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蟾出世
2008-12-29贾福林
上海故事 2008年4期
上篇
俗话说:“仨月不开张,开张吃仨月。”您道这是什么行当?这指的是倒腾古玩的。今天,我就给您讲讲这古玩商老金捡漏发财的悲喜故事。
老金在京城长大,父亲经商,家境富裕,是个享过福没吃过苦的人。他从小跟着奶奶,奶奶对这个孙子疼得没法说,常常给他讲出门要防毒蛇、蝎子、蜈蚣、蚰蜒、蟾蜍这五毒,还嘱咐他要防毛毛虫防蚂蜂蜇着。所以,他的心眼里对这些东西有深深的恐惧感,就是自家院里的大槐树上吊着一条“吊死鬼”,也会把他吓得惊叫起来。
如今老金年过半百,但胆子一点没见长。可是,没饭辙了,想来想去只有闯东北收点古玩。老金走的是乡间小路,老狐爷告诉他,只有在偏僻的乡下才能收到好货。这么想着,他虽然一路上提心吊胆,但有了目标也就把害怕“丢”在一边了。可越不想出事,就越赶上点事。“哎哟——啪嚓!”老金来了个大马趴,连吓带疼出了一身白毛汗。他脑子里瞬时一片空白,差点晕过去。他想起奶奶说的:在野外要是遇上毒蛇,千万别动。他趴在地上,大气儿不敢喘。呆了一会儿,没有动静,狂跳不止的心平静了许多,这才发现自己的眼镜摔掉了。
老金是个大近视,没了眼镜跟瞎子一样。他用手慢慢地摸,摸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幸好镜片没摔碎,他轻轻地爬起来。在这荒草甸子上,他刚才一脚踩下去,觉得肉乎乎、软绵绵的,心里一怕,脚底一滑,玩了一个大跟头。
老金这时心里暗暗地骂老狐爷,撺掇得他往这儿来。老狐爷本姓令狐,是父亲的一个老朋友,以前老金到哪都是老狐爷给他保驾。老狐爷要是知道他这熊样儿,准得幸灾乐祸不可。嗨!不想他了,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吧,刚才脚踩的肯定是个活物。他扶了扶眼镜,瞪着眼珠子仔细往四周瞧,还真没有蛇的踪影,莫非跑了?他的心才踏实下来,立刻觉得浑身酸懒,是刚才吓过劲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觉得疼,左腿膝盖磕流血了。刚掏出手绢要擦,他的手突然僵住了,只见对面草棵子里真有一个活物,瞪着两只怪眼看着他。他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眯着眼仔细的看,好不容易看清了是一只癞蛤蟆。只见这只癞蛤蟆有小拳头般大小,浑身腊黄,全身长着密密麻麻的毒疙瘩,两只金黄色的眼睛高高地向上瞪着,白色的肚皮鼓鼓的,四只小短腿上长着黏乎乎的爪子。
老金又气又怕,气的是自己让这个小东西折腾惨了,怕的是它身上的毒液会喷溅到自己身上。他感到一阵恶心,简直要吐出来了。稍过了一回儿,那只癞蛤蟆气消了,一扭身钻进草丛深处没影了,老金也真的踏实下来。
“原来是这丑八怪!”老金狠狠地骂着。这是他第三次来东北收货。听老狐爷说前屯有老人家儿,肯定有老玩意儿,今天他有事,让他自己去找一个叫“狗子”的人。
老金听老狐爷一神哨,利欲熏心,孤身冒险前往,没想到半道上……唉!他清了一下嗓子,学了一口侯宝林大师的相声,大叫一声:“苦哇——”这一叫,惊飞了几只不知名的野鸟,也壮了胆。于是,他咬咬牙,继续往前走。
狗子的家在一棵老松树下,挺好找。这个中年汉子十分热情,端上茶水,老金连连道谢。
狗子说:“屯西头有户人家,这姓挺怪,是岳飞的‘岳’字上下颠倒,山在上,丘在下。据传说是岳飞的后代,因怕朝廷满门抄斩,将姓改了,避祸逃亡此处。现在儿子死了,儿媳妇跑了,家中只有一个老奶奶和一个孙女。最近奶奶病了,真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本来就困难,就更需要钱花。听说他家柜子里有几件老玩意儿,现在正好卖给你。卖点钱,也算你帮她们。”
老金一听,来了精神,推辞不坐了,立刻就去货主家。
狗子带路,进了一个坐北朝南的大院子。狗子吆喝了一声:“收老瓷的来了”,一推门进了屋。老金跟着进去,只见屋里光线昏暗,床上躺着一个老太太,看来很虚弱。接待他们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村姑,衣服虽破,但人长得秀气,还真有点像江南人。听老奶奶叫她小娟。
有话直说,狗子把来意一讲,老奶奶本不同意,但无奈地点点头,指了指墙角的一个五斗柜。姑娘说:“东西在下面的抽屉里,你自己看吧。”
老金走上前蹲下来,一拉抽屉,“哎哟——妈呀”,吓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差点背过气去。只见抽屉里蹲着一只癞蛤蟆,跟刚才的那一只一模一样。人家说癞蛤蟆会打遁,钻在地里能跑几十里,没想到他知道我上这来,跑这来吓唬我,报仇来了。
老金用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狗子和小娟大惊失色,不知是何原因。
狗子问:“金大哥,咋的啦?”
