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殇
2008-12-29王应良
上海故事 2008年9期
一、赛鹰大会
初冬时分,北国的大漠草场,正是
草枯鹰眼急,狐壮鹿正肥的时节。而此时的燕山脚下,连营百里,旌旗猎猎,杀声震天,恰似两军鏖战正急。可这并不是两军对垒,而是大辽国天祚帝,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契丹勇士,在这里与女真各部首领会盟狩猎。
自公元907年,契丹首领耶律阿保机亲率十万铁骑,从后晋石敬塘手中抢走了燕云十六州,在临潢上京称帝,建国号大辽。随后,又带着虎狼之师,东奔西进,打破了长白山林海雪原的宁静,把疆域从天山拓展到东海之滨,生活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女真各部落尽数臣服。虽然战争的烟云早就散尽,可辽国的历代皇帝,每隔三年,都要御驾亲临,带着大军,与女真各部落在燕山脚下,举行盛大的赛猎大会。与其说是会猎,不如说是辽国在此扬威立万,彰显武功,警示女真各部不要轻举妄动,永为附庸。
赛猎大会开始了,天祚帝高高地端坐在金色大帐中,对着坐在两厢的大辽将军、女真各部首领宣布:“今天的赛猎大会不比弓箭、马上功夫,就是一项,单比赛鹰!不管是大辽将士,还是女真的走卒,只要是谁手中的猎鹰捕获的猎物最为稀罕,谁就是优胜者!”说着,他抬起手,指着座前御案上摆着的一副纯金打造、镶嵌着珍珠玛瑙的金马鞍说:“这就是今天赛鹰大会的彩头!”听了他的话,帐下的女真各部的首领沉默不语,而辽国的将士们激动得摩拳擦掌,嗷嗷直叫。
显然,这次大辽国又是有备而来,大漠千里草场上栖息的大雕,天下闻名,它的铁翅伸展开来,遮云蔽日,一翅膀下去,能够将凶猛的豺狼掀翻几个跟头;它那如钢的鹰爪,能够将一头上百斤的壮羊,一爪子抓到半空中,从万丈高空摔下来,粉身碎骨;它那如钩般的利嘴,一口就能将生牛皮撕开,顷刻之间,猎物就会开膛破肚,倒毙而亡。
随着天祚帝的一声令下,数千辽国士兵,手持着长枪,分两队向燕山上的密林荒草中包抄合围,他们一路上人喊马嘶,用长枪敲打着树木枯枝,这在狩猎中俗称“赶仗”。一队左牵黄,右擎苍,身穿锦帽貂裘的大辽将军贵胄,骑着蒙古战马,列队从大营中呼啸而出,如一阵狂风般地卷上了山岗,立马守望,他们紧紧勒住架在手臂上展翅欲飞的大雕,蓄势待发!
不一会儿,山上的合围圈,像网一样渐渐收纲变小,树林里开始躁动起来,只见一大群飞禽走兽,从树林里奔涌而出。在山岗上勒马等待的大辽勇士们,一抖手臂,架上的大雕猛地一拍翅膀,像离弦的箭一样,向仓惶逃窜的猎物扑去,一时间狼嗥虎啸,血肉横飞。不到一个时辰,大辽的勇士们就满载而归,天祚帝的大帐前,豺狼虎豹堆积如山,野兔雉鸟不计其数,其中,还有一位年轻的将军猎获了一只罕见的银狐。
看着眼前的猎物,天祚帝得意洋洋地巡视着帐下女真各部的首领,帐里的大辽将士更是趾高气扬,面上露出鄙夷之色。女真各部的首领们一个个低额颔首,默默不语,一个叫完颜阿骨打的年轻首领跃跃欲试,想策马上前一决雌雄,却被老成持重的首领用眼色制止住。
正当女真人准备放弃比赛,自甘落败的时候,一阵急骤的马铃声由远而近,向大帐传来,只见一队骑着快马的女真姑娘奔驰来到帐前,打头的是一位身穿左领右衽窄旗服的红衣女子,帐外看热闹的女真人不禁欢呼起来:“蓝齐儿!蓝齐儿!”
听到帐外的欢呼声,帐内的女真达敏部的老鹰达不禁皱起眉头,想上前制止已经来不及了。达敏部是女真族中生活在北方享滚河流域的一个部落,世世代代以猎鹰和放鹰为生。这位叫蓝齐儿的姑娘,就是部落首领老鹰达的女儿,有女真第一美女之称,她自小就跟着父亲一起爬冰山,猎雄鹰。只见她骑着一匹枣红儿马,右臂上擎着一个喜鹊大小的小鹰,小鹰的双爪纯白如玉,鹰的脑袋被一只绣花锦帽蒙着。
帐前的大辽将士们,看见几个弱不禁风的姑娘,手中架着几只花里胡哨的雏鹰,与他们肩上歇着的大雕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禁不住嗤之以鼻,哄堂大笑起来。正在这时,一队几百只从北部极寒海滨,向南部温暖地域迁徙的天鹅,列着队,一路鸣叫着,从万米高空飞行而过。蓝齐儿一见,口中吹响一声短促的鹰哨,姑娘们一起掀掉盖在小鹰头上的绣花锦帽,几只小鹰像闪电一样,向高空的天鹅冲去。顷刻之间,天鹅就如临大敌,发出惊恐凄厉的叫声,整齐的飞行队伍一下子就溃不成形,洁白的天鹅羽毛像雪花一样,从高空中飘落下来。不一会儿,几只小鹰就抓着比它身体不知大多少倍的天鹅,从空中俯冲下来,将猎物送到蓝齐儿和姑娘们手中。
天鹅素有云鸟之称,它飞行高度就连大雕都望尘莫及。天祚帝和大辽的将士们没想到,这么小的鹰能够高飞万米,以小胜大,把天鹅都能猎下来。看着眼前的情景。天祚帝目瞪口呆,直到蓝齐儿捧着天鹅走进大帐,献到他面前的御案上,他才醒悟过来。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她肩上歇着的小鹰,问:“这是什么鹰?”
