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重压杨致远辞任ＣＥＯ　被动雅虎苦觅新“舵手”

2008-12-19李默风

IT时代周刊 2008年23期

李默风

编者按

他本可以和比尔·盖茨一起改写互联网格局，他固执地拒绝了；他本可以让雅虎的行业处境远胜当前，他错误地预估形势而功亏一篑；他还本可以风光地从CEO任上卸下，但最终却在众叛亲离中黯然走人……他就是杨致远，一个缔造了雅虎，培育了雅虎，却又可能亲手将雅虎葬送的传奇人物。

杨致远的对手无一不是狠角，无论是鲍尔默，还是恩里克，或是伊坎，甚至美国司法部，杨致远都远非他们的对手。现在，他终于承认自己输了，他也终于得到了解脱，但留下的雅虎烂摊子又该何去何从？

2008年11月18日，杨致远迎来了事业的最低潮期。

这一天，雅虎宣布杨致远将在董事会找到继任者后辞去CEO职务。而杨致远本人也在当天发出的一封致全体员工的邮件中声称，一个企业在不同的时期需要有不同的视角，这样才能推动公司发展。他认为，“我的辞职对我们大家将会产生影响，但我知道这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此时，距杨致远重掌雅虎帅印的时间整整18个月。18个月前，临危受命的他接替特里·塞梅尔出任雅虎CEO，并信心满怀地提出了“百日复兴计划”。但18个月来，杨致远接连遭遇了包括拒绝微软并购、与谷歌合作被叫停、并购AOL无下文、业绩持续下滑和较大规模裁员等重大事件。这导致雅虎股价缩水超过60%，11月17日仅报收于10.63美元，远低于此前微软提出的每股31美元的收购价格。

早在数月以前，一些激进股东就向董事会建议罢免杨致远，他却一直强调自己才是让雅虎走出困境的最佳领导者。但如今，当美国金融风暴愈刮愈猛，雅虎未来的命运又备受质疑的情况下，杨致远出人意料地选择了隐退。

面对杨致远突然改变决定。业界都在好奇，是谁让固执的“雅虎酋长”变得敢于正视现实。究竟是微软CEO鲍尔默、谷歌CE0恩里克、雅虎董事伊坎，是美国司法部和当前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机，还是杨致远本人？

临危受命

2007年，雅虎与竞争对手谷歌的差距却越来越大，到CEO特里·塞梅尔离任前，谷歌的广告销量已经是雅虎的两倍。在股价不断下跌且有声音认为其所拿薪酬过高的情况下，塞梅尔选择了辞职。临危受命的杨致远于2007年6月19日出任雅虎CEO。

对于能否将雅虎带出前任时的困境，复出后的杨致远信心十足。他表示，自己已经做好准备，深信有能力将雅虎带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我绝对不是一个临时的CEO，雅虎需要的也是一个长期的CEO。”上任当天，他的激情演讲让雅虎久蹶不振的股价上涨了5.4%，成为盘后交易中成交量最高的股票。

但是，雅虎2007年6月30日发布的第二季度财报依然难看。16.98亿美元的营收同比虽然增长了8%，但净利润下滑了2%，为1.61亿美元。这也是其连续第6个季度同比出现净利润下滑。为了尽快挽回投资者信心，杨致远表示将在未来100天内对雅虎的所有业务重新反思和调整，并制订出一项新的发展战略。这就是所谓的“百日复兴”计划。

改革最先从高层的人事开始。

2007年8月30日，雅虎全球销售部原执行副总裁格莱格·科尔曼被宣布于2008年2月解职。雅虎还计划建立一个新的部门——全球合作解决方案部，由它负责公司与广告商、出版商、网络广告客户等的关系维护。随后，杨致远以大卫·卡恩斯特取代了原来温达·米拉德北美销售主管的位置。

2007年9月后，杨致远开始了疯狂的并购活动。他先在9月5日以3亿美元现金收购美国第5大在线广告服务提供商蓝锂，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通过跟踪消费者的网络行为来为客户提供更具针对性的广告。分析师认为，蓝锂可以帮助雅虎在3年的销售下降和市场份额丢失给谷歌之后，提升在行为定向广告领域的销售能力。7天后，雅虎宣布为英国领先的在线社交网站Bebo销售大部分的显示广告。据称，此次合作可以为雅虎带来75%的英国网民。