老金指指癞蛤蟆。
娟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您仔细瞅瞅,这不是活物。”
老金这才魂归了其位,拿起抽屉里的癞蛤蟆,擦擦眼镜仔细端详一番,一拍大腿,“哎呀,真是好东西。”不打奔儿的说:“我买了,多少钱?”
娟子说:“少五百不卖。”
老金说:“好,我给你六百。”
只见狗子给娟子使了个眼色,娟子改口说:“不行,还得问问奶奶。”
奶奶说:“这是老辈传下来的,少了一千可不能卖。”
老金说:“八百。”
娟子还是说不行,说着就要从老金手里往回抢。
老金一看没缓,一跺脚说:“豁出去了,赔了算我的,一千就一千。”
娟子看看奶奶,奶奶点点头,于是双方成交。老金拿出钱包点出一千块交给娟子,说:“请点好。”
老金正要告辞,看到床上的奶奶正暗自垂泪。心生恻隐之心,于是又掏出钱包,看了看还够店钱和回去的路费,就又抽出三张一百的,说:“这三百给您治病。”
奶奶有点不好意思,脸上的皱纹舒展了许多,露出了笑意说:“谢谢。”
老金临走时看到奶奶的眼睛里露出一种难以割舍的目光,她向老金摆摆手。老金明白,立刻把金蟾捧到老人面前。奶奶轻轻地用手摩挲着,贴在脸上感觉着金蟾温润的本色,泪流满面,一扭头,脸朝里,手朝外,颤抖着把金蟾还给老金。
当老金“”地用旧报纸把金蟾包好,装进书包里以后,奶奶回过头来,向老金作着揖说:“你可一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啊!全靠您了。”
见此情景,娟子在一旁“呜呜”地哭起来。老金的眼眶也湿了。收了那么多年古董,见过的多了,掉泪,这是第一次。
出了娟子家门,老金又抽出一百塞给了狗子。狗子也不推让,拉着老金回家吃饭。老金说:“天不早了,下回吧。”说完,径直匆匆回到了旅馆,这时天已经黑了。
老金进了自己的包间,拿出“癞蛤蟆”,用袖口使劲地擦了擦,拿到眼前一看,手颤抖得几乎把这玩意儿掉在地下了。
这是一枚印章石料,通体金黄,印钮刻的正是一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癞蛤蟆。那刀工,那动态,那神韵,一看就出自不凡之手。这石料,颜色纯正,老金用指甲掐了掐,用舌头舔了舔,便认定是田黄。俗话说:一两田黄三两金。掂了掂有好几两,再加上这么好的工,嘿!真是发了。美得老金把它放在电视机上左看右看,捧着它来回转圈,一宿没睡着,生怕“癞蛤蟆”跑了,丢了。第二天,老金上火车回北京。
“老金拣了个大漏!”这话像长了翅膀似的一下子就在古玩城传开了,那些来看宝开眼的络绎不绝,有几个识货的出五千、一万的要买,老金就是不撒手。
他请来了玉石专家白先生给掌眼。白先生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急得老金大气不敢喘,目不转睛地盯着。白先生看完了,把印章端放在桌子上说:“好!料是福建寿山田黄,工是当时的高手。这料,这工都绝了。年代清朝的没错”。
老金听了高手的评价,乐得咧开大嘴笑了。只听白先生又说道:“不过,这上面刻的可不是癞蛤蟆,这叫‘金蟾’。‘刘海戏金蟾’听说过没有?这可是个吉祥物。传说月亮里除了嫦娥以外,还有一只金蟾,一棵桂树,所以月亮又叫‘蟾宫’,老年间中了状元叫‘蟾宫折桂’,不是达官贵人不能拥有此物啊,还不知它身上有什么故事呢?不过你立了个大功,要不是你把它买来,也许它永远不会见天日,也许它流失落魄,也许它遭难粉身碎骨……”