蓝齐儿朗声一笑,回答说:“陛下,你听说过这一句话没有: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属海东青?这就是海东青!”
天祚帝听了,大吃一惊,他早就听说过,在女真人生活的东部海滨,高入云端的山崖上,栖息着一种白尾海鹰,虽然它大小如鹊,但天性凶猛,以捕猎天鹅、大雁为食,由于它不易捕获,难以驯化,被誉为鹰隼之中的神品,女真人称它为“天雕”。他一直以为这是传说之中的神鸟,没想到今日能够有幸得以一见。
天祚帝把蓝齐儿肩上的小鹰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看它一双鹰爪白如璞玉,吃惊地问:“我也听说,海东青分玉爪、秋黄、波黄、三年龙四等名目,其中,玉爪最为上品,万金难求,莫非你这就是传说中的玉爪神鹰?”
蓝齐儿自豪地回答说:“陛下好眼力!”
俗话说:人间果子狸,云中天鹅肉!按说,到此时,这次的赛鹰大会胜负已决,可天祚帝还是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案上的天鹅,又指着帐前的银狐说:“好!一个是天上的珍品,一个是地上佳肴,这次的赛鹰大会,大辽和女真打了个平局!”
不待天祚帝的话说完,蓝齐儿不卑不亢地打断他的话:“慢!陛下,你为何不拿出你的金刀,剖开天鹅看一看?谁胜谁负,自见分晓!”
天祚帝听她这么一说,就从腰间解下佩刀,剖开天鹅的肚子。打开一看,微微一愣,眼睛刹时就放射出光芒,继而眉开眼笑,他猛地一下从座上站了起来,双手端起案上的金马鞍,对着帐下的大辽将士和女真各部首领,高举着大声说:“现在我宣布,今天的赛鹰大会,获胜者是女真的蓝齐儿!”说完,就将金马鞍,亲手授给蓝齐儿。
听了天祚帝的大声宣布,女真人齐声欢呼起来。刚才还是趾高气扬的大辽将士们,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眼睁睁地看着蓝齐儿手捧着金鞍,跃上马背,从大帐里奔驰而出,欣喜若狂的女真人簇拥着她,一路高喊着她的名字。
这一夜,女真人醉了,他们在营地里燃起了冲天的篝火,围着火堆,痛饮烈酒,蓝齐儿穿起了节日的盛装,带着姑娘们唱起了歌。甜美的歌声中,完颜阿骨打陶醉了,他带着年轻的首领们和部众翩翩而动,围着蓝齐儿,跳起了热情奔放的狩猎舞。他们俩一个是女真第一美女,一个有女真第一勇士之称,是女真人心中公认的天生一对,就在这欢乐的时刻,蓝齐儿的父亲老鹰达爽快地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准备这次回到家乡后,就举行盛大的婚典。
就在女真人在营地里彻夜狂欢的时候,天祚帝躺在金色的大帐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闭上眼睛,眼中就不断地闪现着海东青在云天之上,与成群的天鹅相互搏击的情景。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急不可耐地命令手下的传令官,来到女真人的营地,命令他们将前一天赛鹰大会上参赛的海东青,作为贡品献给他。
二、尼山猎鹰
女真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一个个大
眼瞪小眼,不知说什么好。海东青在他们心目中,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图腾。传说,在远古的时候,女真人生活的地方,天地是一个巨大的冰团,女真人食不裹腹,饥寒交迫。在很远北方的享滚河尽头,与松花江交汇处的一座尼山,生活在尼山顶上的一个女萨满便化成一只大鸟,飞上天庭,从天帝那里偷来火种,藏在羽毛里,飞回人间,将火种抖落下来。从此,大地冰雪才开始融化,万物生灵才开始复生,女真人才开始繁衍生息。可她实在太累,就在飞回尼山之顶打了个盹,可没想到大火就开始泛滥,引发了森林火灾,连长白山上的白石都烧成了黑炭。她一醒来,就奋不顾身地扑进火海中,用巨翅扇灭了火焰,用巨爪抓来沙石盖住焦土,可她也被大火烧成了灰烬,灵魂便化作了一只雄鹰,这就是海东青!
