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看瓜

　　刘全在农行干了二十多年，工作的单调让他感到乏味，终于，他心一横买断了工龄，去郊区包了十几亩地种瓜。小时候在乡下他就是种瓜好手，如今他整天猫在瓜地里，从选种到培育，伺候瓜跟伺候儿子似的，几年过去，竟不大不小地发了一笔。
　　这下，有人眼红了，瓜地里也招来了“不速之客”，短短几天，竟偷了刘全不少瓜。
　　刘全又是急又是气，寻思着怎么办。老婆咬牙切齿说把亲戚、朋友都叫上，彻夜护瓜，逮着那个该死的贼就把他打残废。刘全摇摇头，说：“这话听着倒解气，可不是个长远的办法。”
　　老婆问：“那你说怎么办？”刘全思忖一会儿，说：“雇人看瓜。”
　　老婆见刘全拿定了主意，便说：“雇人也行，不过这人你可要看准点，老实本分，一点也不能马虎。”
　　刘全点点头，就出门物色人选。半天工夫，他就把看瓜人领到瓜棚来了。老婆一看，这人她认识，是附近村里的光棍汉石头，日子过得苦寒着哩。刘全到这儿种瓜时，石头就试探着来帮忙，不要工钱，只要管饱肚子。通过一段时间相处，两口子都觉得这小伙子不错，老实得连个响屁都没有。后来刘全种瓜越来越讲究技术性，就不再要石头帮干粗活了，日子一长，倒把这石头淡忘了。
　　石头见了刘全老婆，憨憨地笑了笑。刘全问：“怎么样，人还满意吧？”老婆虽然满意石头的老实劲，可心里也犯点嘀咕：这看瓜拿贼的活，光老实可不行呀，不知石头有没有那个胆？
　　有了这个疑虑，老婆就借故把刘全拉到一边，悄悄讲了，刘全皱皱眉，说：“先不想太多，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再说！”
　　于是，石头当晚就住进了瓜棚。陪伴石头的，还有他养了多年的一条大黑狗。
　　刘全和老婆终于可以回到家舒舒服服地睡上一个安稳觉了。可睡到半夜，老婆却醒了，瞧刘全睡得鼾声大作，没忍心吵他，自个来回翻了几个身，到底忍不住，拿胳膊肘捣了捣刘全的肩膀，说：“当家的，醒醒。”
　　刘全朦朦胧胧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瞧着老婆，不解地问：“大半夜不让人睡觉，啥事嘛？”老婆说：“石头一人在那儿我不放心。”刘全撇撇嘴：“有啥不放心的，一个石头外加一条狗，合两个人了，别寻思了，睡吧。”说着，刘全翻了个身，呼噜很快又打起来。老婆不干了，在刘全背上狠拧了一把，说：“懒货，瓜可是咱自己的，你给我赶快去瓜地看看！”
　　刘全没办法，只好不情愿地穿上衣服，打着哈欠出门去了。
　　来到瓜地，还没等刘全靠近瓜棚，那条大黑狗就叫了起来，紧接着，石头攥着一根木棍飞也似的冲了过来，一边怒喝着：“谁？”刘全给震得一激灵，忙说：“石头，是我。”两人来到瓜棚，刘全见石头床上的被子还没打开，知道石头这么晚还没睡，心里十分欣慰。
　　石头一来，真是立竿见影，瓜地一连半个月都没有丢瓜了。刘全是一百个满意，老婆也彻底放了心，再不让刘全半夜起床了。
　　这天上午，刘全刚来到瓜棚，石头的表情就不大对头。刘全背着手在瓜地里转，跟石头搭话，石头吞吞吐吐地总像是有难言之隐。刘全是个聪明人，就问：“石头，有啥话还怕给哥说？”石头终于鼓足勇气，说：“老板，昨晚我太困了，睡得死，丢……丢了几个西瓜，您扣我的工钱吧！”
　　刘全愣了下，很快冷静下来，安慰他说：“不要紧，以后提高警惕就是了。”
　　话虽这样说，当晚刘全还是悄悄地来到了瓜地，在一个地方蛰伏下来。到了11点光景，一个黑影慢慢地靠近了瓜棚，大黑狗也狂叫起来。奇怪的是，石头并没有金刚怒目地跳出来，而是轻轻地问：“是你吗？”一个女人的声音答道：“是我。”石头呵斥了两声黑狗，大黑狗立即不叫了。
