眼光看我，眼神里的自豪让我都不敢正视她，这时我恨死李华贵把她领回家来。吃饭喝酒时，李华贵借着酒劲说：“我老婆，还真有一套，难为她看得上我，陪我一起受苦，她让我感到自己是个人物。她这样对我，我发誓一生都不会背叛她。”他是很能喝酒的人，不可理解的是一会他就醉了，像是喝多了。他趴在桌上睡了，叫也叫不醒，我想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只能是我送她。从楼下回来，李华贵在收拾东西，他没醉。他笑中有点狡猾，不打自招地说：“不醉，她肯定要我送他，我若下去送她，我老婆能不生气？”

李华贵从学校调入团省委，又从团省委调入组织部。我们经历了几次分房，房子一点点变大，我也做上了大企业的人力资源部长、综合部部长。他最得意的是我的升职一点也不靠他，完全靠自己。在企业做很辛苦，很多人也劝我靠他的关系换个轻松的职业。不，若是这样，他对我的那份尊重就没有了。有时也与他一起出去吃饭，他经常得意地说：“我老婆是靠自己的，一点也不用我操心。”

慢慢地，做饭成了我的活

他出发都是让我给他收拾衣服，他说自己老婆叠的衣服穿着舒服。

他喝醉酒是经常的事，我很烦。

一次晚上12点还没有回来，我生气躺在床上，他没有在外面过夜的习惯。又过了一个小时，我听到门铃声，不像是他一个人。我强压着怒气去开门，他自己都不会开门了，手不听大脑使唤。我打开门，装出贤妻的样子。他们并不想立即走，一口一个嫂子叫着，“我们已经在外面开了房间，怕回来打扰你，可我们李书记睡梦里说着，把我送回家，把我送回家，我们只好把他送回来。”

李华贵说，外面的诱惑太多，只有回到家里才能让自己放心。就是这一点让我尊重他，他知道这时女人亲近他的目的。他不止一次地说：“当初我没做官的时候，她们怎么不来和我套近乎，扮笑脸？”他说这些话看似是让我放心，更重要的也是自己提醒自己。

我们现在住进了自己新买的复式楼，也有他爹妈的单独房间。婚前他爱我多点，婚后我给予他的照顾多些，他是那个让我感到自己有价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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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沈万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