从此后,海东青就被女真奉为第一祖神,从不拿它轻易送人。可如今,即使他们迫于天祚帝的淫威,想送给他也来不及了。因为,就在昨天晚上,他们已经将海东青全部放飞。按照女真人祖辈传下来的习俗,每到冬季,大雪降临,狩猎的季节一过,他们就除去海东青脚上的铃铛和鹰绳,饱喂一顿之后,就让它们飞回尼山之巅的老巢,一来让它们交配繁衍,二来让它们自由翱翔,恢复天然的野性。
听说女真人将海东青全部放飞,天祚帝勃然大怒,他认为这是女真人故意为之。一怒之下,当即就命一队人马冲进女真人的营地,强行将蓝齐儿带走,并传下第二道谕旨,命令女真各部,在半个月之内,向大辽进贡一百只海东青,若有差池,人头落地,兵刃相见。一颁布完旨意,天祚帝就将蓝齐儿入为人质,拔营回到上京,却留下几万大军屯守在燕山脚下,向东虎视眈眈地觑视着女真人的千里沃野。
没想到一场狩猎大赛,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场祸端。看着天祚帝带着大队人马,风卷残云般地挟着蓝齐儿,向西急驰而去,女真人的营地里一下子炸了窝。一些胆小怕事的部落首领,纷纷把矛头指向蓝齐儿的父亲老鹰达,抱怨他没有管教好女儿,谁让她在狩猎大会上出尽风头,为女真各部闯下了弥天大祸。
老鹰达在他们七嘴八舌的指责声中,默默无语地站在山坡之上,看着远去的红尘。而这时,看着心上人被辽国的皇帝掳走,完颜阿骨打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他就像一只扑向猎物的海东青一样,跃上战马,挥着弯刀,大吼一声:“完颜部的勇士们,我们去与他们拼了!”说完,就准备冲锋陷阵,前去营救蓝齐儿。
老鹰达一见,连忙几步上前勒住缰绳,大声疾呼:“且慢!你这区区几千人马,哪是他们的对手?你这不是自投虎口?蓝齐儿暂时无忧,我们要从长计议。”说着,他又回身看着各部的首领们说:“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女真人打不过辽国?就是因为我们每逢大乱,各部之间明哲保身,不能同舟共济!你们走吧!既然说这场大祸是我的女儿闯下的,就由我们达敏部自行承担。”
听了老鹰达的话,各部的首领一个个羞愧地低下了头,因为他们知道,此时,并不是捕鹰季节,别说一百只,就连捕得一只海东青也难如上青天。但面对大辽的金戈铁马,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完不成一百只海东青的进贡,势必招至灭族之灾。他们只好默默地带着本部人马溜之大吉。不一会儿,诺大的营地,只剩下达敏部和完颜部两部人马。
老鹰达和完颜阿骨打权衡再三,鉴于当前敌强我弱、投鼠忌器的险境,别无他法,他们只好不舍昼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享滚河畔,想赶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张网捕鹰。可是,当他们日夜兼程地赶到享滚河尽头的尼山脚下时,只见尼山的主峰、摩天接云的鹰岭屹立在铺天盖地的暴风雪之中,悬崖上早就积上了皑皑白雪和万丈悬冰,崖头栖息的海东青已经踪影难寻,全部都龟缩在崖顶石壁上巨大的缝隙里,开始越冬休眠。
看着老鹰达眉头紧锁的样子,达敏部的鹰头们不待他一声令下,就背起鹰网和绳索,奋力地向崖上攀去。可这鹰岭,即使是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也是猿猴难渡,更别说此时的崖壁上结满了厚厚的冰雪,鹰头们才攀上一半,就一个个地滑落下来,非死即伤。其他鹰头默默地从他们身上捡起工具,准备再次攀登。
老鹰达一见,连忙上前制住他们,亲自挑选了几名年轻力壮的鹰头,身先士卒地再次向崖上攀去。老鹰达真不愧为是老鹰达,他仔细地察看地形,沿着一条斜着向上的裂痕,小心谨慎地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爬。没过多久,就快接近了鹰巢,可这时,他身边不远的一个年轻的鹰头,一不小心脚下踏空,一块风化的巨石“轰”地一声滚下山崖。山顶上的鹰巢一下子炸了窝,几只成年的母鹰愤怒地扑出来,扬起铁一般翅膀,向他们凶猛地扫过来。老鹰达一见,心知大事不好,连忙喝令已经爬上岩头的鹰头们,赶快贴在岩壁上,一动也不能动。鹰巢里的海东青闻风而动,倾巢而出,全部高飞到半空,像箭一样俯冲下来,一只领头的雄鹰张开如钩的利爪,抓向老鹰达的面门,由于他双手紧紧地扣着岩石,遮挡不及,双眼被抓得鲜血淋漓,惨叫一声,滚下了山崖。其他人也被海东青啄得遍体鳞伤,一个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从崖上飘落下来。
完颜阿骨打急忙带着部众,将他们从崖下救回,部众们见老鹰达已经被摔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禁不住放声大哭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老鹰达才醒过来,气息奄奄地长叹一声说:“别无他法,只有祭鹰!”