“他确实给人雅虎正在洗心革面的感觉。”这是当时华尔街近乎一致的看法。然而，杨致远这半年对雅虎的救赎并没有收到明显的效果，反却成其被质疑的发端。

2008年1月30日，雅虎发布了2007年第4季度财报。财报显示，雅虎的营收为18.32亿美元，同比增长了8%，但2.06亿美元的净利润却较2006年同期的2.69亿美元减少了23%。杨致远随后宣布了裁员7%（约1000人）的决定，这也宣告了他的“百日复兴”计划的彻底失败。

“雅虎不该让杨致远出来当舵手，他只适合于幕后。”有部分雅虎股东私底下抱怨。

董事会是饥不择食，而杨也违背了自己早年说过的“与费罗谁也不会当CEO”的诺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从重出江湖的那时起就注定他不会成功！

深陷泥潭

对于裁员决定，杨致远解释这是雅虎扭转局面的必走之路，谁也无法阻挡，并强调自己为此“失眠了几个晚上”。他并不知道，另一场更大的危机已经来临。

2008年2月1日，微软宣布以446亿美元（现金和股票各占一半）收购雅虎的全部流通股，摊薄后相当于收购价格为每股31美元，较雅虎股票1月31号的收盘价（19.18美元）溢价62%。

尽管微软CEO史蒂夫·鲍尔默在给杨致远的信函中表示，希望与雅虎管理层、董事会以及股东密切合作，争取并购工作能在今年下半年完成，但是，杨致远认为微软极大低估了雅虎的价值，包括雅虎的全球品牌、庞大的全球受众、在广告平台方面的大量投入、未来发展前景、自由现金流、潜在的盈利能力，以及在全球的投资等等。很多分析师认为，“杨致远这是要微软提高收购价格，他的目标价位至少为560亿美元，合每股40美元。”

双方一直在并购价格上角力，到了5月4日，当鲍尔默主动将收购价增至每股33美元，杨致远将底线划在每股37美元后，鲍尔默的耐性被彻底击垮，微软正式宣布放弃收购。5月19日，鲍尔默再次向雅虎提交一份替代方案，希望收购后者的互联网搜索业务。但杨致远于6月12日与谷歌签署了一项非排他性搜索广告合作协议。该合作看起来每年可为雅虎带来8亿美元的收入。把宝押在了与谷歌合作上的杨致远宣布终止与微软所有的谈判。

成功摆脱了微软的纠缠后，杨致远用“很骄傲”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但2008年11月5日，谷歌却宣布取消与雅虎的广告业务合作计划。进退两难的杨致远无奈于11月5日举行的一个Web2.0峰会上向微软示好：“只要出价合理，被微软收购仍然是雅虎的最佳选择。”对此，鲍尔默在两天后语气强硬地答复：“收购雅虎已经是过去时，微软已经拥有了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但绝不是雅虎！”

一些对杨致远拒绝微软“橄榄枝”始终怀有异议的投资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理由。他们认为，在“百日复兴”计划无效后，与微软的交易完全可以让雅虎走出困境，但杨致远却错误地选择了谷歌，以为这样就能既避免公司重组的命运，又可以获得稳定的资金收入。但实际上，稍微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与谷歌的合作根本无法通过美国司法部的反垄断审查。因为谷歌已经占据70%左右的广告搜索市场，加上雅虎的份额将超过90%。很多广告主担心谷歌将来店大欺客，提高搜索广告的价格；而发行商们也同样担心这项交易会导致合作网站从谷歌那里获得的分成减少。最终，他们得到了反垄断机构的支持，美国司法部叫停了谷歌和雅虎在广告上的合作。

谷歌首席顾问DavidDrummond在一份声明书中认为，是微软为了达到目的过分夸大了谷歌给网络广告市场造成的威胁，到处煽风点火以致合作流产。但在这个问题上，杨致远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对微软做太多抱怨。

