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媳妇
2008-12-29郭敏
上海故事 2008年9期
王村长怎么也
没想到,为儿子王大根选媳妇会出现那么多的波折。自从老伴去世后,父子俩相依为命。现在儿子总算争气,大学毕业后在县农技站做了一名农技员。眼瞅着儿子快到而立之年,选个儿媳成为王村长的头等大事。按说凭儿子的条件,选个好点的儿媳不是什么难事,可也不知咋回事,儿子挑来挑去没有一个中意的。为这事王村长心急如焚,大根倒跟没事人儿似的,反说选媳妇是终身大事,得慢慢来。
这天晚上,王村长为儿媳的事睡不着觉,坐起身来点起旱烟杆,“叭叭”地抽起烟来。他看到旁边桌子上老伴的相框已经蒙了些灰尘,连忙拿着相框用衣袖擦了擦。老伴过世快二十年了,王村长不禁有些触景生情,想起有个老伴的好,眼圈红红的。
这时一阵门响,大根恰巧上厕所路过走进来,看了王村长一眼,说:“爸,又在想妈了吧?”王村长最怕儿子知道自己心底的那点事,慌忙咳嗽了一声:“哪有,我是看见你妈的相框倒了,顺手扶了扶。”
大根脸上浮起一丝调皮的笑容:“爸,不如我再去认个妈,这样你就不会这么寂寞了。”
“瞎说什么?”王村长故意板着脸,“对了,我跟你说的吴乡长闺女的事咋样了?人家也读过大学,模样儿俊俏,又在乡政府上班,与咱家门当户对,你总不会还不满意吧?”王村长满怀希冀地问。
“爸,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怕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呀!”大根一听父亲说起这事,害怕父亲继续念叨,撒腿走开了。望着儿子的背影,王村长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村之长,王村长在村里的威望很高,常常处理一些家长里短的琐碎纠纷。今儿一早,他就陪同村妇女主任马秀兰去村西头处理一桩公媳不和的家庭矛盾,没想到那媳妇蛮横无比,一点不顾及王村长的面子,弄得他灰头土脸。王村长惹了一肚子气出门,马秀兰悄悄拉了拉王村长,若有所指地说:“村长,我听说最近你家大根老爱往柳家婶子那儿跑,他俩是不是……”
什么?王村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柳婶今年四十多岁,前年丈夫死了,又无儿无女。自古道:“寡妇门前是非多”,这儿子怎么就不明白这一点。与马秀兰告别后,王村长信步朝柳婶家走去。果然,他看见儿子大根正在柳婶家的菜园子里锄草,柳婶满面笑容地站在旁边,不时拿起毛巾给王大根擦汗。见此情形,王村长肺快要气炸了,大根平日在家连锄头都懒得摸一下,怎么会凭白无故地帮柳婶?难怪自己给大根选的媳妇他总是借故推托,莫非大根真的瞧上了柳婶?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娶一个中年寡妇进门,任谁都会笑掉大牙,这让他的老脸往哪儿放?想到这里,王村长准备把儿子拖回去,可又怕惊动了周围邻居,事情反倒会越抹越黑。王村长只好先暂时忍住气,咬牙切齿地回了家。
到了晚上,大根满脸春风地回家吃饭,却瞅见饭桌上空空如也,不觉愣了愣。王村长将旱烟杆重重地朝桌上一摔,怒气冲冲地责问道:“你一整天上哪儿去了?”
大根支吾着说:“还能上哪儿去,农技站新下来了一批肥料,我去各家动员指导。”
“放屁!”王村长猛地站起身,“你小子整天窝在柳婶那里,以为我不知道呢?我说你是不是撞了邪,那么多好姑娘不要,偏看上个寡妇?”王村长越说越气,手指着大根骂道。
“爸,瞧你说的啥,其实我……”大根欲言又止,看了看父亲气愤的表情,接着说:“不跟你多说了,以后你就会知道。”说完,扭头走进房间,剩下王村长不停地长吁短叹。
接下来的日子,一些关于大根和柳婶之间的事被村民们捕风捉影般传到王村长耳朵里,王村长又急又气,最后身体有点不太舒服,索性连村委会也不去了,闷在家里养病。这天中午,王村长一个人在家里吃饭,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喊声:“王村长在家吗?”
王村长放下碗筷,心想谁在这时候找他?王村长打开院门,一个提着一篮子鸡蛋的中年女人笑吟吟地站在门外,居然是柳婶。王村长上下打量一番,柳婶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特别是还穿着一件崭新的衣服,显得更加精神。王村长心里动了一下,可一想到儿子大根会和这种女人搞到一块,马上别扭起来。怎么,竟敢找上门来,这个寡妇还懂不懂羞耻?王村长沉下脸,喝道:“谁让你来的,出去!”