达敏部的人一听,面色大变,祭鹰大礼就是请求鹰神尼山萨满的神灵,重回人间,来帮助部落渡过无法逾越的厄难,这是达敏部最神圣的祭祀,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举妄动。
据他们古老相传,千百年来,他们只举行过一次,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享滚河的上游,有一个茹毛饮血的邪恶部落,叫摩罗族,他们长期骚扰达敏部落,当年的部族首领老鹰达年轻骁勇,带领部众奋起抵抗,杀得摩罗人望风而逃。可没想到,就在快要大获全胜的时候,摩罗族的女巫使出邪恶的巫法,将达敏部所有男丁的魂魄摄去,囚禁在阴曹地府里。达敏部的将士们一个个从马上倒下来,沉睡不醒。眼看着摩罗族卷土重来,达敏部面临亡族灭种的危险。就在这关键时刻,部族首领年轻貌美的妻子,带领全部落的女眷,来到尼山脚下的尼山萨满的神庙前,祭起鹰神,她毅然地抽出佩刀,挥刀自刎。她的一缕幽魂,在鹰神的指引下,闯入地府,将丈夫和将士们的魂灵解救出来,达敏部的将士们才一个个从噩梦中惊醒,重新跃上马背,将摩罗族杀得片甲不留,永除后患。
老鹰达一说完,就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拉着完颜阿骨打的手,坚定地说:“我们女真人之所以屡受辽国的欺凌,是因为我们部落太多,而又势单力薄,像一盘散沙,你是我女真的第一勇士,你一定勇挑重担,统一各部,只要我们女真人拧成一股绳,打败大辽,建邦立国,指日可待!”说着,他又看着达敏部的族民们,大声地宣布:“达敏部的兄弟姐妹们,从今日起,我们部落就并入完颜部,以完颜阿骨打马首是瞻,世间再也没有达敏部的名号!”说完,就从身上掏出一个雕刻的海东青玉佩,郑重地交到阿骨打手中,告诫他一定要等到接回蓝齐儿之后,亲手交给她。就在阿骨打接过玉佩,一愣神的刹那间,老鹰达猛地抽出身上的佩剑,抹向自己的脖子,高大魁梧的身子轰然倒了下去。
这就是达敏部为什么不敢轻易祭鹰的原因,就是因为必须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舍身成仁,甘当鹰神的使者。看着老鹰达大义凛然地自戕而死,阿骨打紧紧地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子,泪流满面。他暗下决心,一定不负他的重托。
达敏部的部众们忍着巨大的悲痛,抹干眼泪,开始行动起来,他们拿出了羚鼓,杀猪宰羊,在尼山萨满的神庙前奉上了三牲,点亮了社火,全体部众脱去了长袍,穿上了茅草织成的蓑衣,一边敲着鼓,一边赤着脚,在神庙前的雪地上,跳起了祭鹰舞,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神鹰啦!神鹰!你生活在尼山之巅,是九天的风雪,练就了你高飞的翅膀,是长白山的圣火,铸就了你的钢嘴铜爪,是日月岚光造出你锐利的眼睛,你白天背着日头来,晚上驮着日头走……迷失的女真人,请您指引方向……”
说来也怪,祭祀一结束,刚才还是漫天风雪的尼山,顷刻间,雪霁天晴,红日照顶。达敏部的部众连忙拿出一张张捕鹰网,在尼山脚下的平地上,错落有致地支了起来。紧接着,他们又赶紧从树林里捕来一只只活蹦乱跳的野兔、雪鸡,用细绳绑在网子下面。这种捕鹰网是女真达敏人独有,他们是用长白山顶、天池边的柞树林中柞蚕的蚕丝编织而成,网丝细如毫发,就连目光犀利的鹰眼都难以发觉,而且它还极具粘性,只要是网住的猎物,插翅难飞。达敏部的部众布置好后,悄悄躲进树林里。
没过一会儿,鹰岭上开始有动静了,被风雪困住多时的海东青早就饥肠辘辘,它们见天晴了,便从鹰巢里飞了出来。这时他们突然发现,山脚下的平地上,有野兔和雪鸡在扑腾,它们争先恐后扑下来,一只只自投罗网。不到半天时间,就满满地捕获了一百只海东青。
三、深宫驯鹰
眼看半个月的期限快要到了,完颜
阿骨打带着达敏部的部众,把老鹰达草草地葬在尼山脚下,就把一百只海东青装进铁笼,昼夜兼程地赶往辽国,想早一点将心上人蓝齐儿救赎出来。当他们一身疲惫地赶到上京,可傲慢的天祚帝只命人将一百只海东青接纳过去,搬进皇宫,却不让阿骨打等人进城,让他们留在城外候旨谢赏。
天祚帝见梦寐以求的海东青终于送来了,他喜不自禁地伸手拿出一只,就要试着放飞。可他没想到,这些海东青被人捕获后,在笼中已经羁绊了多日,一放出笼就凶相毕露,它一抖翅膀,就从天祚帝手中挣脱,将满腹的仇恨聚集在利爪和鹰嘴上,奋力一击,把他的一张肥脸,抓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如果不是他的身手还算敏捷,他的一双眼睛就会活生生地剐了下来。
天祚帝痛得嗷嗷直叫,禁不住勃然大怒,他认为这是女真人蓄意谋害,就命手下的将士速到城外,将前来送鹰的完颜阿骨打捉来斩首示众,治他谋朝叛逆之罪。此时,在殿下候旨的蓝齐儿,已经知道父亲惨死在尼山脚下的消息,正在暗自垂泪,当她听说天祚帝要下旨擒拿阿骨打,赶紧抹干眼泪,几步走上殿来,对着余怒未消的天祚帝说:“陛下息怒!我们女真人一向把大辽视为天朝大国,奉若神明,决无二心!只是这些猎鹰还是刚刚猎获,野性未抿,只要陛下假以时日,蓝齐儿愿意为陛下驯服出上能擒获天鹅,下能捕捉狼狐的天下神俊海东青!”
天祚帝听说蓝齐儿愿意留下来,帮他训鹰,真是有点大出意料之外。其实,尽管他后宫佳丽如云,但他对蓝齐儿美色早就垂涎三尺,但他知道蓝齐儿生性刚烈,在作为人质的这段时间内,她刁蛮任性,闹得大辽的守护人员人仰马翻,所以他不敢霸王硬上弓,任意为之。刚才,听说女真人把一百只海东青送来了,就大吵大闹要回去,怎么突然就变了?天祚帝喜出望外地试探着问:“好!蓝齐儿,只要你愿意为我驯鹰,朕就封你为妃,从此后,永不犯女真人的领地,你可愿意?”