“这应该是杨致远最艰难的时刻。”诸多华尔街的分析师说，微软曾希望通过并购雅虎来改变自己在互联网业务上的地位和命运，但最终改变的却是杨致远的个人命运。在当中的关键原因就是雅虎日甚一日的糟糕处境。他们指出，在微软与谷歌之间，无论雅虎与谁合作都会减少一份市场阻力。但在微软转身离去，与谷歌的合作又无望实现的情况下，雅虎将不得不再次面对这两个竞争对手。尤其是谷歌，杨致远当初复出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缩小与谷歌在广告市场的差距，但雅虎与微软合力尚不能超过谷歌，独自作战更难达到目标。

而目前，金融危机肆虐世界经济，雅虎遭遇的困难也加重了投资者的怨气。

拿占到雅虎美国市场总营收的62%的显示广告来说，谷歌与微软都不是它的对手，但市场研究机构eMarketer日前认为，雅虎在该业务上的增长正在放慢。eMarketer的分析师说，人们此前认为，在新技术的支持下广告客户更希望增加曝光率，从而使显示广告的增长速度领先于搜索广告。但现在人人都珍惜现金，搜索广告直接送达消费者比显示广告更保险，因此未来二三年内，搜索广告开支要比显示广告多。这就意味着，流向谷歌的广告开支比流向雅虎的会多一些。据他们预测，2008年104亿美元的美国网络搜索广告市场有73.5%属于谷歌，雅虎只占13.3%（此前两年，它的市场份额分别为20%和15%）。

再从雅虎2008财年第三季度财报来看，其净利润由去年同期的1.513亿美元减至5430万美元，降幅高达64%。每股盈利则由11美分跌至4美分，也远低于市场预期的9美分。对此，雅虎不仅将全年营业收入由原先估计的73.5亿~78.5亿美元，下调到71.8亿~73.8亿美元，还再次宣布裁员10%，约1500人。杨致远解释说，此举是为了使公司更为有效地运转并度过眼前的不景气时期，“我们的目标是到今年底，减少4亿美元的年度开支”。

尽管如此，杨致远还是无法安抚愤怒而焦躁的股东，也慢慢失去了对公司的控制。

一些股东指出，杨致远雄心勃勃的“百日复兴”计划将蓝锂等企业成功拢到身边，但却没能对谷歌的扩张行为进行有效封堵。如谷歌对精于显示广告业务的互联网广告公司DoubleClick的并购，它在2007年4月提出31亿美元的报价，直到2007年12月末才被获通过。但在这过程当中，杨致远只专注于其它并购对象，在对这家同业企业的出价上犹豫不决，最终成全了谷歌。

另一方面，杨本人的一些发展战略也被认为莫名其妙，纯粹是在浪费钱财。如他出山后的第一笔并购，目标竟然是一个高校体育网站Rivals.com，还耗资1亿美元，但这笔收购所发挥的效果至今未见。还有一些曾经雄心勃勃的项目，常常一拖再拖才发布，严重挫伤了市场的信心。关于这点，雅虎今年2月就曾宣称要发布肩负“抵御微软收购”重任的广告系统AMP，但直至8月还没有上线。其结果是该平台的高级工程主管亚当·海德愤然离职加盟在线招聘网站Jobvit，雅虎的股价也持续下跌。

7月21日，雅虎与被称为“企业掠食者”的大股东之一的卡尔·伊坎就2008年股东大会代理权之争达成和解。此前，伊坎力挺微软并购雅虎，但遭到杨致远等高层的极力阻拦。这一次，雅虎董事会却作出让步，不仅同意愿以每股33美元或更高的价格把公司卖给微软，而且让伊坎在8月1日董事会成员由8人扩充为11人后进入董事会，另外两个空缺也从他提出的9个候选人中选出。业界普遍认为，曾经嘲笑伊坎不懂科技产业的杨致远肯作此改变，应该是无法改变其他董事会成员的意见，顺水推舟以获得更多支持。但错误的是，他小看了这个搅局者的实力。伊坎与鲍尔默曾多次通信，后者明确说明“根据过去数月的经验，无法同现任雅虎董事会达成任何交易”，伊坎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影响董事会。显然，他达到了目的。

