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尼采
2008-12-29刘柄宏
刘柄宏
爸,我想买几本书,明天去一趟新华书店……”
“什么书?”父亲从漫不经心的翻阅里抬起了眼睛。
“尼采……”
我准备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父亲的眼里闪烁了一丝光芒,“尼采的书我有,只是你这个年龄,怕是读不懂……”话虽如此,他却欣喜地下了床,有些兴奋地示意我跟他去了阁楼。
父亲有尼采的书,我现在丝毫不惊讶,但我相对较迟才知道父亲是个有文化的大学生。因为在我的儿时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一个温文儒雅的形象,反而是他常卧病在床的身躯和暴躁的脾气,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好在,现在我渐渐地能用另一种眼光看父亲了。
我们打开阁楼的灯,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他走向墙角的一个老箱子,把半个身子埋了进去,穿着羽绒服的父亲动作显得不是很麻利,他翻动着一本本很旧、却包着米黄色书皮的很完整的书,嘴里念叨着这些书的名字,仿佛和久别朋友的一次邂逅。过了好久,父亲直起身子,拿上四五本,慎重地递给了我,说:“这些老书我都舍不得扔,有尼采的,也有其他人的,现在终于可以给你看一下……”说话间脸上还洋溢着欣喜。
我知道父亲的命运并不顺畅,他通过了硕士的考试,却突然腹泻不止错过了面试,而后,又得了一场大病,辗转四处医治十余载,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的就是药渣子味和父亲像困兽一样的咆哮。现在身体渐佳,却已岁月蹉跎,人到中年。但他有着不平凡的优秀品质,现在,我慢慢地意识到,我没有父亲千分之一的隐忍、细心与沉稳。
父亲的人生是一声“叹息”。他本不该像现在这样的,本不该的。
不久前搬家,我惊讶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会有那么多书。父亲在搬运了一阵家具后,疲惫地坐在一箱他大学时代的书上,皱眉许久之后,沧桑地一挥手,便把他的大学记忆一股脑儿给了收废纸的人,换成塞在口袋里的纸币。
现如今,属于父亲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他把他的希望都放在我的身上,赞赏着我一点一滴的成长,却从不约束我干什么,他把所有的奋斗换成了爱给了我,这爱潺潺绵绵,无声地慎重地流。
回到房后,我心里很不宁静,翻开一本《作为意识和表象的世界》,烛黄的纸面上蛀迹斑斑,上面父亲的名字有二十年前的耀眼和潇洒,但又分明已经褪色,让我的思绪掉进了那假想的回忆的长河。
父亲是一本书,也许,我永远也读不透。
(浙江金华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