没想到,蓝齐儿就跪倒在御阶前,磕头谢恩,她说:“为陛下驯鹰,是我们女真人的本分,况且,蓝齐儿父亲已死,在女真我是举目无亲,能够得到陛下的眷顾,是我蓝齐儿的福分!”
天祚帝一听,欣喜若狂,他当即就下诏颁封蓝齐儿为蓝贵妃,并大兴土木,建造障鹰宫,供蓝齐儿居住和驯鹰之用。他还下令重赏城外候着的送鹰使,并将封蓝齐儿为贵妃的消息告诉他们,让他们速速回程,把这一喜讯传遍女真各部。
完颜阿骨打听到这个消息,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小与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蓝齐儿,会因贪恋荣华而屈膝变节,一定是天祚帝出尔反尔,不放她回乡。他愤怒地摔碎了天祚帝赐予的礼品,勒马城外,不肯离去,一定要亲眼见到蓝齐儿,当面问个清楚明白。
蓝齐儿一听,就穿上天祚帝赐给的凤冠霞帔,坐着车马仪仗,威风八面地来到城门口,朗声地对着城外的阿骨打说:“完颜阿骨打你听着,我蓝齐儿自愿嫁给天祚大帝,非他强我所难,试问天下女子,谁不愿嫁给九五之尊的皇上,母仪天下?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坐着辇驾,浩浩荡荡地返回城中。
看着蓝齐儿如此绝情地离去,阿骨打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下子就从马上昏倒下来,他一醒来,就跃上战马,如果不是他的部下拼死拦住,他就要冲进上京,拼他个鱼死网破。而这时,他也突然想起蓝齐儿父亲老鹰达临死前的重托,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回头指着上京城头的“辽”字大旗,咬牙切齿地说:“你等着,我完颜阿骨打不报这欺国之辱、夺妻之恨,还有什么面目在世上顶天立地!”说完,就带着人马含恨离去。
没过多久,金壁辉煌的障鹰宫就落成了,天祚帝不仅为自己举办了盛大的婚典,而且还从全国各地征集来一百名流落大辽的女真女子,作为鹰奴,供蓝齐儿驱使。蓝齐儿请求天祚帝给她三个月的期限,训练海东青,在此期间,除了天祚帝外任何人不准进宫,他满口答应了她。
蓝齐儿命人将一百只海东青搬进障鹰宫,就紧锁宫门。第一个月,她吩咐鹰奴们将海东青从鹰笼里放出来,加上脚绊,驱赶上架。这些在天际自由翱翔的鹰隼哪肯就范,它们一个个张牙舞爪地向鹰奴们扑来。蓝齐儿将早就准好的、用马尾编成的鹰鞭,发到鹰奴手中,她口中含着一个鹰哨,在她的统一指挥下,鹰奴们挥舞着鹰鞭,将上下扑腾、不肯就范的海东青,猛力地抽打,直打得它们凄唳不止,鳞羽纷飞。一个月下来,这些海东青,只要听到一声哨音,就乖乖地飞上鹰架,一动也不敢动。
这一天,天祚帝禁不住好奇心起,偷偷地来到障鹰宫先睹为快,可一见到鹰房里的海东青,一只只毛羽不整,颤颤惊惊地缩在鹰架上,如同惊弓之鸟,全然没有一点雄鹰的气势。他心有不快地看着蓝齐儿,责问道:“海东青驯得怎么样?”
蓝齐儿却说:“陛下,目前,这些海东青尽管听从人的指令,可它们还是一听到动静,就风吹草动,还要加紧训练。”天祚帝一听,脸就沉了下来,他心里想,你这哪里是训鹰,简直是虐鹰,我倒要瞧瞧你葫芦里,想卖啥药!
第二个月,蓝齐儿命人找来几十架大鼓,在鹰房里一字儿摆开,让鹰奴们一边拼命地吼叫,一边甩开膀子,把鼓擂得山响。一时间,障鹰宫里人喊马嘶,鼓声喧天,引得上京的大辽百姓,围着宫墙驻足观看,还以为宫里发生了哗变!这一天,天祚帝还是有点不放心地来到了障鹰宫,想看个究竟。他这一看,大吃一惊,只见架上的海东青,一只只耷拉着脑袋,对外界的响声充耳不闻,连人在它们面前走动,都没有一点反应。见此情景,天祚帝脸色大变,他恼怒地大声叱问:“蓝齐儿,这就是你为我训练的海东青?”
