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的小心机
2008-12-29屠克隽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08年7期
相信就读过子弟学校的人都和我有着相同的经历,同一群小孩住在同一个大院子里,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都在同一所学校读书。每天清晨总有个自动请缨的队长呼朋引伴地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像生产队里赶鸭群一样浩浩荡荡地上学校,放学后又是同一伙人聚集在家门口玩橡皮筋、跳房子、丢沙包,如果这其中再有个和你是同桌的人,那整个金色童年恐怕就只有一个“腻”字了。我和严森就是这么一对同桌。
严森是个很干净的男孩,又密又卷的长睫毛总让人联想起洋娃娃。大概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猜拳背书包的风气开始流行,我搞不懂数学学得一级棒的严森怎么会每次都败给我,这样一来,我的书包就跟长在他身上一样。严森很瘦,他们一家人都清瘦清瘦的,当时我的体重足有他的一又二分之一。
屡屡有同学打抱不平就会说:“秤砣又欺负秤杆啦!”
我就神气十足地昂起头:“谁叫他笨,输了就该罚!”
严森总是咬牙切齿地嚷:“你神气什么!明天就轮到你给我背书包了!”
可第二天,他还是输。
每次走在路上,严森总会说:“豆豆,请我吃根冰棒吧,作为天天给你背书包的奖励。”
每回我都会说:“你今晚早点睡吧,做个好梦我就在梦里请你吃。”
他就一脸坏笑:“如果梦到你那就该是噩梦了。”
这就是严森,聪慧狡黠,如果哪一天他不拿话来堵我那一定是他生病了。
北方的冬季漫天飞雪,地面结的冰足有三尺厚,看着严森消瘦的手一边抓紧一个书包,吃力地在冰上踉跄,我有些于心不忍。第二天的队伍里没有看见严森,我跑到他们家,他的妈妈说:“豆豆你自己去上学吧,严森正发烧呢。”走出他家,队伍已经走远,那天上学的路好似特别长,我居然从不知道我的书包有这么沉。
好在没两天严森又活蹦乱跳地来上课了,放学后他照例要和我猜拳。我抽出最重的《新华字典》:“这是我爸爸从深圳买给我的,我怕你摔坏了。”那天开始,我的书包在严森的身上,而字典一直在我手里。
青春期的到来让少男少女们脸上泛起了“碉堡”,只有我的脸光洁如新,所幸严森也是一脸素净。上初中以后他开始穿彩衣了,仍然是干干净净的感觉。
高二上学期,我随父母迁到深圳,告别了熟悉的脸孔,开始了自己背书包上学的生涯。高考填报志愿时,收到严森的信,他问:豆豆,你准备报哪所学校?我告诉他:理科我学不好,文科我记不牢,我只有学语言了。
幸好新生报到时我已经配了隐形眼镜,否则见到严森时我的镜框肯定会跌得粉碎。
我又惊又喜地冲上前,霸道地推他一把:“你为什么也来这里?”
报完名后他问:“以后我们还猜拳吗?”
“青春期还没到吧你!”我揄揶道,“怎么这么不开窍哇!现在我们是大学生了,以后自然有背包的‘对象’啦!”
我每找到一个背包的“对象”都会介绍给严森认识,他总是不置可否、一脸坏笑。大三晚自修回宿舍的时候,我意外撞到严森,他手里提着两个书包,其中一个赫然女式包!我发现我居然笑不出来,看见这个认识近十六年的男孩手提另一个女孩的书包时我居然忘记了该怎么笑。
好几天,我心里一直堵得慌,吃不下也睡不好。好容易熬到周末,我约了舍友逛街,用我做四堂家教挣的钱买了个体形最大的背囊。回到宿舍,我将可以找到的书本一股脑儿塞进包里,气喘吁吁地扛到严森的宿舍。一看来者不善,他宿舍其他那五位仁兄自觉找借口走开。
我把背囊甩在他床上说:“再替我背次书包吧,你!”
“行啊,不过得按规矩办事。”
我摆开架势,可他像洞悉到我的思想一样,只要我出布他就出剪子,我一出剪刀他就出石头,僵持了十五分钟以后,我急得掉下了眼泪。
我不讲理地嚷起来:“好哇严森!你已经变了,你现在学会欺负我了!你变了,你不再愿意替我背书包了!”
他不动声色地凝视了我好久,才从抽屉里拿出卷纸,替我擦眼泪:“豆豆啊,从小猜拳你就必定先出剪刀,如果我上盘出石头下盘你必定要出布,就你这点小心机,赢得了谁呢?”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