听白先生这么一说,老金和在场的哥儿几个听得都傻眼了。
只听白先生又说了:“不过嘛……金老弟,我是个协理事,不是我卖弄官架子,我劝你,这个宝物得经过文物监管部门鉴定批准后才能卖呀。”
老金连忙点头:“对,对,对。”
金蟾经过文物监管部门鉴定,为清乾隆年间文物,不许出售,但可以进入拍卖市场。
过了一个月,在京城颇有名气的宝海拍卖会上,人头攒动。
“现在是第10号拍品,清乾隆年间金蟾印钮田黄印章石料一枚,底价十万。”
礼仪小姐打开锦盒,又打开包着的红缎子,金蟾露了出来,全场一片喝彩。只见此物质地细腻油润,晶莹透明,没有半点杂质,在灯光照射下呈现金黄色,如新炼出的黄油,油光瓦亮,并且有一种经无数人摩挲、把玩而形成的不可仿造的质感和光泽。再看金蟾钮,刀法冼练,琢磨精细,造型生动,逼真传神,呼之欲出,似乎随时准备吞食一只飞蛾,真可以假乱真,其再现的艺术手法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不知道经过多少人的珍惜怜爱,传到今天竟然丝毫无损,堪称奇迹。
众人“啧啧”称奇,异口同声地称赞这是一件国宝。原来较为平淡的拍场立即沸腾起来。
拍卖师似乎也被眼前的场面感动了,但他不动声色,目光炯炯地环视了一下全场,用浑厚稳健的声音开始了拍卖。
“6号先生,十五万。”
“18号先生,二十万。”
“6号先生,三十五万。”
……
价格一路攀升。
“21号先生,七十万。”
“6号先生,一百万。一百万,还有没有!”
拍卖师连问三遍,无人应答,只见锤起锤落,“啪”的一声,随即他朗声说到:“6号先生,10号拍品是您的了。”
一直站在最后边“观战”的老金真要休克了,这回来了个大仰壳。
老金清醒过来后才得知,金蟾是被国家某大博物馆买走收藏的。老金顿时舒了口气,嘴里喃喃道:“癞蛤蟆,你再也吓不着我了,你可找到福地了。
中篇
老金走出拍卖的世纪饭店的大厅,眼前是灿烂的阳光。他心里一阵欢喜,自己捣腾古玩大半辈子,吃亏上当,磕磕绊绊,现在总算办了一件于自己、于国家都有益的漂亮的大事,使自己在全国古玩界戳了一号。真是露脸,风光!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突然,他眼前闪现出一片非常熟悉的、黄澄澄的亮光,直晃得他两只眼睛如同斗鸡眼一样,变成了对眼,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发光的物件。职业的本能使他的大脑一激灵,浑身的血液加快了。怎么,蛤蟆又跑出来了?
正当他如醉如痴,百思不解的当儿,一个公鸭嗓惊醒了他:“金爷,请您掌眼。”
老金收回神儿来,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看上去弱不禁风、脸色灰暗精瘦的男人,在他手中,千真万确地拿着一只金蟾,和自己刚拍卖出去的那只一模一样。
“见鬼了,莫非这鬼东西真的成了精,真的打遁跑了出来?还是眼前的这个戴眼镜的瘦子刚偷出来?”
“金爷,瞧不明白不是?甭让您着急猜闷儿,我立马告诉您。”公鸭嗓这么一说,老金急不可待的点了点头。
“金爷,您刚得了100万,可我这儿还有100万,您站稳喽,别吓着您。”
“你快说吧,别口罗嗦了。”老金脑门子直冒火。“俗话说‘好事成双’,您仔细瞧瞧,这只金蟾和您的那只不一样。您那只蛤蟆头向左扭,我这只蛤蟆头向右扭,这两蛤蟆正好是一对,一公一母。您那只是公的,我这只是母的。”
老金惊呆了!真有这等奇事!