蓝齐儿依然不动声色地回答说:“是!陛下,这些海东青尽管看起来呆头呆脑,但它们还是目光犀利,盛气凌人,还要继续训练!”天祚帝一听,鼻子里“哼”了一声,就拂袖而去。
第三个月,蓝齐儿依然故我,她命令鹰奴们将海东青喜食的动物内脏,全部撤换下来,减少喂食次数,每天只喂食少许的精瘦牛肉。夜里,还燃起彻夜的灯火,把鹰房照得如同白昼,不让海东青休眠片刻。一个月下来,一只只膘肥体壮的海东青,全部饿得双目无神,鹰瘦毛长,看起来就像一只只驯服的家鹊。
三个月的期限转眼就过去了,这一天,天祚帝带着大辽的文臣武将、后宫妃嫔,驾临障鹰宫,他要当众检验蓝齐儿,看她把海东青到底训练得怎么样?蓝齐儿带着鹰奴,每人手臂上架着一只海东青,从宫里鱼贯而出,列队在宫门前迎接圣驾。天祚帝和百官们一见,目瞪口呆,只见她们手臂上的鹰,一只只呆若木偶,知道这是海东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架的是一只只草鸡。
天祚帝再也忍不住了,他狂怒地大骂蓝齐儿,欲治她欺君之罪。可蓝齐儿却不慌不忙地说:“陛下息怒!你没有放鹰试猎,又怎知臣妾驯的海东青不行呢?”
一个忌恨蓝齐儿与她争宠的妃嫔,冷笑着说:“陛下何不移驾北海,放鹰一试?”此时,已经到了春暖花开季节,大辽北部的北海(贝加尔湖)正是风平浪静,天鹅翔集的好时候。天祚帝一听,认为言之有理,就命令蓝齐儿带着鹰奴,随着他们浩浩荡荡地奔赴北海之滨。果然,北海之上,成群的天鹅正在湖面上悠闲地嬉戏游水、忽起忽落,它们突然发现大队人马来到湖畔,一下子惊飞到半空,盘旋不下。
这时,天祚帝和众人一起回头看着蓝齐儿,只见她一声哨响,众鹰奴一起揭开海东青头上的眼罩,近百只海东青,一抖翅膀,像一支支蕴满劲道的利箭,飞向天空,顷刻之间,洁白的天鹅绒,就像瑞雪一样飘落下来。只见蓝齐儿又一声长哨,一只只海东青就像训练有素的士兵,挟着猎物,又一只不差地飞回到鹰奴的肩头。
天祚帝看着眼前神话般的景象,真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禁不住好奇地问:“蓝齐儿,朕还是不明白,你这鹰是咋练出来的?”
蓝齐儿一听,笑哈哈地回答说:“陛下有所不知,我们女真人驯练海东青有秘而不传的方法,与你们辽人驯练大雕不同。我们第一步叫‘打鹰’,目的就是打去鹰的野性,让它听从人的号令。第二步叫‘闹鹰’,目的就是让它排除杂念,静如处子,心中只有猎物。第三步叫‘饿鹰’,目的就是勒去鹰的肥膘,强健肌肉,好让它能够身轻如燕,高飞九天。”
说到这里,蓝齐儿又指着那些大辽将士手臂上的大雕说:“别看这些鹰生龙活虎,骄态毕露,这不算好的猎鹰!”她又指着鹰奴肩上的海东青说:“而这些目光凝集,精气内敛,貌似木鸡的鹰,才是真正的神鹰!”
天祚帝看着成堆的天鹅,禁不住心花怒放,他不仅重重地赏赐了蓝齐儿,还将这些海东青,除了给自己留下几只最好的外,全部赏赐给那些跟随他南征北战,军功赫赫的将士们。同时,他还采纳蓝齐儿的意见,在女真部落设立机构,派遣障鹰官,限令女真人每年都要进献海东青。
从此后,在大辽上下,多少可汗贝勒、王公贵戚都以拥有一只海东青为荣,一些论功没有得到天祚帝赏赐的下级官员,不惜重金走私购买。他们一年四季,带着大队人马,一会儿在北海之畔,一会儿在渤海之滨,纵横驰骋,别以为他们是征战练兵,而是随着季节,跟着天鹅北徙南迁的步代,猎杀捕捉大量的天鹅。
四、鹰击上京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转眼三年过
去了,又到了大辽和女真各部会盟狩猎的日子了。这一次,天祚帝可谓成竹在胸,他为了带着宠爱的蓝齐儿回乡省亲,就将会盟的地点定在女真人的腹地松花江畔。
天祚帝带着大辽的王公贵族、十万大军,从上京出发,一路迤逦而行。沿途的女真百姓,如果稍有怠慢,没有出来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他们就鞭挞杖驱。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游山玩水,千余里的路程,就花费了一个多月,沿途的女真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这一天,终于到达了会猎地点,女真各部的首领早就恭候在那里,辽国大军沿江安营扎寨,松花江上晴空万里,一排排天鹅和南归的大雁,从空中掠过。赛猎大会在天祚帝的一声号令中开始了,骑着高头大马、肩架一只只训练有素的海东青的辽军将士从江畔的大营中呼啸而出。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大赛,由于辽国连续几年的横征暴敛,享滚河尼山之顶的海东青悉数捕尽,早就绝迹,辽国将士稳操胜券。
这天夜里,大获全胜的辽国将士,在营地上燃起了一堆堆篝火,他们围着火堆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醉不休。松花江畔,十里通明,喧哗动天。得意忘形的天祚帝在金色大帐里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他和蓝齐儿高高地坐在大帐的上方,命令女真各部千夫长以上的首领,排着队,进入大帐觐见朝拜。
就在这个时候,大辽营中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将士,跑出大营,闯入松花江畔一个女真人的村寨。他们乘着酒性,尾随一个年轻貌美的女真姑娘,大摇大摆地走进一户人家,当着她的父母兄弟的面上,兽性大发,欲行不轨。姑娘和家人奋起抗争,可这几个肆意妄为的辽国将士,不仅挥刀斩杀了她的家人,还轮奸了这位姑娘。临行前,他们还将姑娘家值钱的皮毛麝香席卷一空,扬长而去。愤怒的女真部众将他们一举擒获,欲当众打死他们。该部的部落首领闻讯后,恐生事端,就赶过去制止住,并带着部众,将这几个辽国将士扭送到天祚帝的金色大帐中,希望他能够严厉处罚,还姑娘家一个公道。
正在兴头上的天祚帝,见一群女真人押着几个辽国将士进入大帐,勃然大怒。当他听说了事情经过后,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不仅当众释放了这几个辽国将士,喝令帐外守卫的武士将这群女真人作为闹事者,乱棒打出。他还当着女真各部首领的面儿,颁发诏命:从今以后,凡是大辽来使,每至女真人的领地,各部中下人家作为行驿,必以未出室之女侍之。他的话音刚落,大帐内满座皆惊。
坐在天祚帝身边的蓝齐儿,见座下的女真各部首领,一个个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反而雪上加霜,她竟然对着天祚帝说:“女真人个个能歌善舞,请各部的首领,依次上前献舞,为我们喝酒助兴不是更好!”