柳婶陪着笑说:“听大根说你病了,我来……”话未说完,王村长一把推开柳婶。柳婶站立不稳,一篮子鸡蛋全掉在地上,白的黄的流得到处都是。柳婶一呆:“你……”王村长冷冷地说:“谁稀罕你的东西!”说着“砰”地一声把院门关上。
王村长走回屋里,心里头七上八下,该怎么办?看样子柳婶是吃定了大根,得想个办法把两人彻底拆散,不然等生米煮成熟饭,那时后悔都来不及。突然,王村长想到了一个主意。原来前几天王村长去乡里开会,吴乡长告诉他,县里准备在他们村搞个养殖基地,以带动村民致富,让他在村里划一片土地。王村长本来是想把村东头那片荒地给腾出来,而柳婶家的房子离那片荒地不远,只要再往后挪一挪,柳婶家的房子就会被拆迁,去住城里的安置房。这样的话,两人见不着面,自然无法继续交往下去了。
王村长是个急性子,想到就做。第二天一早,王村长去了村委会,利用手中的权力,硬是把养殖基地往柳婶家房子的方向挪了挪。方案公布出来后,却未想引起了一些村民的不满,因为柳婶无依无靠,丢了土地生活就成了问题。加上柳婶来村委会闹了几回,又听从大根建议,吵着要去县里上访,始终不肯在安置协议书上签字,这件事耽搁了下来。
王村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柳婶她平素为人善良,且品行端正,只要想个办法令柳婶名誉扫地,不光柳婶在村里呆不下去,更能让大根自己打退堂鼓。王村长暗自盘算一番,悄悄地去城里买了一套男人的内衣裤藏在身边。
趁着晌午,大多数村民在吃午饭,王村长偷偷地跑到柳婶家的后院。他朝里张望,只见后院里系着一根晒衣绳,上面晾晒着柳婶的几件衣物。王村长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他瞅瞅四处无人,把那套男人的内衣裤搭在晒衣绳上。正在这时,柳婶家的屋里突然窜出一条大黄狗,冲着王村长一阵狂吠,把王村长吓了一跳。他又听到屋里有响动,担心被柳婶发现,慌慌张张地夺路而逃。
跑出老远,王村长才喘了一口气,幸好没有人看见。王村长按照预定的计划找到马秀兰,把柳婶可能做出了伤风败俗的事说了一遍,并提供了柳婶家还晾晒了男人内衣裤的证据。马秀兰一听火了,她邀集了几个妇女,陪着王村长直奔柳婶家。
柳婶见马秀兰带着一帮人冲进院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疑惑之际,马秀兰冷笑着说:“柳婶,你那个相好呢?”柳婶怔了片刻,说:“马主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我说柳婶,你就别装了,我都看见了。”王村长转身一指晒衣绳,“你瞧,那是啥?”柳婶一见脸刷地白了,呐呐地说:“这……”
马秀兰见柳婶无话可说,越发相信了王村长所说的话,她指着柳婶的鼻子骂道:“我还以为你一向做人清清白白,没料到背地里却干出这种事,你丢不丢人!”
柳婶捂着脸,屈辱的泪水顺着指间流下。王村长不敢看柳婶,他背过身,想抽袋旱烟缓解慌乱的心情。一摸腰际,那根旱烟杆竟然不见了,王村长想起大概是刚才被大黄狗追得急,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只过了几天,在村民们的冷嘲热讽之中,柳婶终于熬不住了,在安置协议书上签了字,搬到城里去了。得到这个消息,王村长本来应该高兴才是,不知怎的,心里反倒觉得空落落的。回到家,大根怒冲冲地跑过来,大声说:“爸,你是不是故意陷害柳婶的?”
王村长心怀鬼胎,见儿子戳破了他的心事,争辩道:“你胡说什么,我……”大根冷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狠狠地摔在地上。王村长定睛一看,是自己的那根旱烟杆,接下去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那天,你不小心把旱烟杆遗落在柳婶家的院子里,是柳婶捡了起来。其实,柳婶早就知道是你干的,她是为了顾全你的面子,才宁肯自己受的委屈啊!”王大根说着说着眼泪下来了。
王村长抿了抿嘴,说:“就算我对不起她,可这一切全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是跟柳婶在一块,所有人会更加看不起你。”
大根这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懊悔地跺跺脚,说:“唉,都怪我没有跟你说清楚。自从妈去世后,我常常在夜里见你默默地看着妈的相片流泪,独自唉声叹气,就知道你想要个暖被窝的女人。我见柳婶人不错,想撮合你们俩,于是我认了她做干妈。后来你病了,我故意创造机会,让柳婶提一篮子鸡蛋去看你,原以为你能明白,哪里想到被你完全误会了。爸,我是在为你选媳妇啊!”
王村长听完脑袋“嗡”地一声,他捡起旱烟杆,狠狠地拗成两段,往城里的方向奔去……
(责编/朱近插图/乐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