老金小心翼翼地从公鸭嗓手里接过金蟾,从兜里掏出放大镜,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这质地、这颜色、这光泽、这重量、这感觉都对,老金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子,是真的。
公鸭嗓在一旁通过老金的神情,早就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一把又把金蟾抢了回去。“怎么样,不错吧?”
“那您是……”老金心里充满疑惑,是显摆显摆还是要出手,不知公鸭嗓要干什么?
公鸭嗓说:“金爷,不瞒您说,孤雁难飞,要是这两只金蟾凑在一块,可就不是200万了,300万,500万也不定。您不动心吗?”
老金怎能不知道这个理儿。但凡珍宝,如果原物成双配套,后世收藏就特讲究配齐了。可千百年下来,这物件传下来就不容易,成双配套就更不容易。一旦出世,可说是凤毛麟角,奇上加奇,珍上加珍了。那价位就得“噌噌”地往上翻。可说是古玩界的盛事。没想到,今天自己赶上了。老金心里激动得如同怀里揣着个小兔子,“嘣嘣”地直撞。可现在,这只在人家手里,那只进了博物馆,怎么办?几十年对古玩的感情决定了他毫不犹豫地要让这一对金蟾破镜重圆。在古玩界混了那么多年,没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国宝在自己手里除去烟尘,重放异彩,那只能叫“古玩虫儿”,一辈子也成不了大家。自己虽然把一只金蟾送进了博物馆,可今天又见到了这只,如果自己不把它俩送到一块,就不会圆满。要是自己圆满地办成了这件事,那就如同张伯驹重金抢回《平复帖》一样,自己就留名千古,扬名海外,成了大收藏家了。
一阵激动,一阵亢奋。老金脑子里变成了一片蓝天白云,在这美丽的背景里,只有一对金蟾在结伴飞翔,在鼓着眼泡向他笑。
老金急切地问:“这位先生,您的意思是——”
“金爷,我就是找您商量这来了。”
“你尽管明说。”
老金越急,公鸭嗓反而越不慌不忙。悠闲地从兜里掏出一盒“三五”,“啪”地一下弹出几根,给老金上了一根,自己叼上一根。打火机的火苗把靠得很近点烟的两人的脸照得通红,真是烟酒不分家,这烟一抽上,哥儿俩显得亲热多了。
公鸭嗓深深地抽了一大口,吐着烟圈儿慢吞吞地说:“我这只金蟾早就上了国际互联网找买主,可一直没人认。刚才您拍卖金蟾的消息一上网,马上有一个美国人、一个台湾人、一个香港人,还有一个英国人打电话给我,要高价收买。不过,条件是必须是一对,您得把您那只再买回来,咱哥儿俩强强合作,卖一个好价钱,二一添作五。”
“什么,卖给外国人?让我想想……这事儿我可不干。”
“我说金爷,谁嫌钱多了扎手啊。这东西存在外国比存在国内还地道呐!您没听说过净是这大案,那大案,博物馆被盗的事,电视都播了。万一让专偷文物的高手顺了去,那才叫窝心呐。那您对文物的钟情不就白费了吗?卖给国外,人家什么保安设备,那才叫保险呐!再说,文物是全人类的共同遗产,得让全世界共同观赏,总不能老是锁在咱的保险柜里不是!”