　　不远处的刘全心里嘀咕：好家伙，你个石头，瓜没看几天，倒忙着在这儿谈起恋爱了，难怪要丢瓜呢。不过他并不慌，按捺着自己继续看西洋镜。就在这时，只见那女人突然跪在了石头跟前，说：“恩人，俺谢谢你了。”
　　刘全这下糊涂了，怎么石头这小子成了女人的“恩人”了？他侧耳细听，这才从女人和石头的对话里大致听出了眉目，原来这女人家里遭了大难，男人死了，剩下她和两岁大的孩子相依为命，为了给孩子挣点奶粉钱，她就半夜出来偷瓜，昨晚她刚摘了一个瓜，就给石头逮住了。知道了这女人的身世后，石头不光放了她，还帮她“偷瓜”……
　　刘全说不清心中是个什么滋味，只觉得喉咙里热乎乎的。在他的眼皮底下，石头又给女人摘了几个瓜，还送她走了好远。趁这工夫，刘全悄没声地离开了。
　　此后，刘全对丢瓜的事假装毫无察觉，石头也不坦白了。两人揣着明白装糊涂，都给对方打起了哑谜。转眼到了月底，刘全要给石头发工钱了。没想到石头却拿出一张纸，上面记着这段时间“丢瓜”的时间和数目，只差没过磅称重了。石头说：“老板，我没看好瓜，这工钱我不该拿，就抵了丢瓜钱吧。”刘全说：“小子，这点瓜算啥，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石头低着头，说啥也不要，只求刘全让他继续看瓜。刘全只好同意了。
　　秋天来到的时候，石头的爱情也瓜熟蒂落了。无论如何，房子总要整一整，再紧巴也得添置一两样家具。这下石头可犯了难，找刘全借点吧，他又心中有愧张不开口。正在此时，刘全却把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了石头。石头狐疑地接过来，往信封里一看，竟全是新崭崭的百元大钞！
　　石头惊呆了，口吃地说：“老板，这……”
　　刘全笑道：“这是你的工钱，我都给你攒着呢。”
　　石头更困惑了：“老板，我不是说过不要了吗？我看丢了那么多瓜……”
　　刘全认真地说：“丢那点瓜能帮人解困，助人救急，值！石头，这些钱就算我送给你们这对有情人的新婚贺礼吧。”
　　“老板……”石头嗓音哽咽了，此时他才明白，其实他“丢瓜”的真相刘全早已知道，为了他和那个苦命的女人，老板自己蒙受损失却默默地成全着他们……
　　万事俱备，刘全亲自帮他们操办了婚事。婚礼举行得很热闹，村里人差不多都到了。婚宴上，石头给老少爷们敬酒，敬到刘全那儿的时候，石头竟醉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地说：“老板，你是个好人，你是我的大恩人啊！我……我对不起你……”
　　刘全忙笑着制止了他，冲大伙说：“乡亲们，新郎官醉了，这酒就别让他敬了，快把他送进洞房吧。”
　　几个壮后生搀起石头，把他架着进了新房。
　　晚上，刘全老婆突然问他：“今天石头咋说对不起你，不就是他送瓜给女人那点事吗，还有啥对不起咱的？”
　　刘全说：“其实，咱们家最初丢的那些瓜，正是石头偷的。”
　　“啥？”老婆惊得瞪圆了眼，“那……那你咋还找他看瓜？”
　　刘全说：“当时我发现时也差点揭穿他，可我想，石头也是没办法，只要一揭穿，大家就会很难看，石头会被羞耻感压趴下；而如果我请他来看瓜，却能唤起他的尊严，让他看到希望，说不定就能爬起来干出自己的一番事业……”说到这里，刘全有些得意，“你瞧，我让石头看瓜，还看来了一个老婆，下一步我要帮这小子建一个自己的瓜园，让他也发发家！”
　　（责编/方红艳插图/陆小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