众首领一听,面面相觑,恨不得一口吃了她,却慑于天祚帝的淫威,不得不羞愧满面地依次而上。只有完颜阿骨打愤然离席,准备拂袖而去,天祚帝命人将他强行拦住,他还是坚决推辞,站在帐下怒视着座上的天祚帝和蓝齐儿。天祚帝一见,狂怒不止,喝令帐下的大辽武士,将阿骨打推出帐外,就要斩首示众,以儆效尤。这一下,女真的各位首领打心眼里佩服阿骨打铁骨铮铮,他们一起跪倒在天祚帝的座前,为他求情。天祚帝不想触犯众怒,就饶恕了他的死罪,但还是杖责四十军棍,才散席离帐,让众首领各自回营。
第二天,天祚帝就带着辽国大军,开始拔营回京,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头天晚上,被女真人痛打了一顿的几个辽国将士怀恨在心,他们竟然趁着拔营之机,悄悄地带着一大队人马,突然冲进那个女真人的村寨,将该村的男女老少悉数杀尽,鸡犬不留。随后又归入大军,随着天祚帝大摇大摆地离去。
这一下,女真人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了,就像长白山的火山喷薄欲出。经过三年的运筹帷幄,完颜部合并达敏部后,已成为女真各部中最强大的一个部落,而且,他还暗中与各部结盟。经过这次的会猎大会,各部首领对完颜阿骨打更加心悦诚服,都愿意以他马首是瞻。阿骨打当即就通令各部,在享滚河畔,尼山脚下会师。他在会师大会上,历数辽人罪状,女真各部群情激昂,决定先发制人,将辽国派驻在女真境内的所有官员,全部乱刀砍死,枭首示众。
已经回到上京的天祚帝听到这个消息后,雷霆震怒。他亲自率领二十万辽国精锐之师,杀气腾腾地扑向女真境内。完颜阿骨打命令各部首领,带着本部人马殿后策应,自己带领本部的两万将士迎头痛击。没想到曾经驰骋四方六合,战无不胜的大辽铁骑,几年时间下来,就变得如此不堪一击,完颜部以一当十,打得天祚帝二十万大军溃不成军,天祚帝如同惊弓之鸟,仓惶逃窜,一夜狂奔千里,逃回上京。
完颜阿骨打带领大军乘胜追击,一直攻到上京城下。天祚帝紧锁城门,龟缩不出,凭着上京固若金汤的城防,负隅顽抗。完颜部的将士们过去只擅马战,不擅攻城,面对高大坚固的城墙,阿骨打也变得束手无策,他只好将骑兵改为步兵,连续不断地向城里发起凌厉的攻势,可收效甚微。眼看辽国外地援军就要赶到,如果再不攻下上京,杀死天祚帝,就会前功尽弃,为女真招至更大的灾难。
这一天,阿骨打身先士卒,与将士们一起抬着攻城云梯,冲到城下,女真士兵前仆后继,像潮水一样涌向城墙。一时间,城下血流成河,可阿骨打还是带领将士攻城不止。就在这难解难分的关键时刻,突然,城楼上传来一阵短促尖锐的鹰哨声,只见城内障鹰宫等各处的几百只海东青,闻声而起,一起向城头这边飞来。没想到这些平日歇在辽国将士肩头,听从他们指令的海东青,此刻却反戈一击,扬起它们的铜嘴钢爪,向城头的辽军扑来,直抓得他们鬼哭狼嚎,上下不能兼顾。城下的阿骨打和女真将士们见神鹰赶来助阵,勇气大增,一鼓作气,攻上了城头,一举拿下了上京城。
天祚帝在皇宫里,一听到城破的消息,就怆惶带着残兵败将,望北而逃,从此后,老死异乡,再也没有回来。曾经不可一世的大辽王朝,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当阿骨打带着将士,冲进障鹰宫,空空的鹰架上已经没有一只海东青,只有蓝齐儿一个人孑然而立地站在那里。阿骨打一见,禁不住气血翻涌,仗着剑几步就跨过去,直指她的胸口。可是,他没想到,蓝齐儿却笑靥如花看着他说:“我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阿骨打一听,咬着牙将剑锋往前送了半寸,顷刻间,她的胸口就洇出一片血红。可这时,阿骨打拿剑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佩剑“铛”地一声掉到地上,他抱着头,痛苦地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蓝齐儿听了,脸上一下子凄然起来,她喃喃地说:“为什么要这样?答案不是早就在你的身上吗?我父亲不是交给你一个东西,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阿骨打一听,才想起老鹰达临死前交给他一个玉佩,他连忙从脖子上取下来,交到蓝齐儿手中,蓝齐儿轻轻地一扭,就打开了玉佩,从中拿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信件,交给阿骨打,阿骨打一看,就愣住了,原来这封信是写给他的:
阿骨打:
当你见到我的女儿时,你一定认为她是一个少廉寡耻、卖国求荣的女人,可是你错怪她了,这一切都是我强她所难的巧意安排。