公鸭嗓这一番话,还真有那么点不好批驳的邪理,钱肯定多赚不少。可不知怎的,老金的脑子里这时候没来由地突然浮现出老奶奶剜心割肺一样的难以割舍的目光。老金狠狠地咬着牙,牙根好像渗出了血,脑子里硝烟骤起,激烈得不亚于海湾战争。
时间凝固了足有三分钟,老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不!而且是斩钉截铁的。
老金坚定地说:“我不能光为了钱,老金就是老金,老金是喝京城的水长大的,做事要对得起这片土,要对得起老祖宗,这是我老金的原则。”
“我说金爷,您真是鬼迷心窍,咱别急,找个饭馆坐下,慢慢谈。”
老金说:“行,我请客。”
此时的老金,只被一个信念笼罩着:我不仅不能买回自己那只,而且还一定要把这只买回来,再卖给那个国家博物馆,让着宝物在它的家乡生根出彩。
二人一转身进了一家咖啡厅,相对坐下,小姐端上了香浓的咖啡。
公鸭嗓递上一张名片,上面印着:宝龙阁主,任墨欣。公鸭嗓呷了一口咖啡说:“金爷,我也是老狐爷的朋友,朋友套朋友,咱哥儿俩就是朋友了。金蟾的事,咱慢慢商量。一个是您想通了,一个是我想通了,再一个就是有了更好的招儿。”咱甭着急,手里攥着金蟾,就是攥着起码的100多万。”
可老金嘬不住了,他的脑子已经进入一种游离现实,纵横驰骋的状态,只有金蟾配对这一件事,其他的什么全忘了。他怕公鸭嗓跑喽,确切地说是他怕金蟾跑喽,错过时机,也许以后永远也见不着了。
老金顾不上喝咖啡,急切地说:“古玩界里都知道,我这个人是急脾气、火性子、直筒子,不喜欢绕来绕去。既然都在古玩界混,又淘得同一对物件,这真是缘分,看来咱哥儿俩还真得合作一把。不过,人各有志,不能强勉。有一条是真的:咱们都是中国人。按我的意思,您把金蟾给我,钱由您说。”
“‘姜是老的辣’,您想转手落大头。”公鸭嗓说。
“不,这只金蟾由我拍卖,上次拍卖垫了底儿,各大藏家瞄准了这宝货,买了那只金蟾的博物馆也一定势在必得,价格一定会攀升。拍好了,多拍的钱全都归你,我一分钱也不要。”老金亮出自己的底牌。
公鸭嗓满脸不高兴:“凭什么你去拍,我自己拍不成吗?”
“不!你拍和我拍不一样。你再拍一次也是盛事。但我淘得那只金蟾,是我古玩生涯中的一个转折点,我觉得命中注定我和这两只金蟾连在了一起,冥冥中好像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命令我把这两件东西凑到一块,让她昭显于世,这是一种‘精神’。”
老金习惯性地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这烟什么时候点上的他早不记得了。他眼神里饱含着极大的渴望,盯着公鸭嗓接着说:“如果您拍了,我在这里面好像缺了该做的事,这是我后半生永远也不能弥补的一种缺憾。永远让我添堵,永远让我不安。您听说过民国时天津劝业场的一个古玩商,因为鉴定一块田黄石走了眼,没留住宝,半年后愣是憋闷死的事吧,恐怕您要是不成我之美,我的‘精神’就散了,下一个为古玩牺牲的就必定是我了。”
公鸭嗓一听此言,愣了半晌,突然一拍桌子说:“罢了,您的大道理和高深的词儿我也不懂,我就明白一条,您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是‘小人爱钱,唯利是图’。就按您说的,我把这个‘母’给您。不过我手头眼下钱紧,您得先给我100万,等您拍得了,您再留下100万,多拍的全是我的。”
老金就等他这句话呢,连连点头。
只听公鸭嗓又开了腔:“不过,我也不能太黑了,省得不得好死,您忙活半天,多拍的钱给您抽5%的头,就算咱俩朋友的情分。”
老金一听乐了。“算你懂事,今后还能在古玩界混,有什么支派不开,尽管找我。”说着,他和公鸭嗓食指一勾,嘴里一块说着“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这买卖就算谈成了。
老金一把拿过装金蟾的锦匣,毫不犹豫地从内衣兜里掏出刚从拍卖公司取来的支票。一看支票。公鸭嗓如同一个半年没有收获的猎人,看着支票,眼神像瞄准了一只肥大的梅花鹿。
老金郑重地把支票交给公鸭嗓说:“这是85万,拍卖公司扣了5%的代理费和所得税。”
公鸭嗓打了一个大哈欠,飞快地接过支票说:“哎哟,敢情还得交税呀 ……好吧,等着听您拍卖的好消息了。”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老金问:“你好像大烟瘾犯了?”
公鸭嗓连忙掩饰:“嘿,昨儿打麻将,一宿儿没睡。得,我也先行一步了,拜拜!”一转身不见了。
下篇
老金此时热血沸腾,兴奋极了,他喝干了杯中余下的咖啡,掩饰着自己的狂喜,把金蟾放在包里,出门打车,直奔古玩城。
老金的金蟾拍了100万,这还不然,老金又弄了一只一模一样的金蟾,配成了对。这消息早就像一连串的重磅炸弹,震动了古玩城。学门道的、看热闹的又一次挤满了老金的小店。第二只金蟾摆在桌子上,闪着黄幽幽的光。大家都知道这金蟾的价值,谁也不敢动手,使劲目娄着饱眼福。
“白先生驾到!”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老金得意洋洋地上前迎接。
白先生抱拳向老金道喜,然后轻轻地拿起金蟾,举起放大镜,观察了起来。大伙还是摒着气,张着嘴,瞪着眼看着。只要白先生一抬脸,眼里放出光来,大伙就等着喝彩欢呼了。
这次白先生看得特别仔细,反过来,调过去,足足看了五分钟,终于撂下了放大镜。没想到,白先生的一句话,如同核爆炸一般:“老金,你走眼了,此货不真。”
一屋子人全傻了。
“什么?不可能!”凭自己经验、眼力和与金蟾的缘分,能走了眼?
白先生对老金的反应早有思想准备。依然风度优雅地说:“此是敝人一家之言,仅供参考,我建议你找找拍卖公司的鉴定专家。”
老金不敢怠慢,半小时后,金蟾摆到了大海拍卖公司的桌子上。专家们经过几番鉴定之后,出现了分歧。三比三,鉴定为真品和赝品的各占50%。
此时,老金已经是一脑门子冷汗。
专家最后的决定:到地质部宝玉石鉴定中心用科技手段做最后的裁决。
老金不敢怠慢,金蟾进入了鉴定中心的仪器设备之中。老金紧张地在会客室里等待,和他一起的还有白先生和六位文物鉴定专家。
门终于打开了,身穿白大褂的技术鉴定师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鉴定书。老金和大伙的眼睛紧盯着鉴定师的嘴,耳朵支楞着,就听鉴定师说:“和上次的金蟾不同,这个是赝品。”
老金一听,两个眼睛立刻聚在一块,成了斗鸡眼,直了。只听他大叫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接着,“咣当”一声,头朝下栽倒在地,眼镜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金住进了医院,不省人事,生命垂危。
老金经京城历史最久、名气最大、医术最高的怡和医院的权威级的医学专家及时抢救和治疗,总算保住了小命,但在医院里住了十天,依然是不省人事。现在,全市几个最大的医院的权威级的脑外科专家全来了,正紧张地研究进一步的治疗方案。
您说这老金是个平头百姓,连正式工作也没有,是个个体户,怎么会享受中央首长的医疗待遇?嘿,您还别小瞧咱老金,自打拍卖了金蟾,老金就成了新闻人物,电视、报纸跟踪报道。为什么?因为老金赶上了好时候,眼下上至国家,下至百姓,都格外地珍视文物,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的精华呀,老金发掘出金蟾,功在千秋,一下子成了民间文物鉴定师,成了文化名人。后边蚊子似的盯着的记者们,本想挖掘他的素材进行深入的报道,可没成想老金被骗,弹了弦子。这个消息,引起了老百姓对文物骗子的憎恨,引起了老百姓对他的同情,也引起了政府文物部门的重视。因此,一定要让老金起死回生就成了上上下下的心愿。虽然此刻老金自己不知道,是他倾注了全部情感的金蟾在保佑他。
一晃又十多天,老金的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可这一天,奇迹发生了。
这一天一大早,医院来了一个农村老太太,搀扶着她的是一个水灵而又纯朴的小姑娘。经人指点,直奔老金的病房。您估计猜出来了,这祖孙俩不是别人,正是金蟾原来的主人——娟子和她的奶奶。
来到老金的病床前,看到老金奄奄一息的模样,娟子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奶奶用沙哑细小的声音对老金说:“你可真是好人啊,你没忘了俺的托付,金蟾进了博物馆。可你——”老人泣不成声了。过了一会儿,老人颤颤微微地拿出一个旧布包说:“好人啊,你犯不上着急生气,你要是能睁开眼,你看看这是什么?”
老人哆哆嗦嗦地打开了布包,只见金光一闪,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哇,原来是一只黄澄澄、亮闪闪的金蟾。
老人把金蟾轻轻地放在老金的手里,把他的手举在老金的面前。
突然,老金的手抽搐了一下,两只手死死地抓住了金蟾,大叫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后来的事,相信大伙都猜到:老金渐渐康复了;奶奶带来的这只金蟾也进了博物馆,两只金蟾成了一对。
更重要的是,老金把娟子和老人留在了自己的身边。老金磕头认老人做了娘,而娟子则磕头认老金做了爹,一家人在京城共享天伦之乐。
现在的老金真正是笑口常开,逢人就说,金蟾带给他的福儿够他享用一辈子的了……
(特邀编辑/章慧敏插图/杨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