自打辽人入侵以来,我们女真人饱受欺凌,苦不堪言,我就一直在苦苦思考如何打败辽国的计谋。可是他们太强大了,他们军队骁勇善战,所向无敌,几乎难以找出他们的破绽。就在那一天的赛猎大会上,当蓝齐儿使出了我们族中之宝海东青,将猎获的天鹅献上时,我发现天祚帝看蓝齐儿和天鹅的腹中之物,是如此地贪婪!我就料定,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蓝齐儿,而且还要强迫我们敬献海东青。其实,辽国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明里是要海东青,实际上,要的是海东青猎获的天鹅腹中的珍珠。因为,这些天鹅喜食蚌肉,就将蚌肉中的天然珍珠,滞留在腹中。
于是,就在那天晚上,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说蓝齐儿舍身饲虎,与我一起实施这个打败辽国人的计谋。我要她被辽人作为人质掳去后,嫁给天祚帝,帮他们驯服海东青,怂恿他们强迫女真人进献更多的海东青。我要她让大辽的王公贵戚、将军士兵开始整天架着海东青,追逐天鹅,将天鹅腹中的珍珠不停地采集,乐此不疲。他们有了珍珠,就会将上好的珍珠送给自己的女人,将劣等的珍珠从宋朝人那里换来绫罗绸缎,装点自己的门庭。长此下去,他们就会玩物丧志了,你想一想,一个玩物丧志的民族何来锐气和斗志?难道你没有感觉到,曾经纵横驰骋的大辽将士,如今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还有,你在我心目中,就像一只腾飞于九天之上、没有驯化的海东青,女真的立国大任舍你其谁?如果不让你饱受辱国之恨、夺妻之仇,你又怎能变成一只能够搏击长空、追逐天鹅的神鹰呢?难道你没有看出,我为什么要将达敏部托付给你的良苦用心吗?
于今,看来我的愿望都实现了,我终于能死而无憾。我现在唯一请求是:你能善待我的女儿蓝齐儿……
看完了这封信,阿骨打浑身颤栗起来,他做梦都没想到,原来这是蓝齐儿和父亲煞费苦心、舍身成仁设下的一场弥天大计。等他回身一看,大惊失色,只见蓝齐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像一头受伤的野狼一样,猛地扑了过去,嚎叫一声:“蓝齐儿,你怎么了?”
蓝齐气息奄奄地说:“我知道你肯定舍不下我,可是你很快就是我们女真的皇帝,像我这样女人,怎么能配当你的皇后呢?即使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况且,我们女真的族民们会答应吗?”说着,蓝齐儿头一歪,就悄无声息了。阿骨打将蓝齐儿渐渐冰冷的身子,紧紧地抱在怀中,默默地摒退部下,独自枯坐在蓝齐儿身边,一坐就是半日。过了很久,他才长叹一声,从鹰房里蹒跚地走出来,命人从辽国皇宫里找来一辆金色的马车,他要亲自将蓝齐儿的尸骨运回享滚河。
可是谁也没想到,女真的将士们却在城门口拦住了马车,不管阿骨打如何解释,说什么也不同意阿骨打将这个寡廉少耻、有辱国格的女人送回故乡。各部首领纷纷表示,如果阿骨打以一己私情,一意孤行,他们退出联盟,带着本部人马,各自散去。
看着将士们六军不发,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的样子,阿骨打这个流血不流泪的汉子,禁不住血泪双流,掩面而去,只得任凭将士们将蓝齐儿的尸骨从马车上拖了下来,挂在城门口暴尸示众。
就在这天晚上,不知是谁,乘着月黑风高,竟将蓝齐儿的尸首偷走。阿骨打听说后,悲痛不已,命人四处追查,最终未果,不知何人所为!
随后,完颜阿骨打一鼓作气,带着女真雄师,势如破竹,腾飞于白山黑水之间,以海东青搏击长空追捕天鹅的气势,一举翦灭了辽、宋两个强大于女真数倍的天朝大国,问鼎中原,开辟了一个幅员辽阔的万里疆域,创立了大金帝国。
就在完颜阿骨打在盛京称帝登基的这天晚上,他乘着夜色悄悄地离开了皇宫,一人独骑,怀中抱着一个陶罐,原来,就是他偷走了蓝齐儿的尸首,烧成骨灰,一直带在身边。他飞马来到享滚河畔,尼山脚下,就在老鹰达的墓旁,用双手刨开一个大坑,将陶罐埋下,从身上拿出那封信,借着燃起的纸烛,烧成灰烬。
就在这时,尼山之巅栖息的海东青,一下子惊飞而起,盘旋在上空,哀鸣不止,久久不愿归巢。阿骨打仰望着苍穹,长诵一声:“蓝齐儿!魂兮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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