事实上，让杨致远焦头烂额的事情并不止这些。大量高级人才的流失，也让他在CEO位子上如坐针毡——早在今年6月，知名科技博客网站Techcrunch曾公布自去年1月以来雅虎离职高管的名单。结果发现，涉及的人数高达114人！即便是在杨致远宣布辞职后，11月20日，雅虎搜索业务原副总裁肖恩·萨切特也改投了微软的怀抱。这对处于多事时期的雅虎而言，无疑又是雪上加霜。

后酋长时代

11月18日，不堪压力的杨致远宣布在找到新的接班人后将重新扮演“雅虎酋长”角色。对于这个消息，业界几乎无人表示惊诧。尽管雅虎董事会对他18个月来的表现给予很高的评价，但在他身后留下的将是人们对雅虎未来命运的猜测。

是谁最终让他下了台？一个亲手缔造雅虎互联网神话的人，他拿的是极具象征意义的1美元年薪，有人认为他是被谷歌利用了，在微软发起的这场并购案中成了牺牲品；也有观点认为是他太贪心，以致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自食苦果。任何说法似乎都很有道理，但又无人可以对此下定论。

雅虎内部一位不愿具名的员工日前透露，杨致远仍在与时代华纳就收购美国在线（AOL）洽谈，但双方还无法达成协议。AOL是仅次于谷歌、雅虎和微软的第4大网络广告商，2007年它占有美国211亿美元网络广告市场份额的6.5%。

根据谈判内容，时代华纳将把AOL的广告业务并入雅虎，以换取一定数量的雅虎股份。雅虎则借此巩固自己在显示广告市场上的优势地位，并扩充电子邮件和即时通讯等服务的用户数量。业内人士估计，这项交易的价格可能高达80亿美元。

但自鲍尔默重申不再对整体收购雅虎感兴趣后，雅虎股价再次暴跌20.87%，当天收盘时市值只有127亿美元，雅虎哪来80亿美元的现金？

尤其糟糕的是，为了获得更多的资金，雅虎于当月21日以1亿欧元的价格，将旗下比较购物网站Kelkoo贱卖给了英国私募公司JamplantLtd（2004年雅虎以4.75亿欧元的价格收购这家网站）。此举已经遭到诸多市场分析人士的抨击，认为杨致远等雅虎管理层软弱无能，最终也只会断送公司的独立地位。

而现在，雅虎的后酋长时代即将开始，谁将重新驾驭这头“大象”，又给它一条怎样的发展道路，业界充满了期待。

雅虎高层表示，他们已经聘请高管猎头公司海德思哲国际咨询公司帮助寻找杨致远继任者。了解内情的人士称，雅虎的评估目标包括内部和外部人选，董事会也有了一些人选，如AOL前高管乔恩·米勒、新闻集团首席运营官彼得·谢尔尼、eBay前CEO梅格·惠特曼以及雅虎前COO丹·罗森维格等。

业界有声音认为，雅虎新CEO必须有“资深”总编那样的大局观，懂得如何将拥有100多个站点的雅虎有效整合，为用户打造一种全新的体验。与此同时，他还得愿意与微软就并购问题进行对话。

持上述观点的市场分析机构NeedhamCo的分析师马克·梅指出，不少雅虎股东坚信杨致远离开后微软将重新回到谈判桌前，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希望有更为实际的东西来抵消股价下滑的损失，还在于微软同样需要雅虎。他说，雅虎惊人的网络流量和点击率是微软达到与谷歌在搜索和广告业务上比肩的利器。

但与今年初的状况不同的是，雅虎股价在金融危机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下持续下挫，已经跌至12美元，其核心业务网络广告也有所萎缩，雅虎不可能再得到446亿美元的报价，而掌握主动权的微软也有可能在等雅虎的市值见底后再出手，且“不会高于每股17-20美元”。

有个现象或许是杨致远希望看到，但又深感无奈的，那就是越来越多的证券分析机构纷纷将雅虎的股票评级从“持有”上调为“买入”。而在他即将辞职的消息出来当天，雅虎股价也出现了上扬，幅度几近9个点。这能否被认为是他离职产生的效应？杨致远自己未作评论。但去年10月的时候，他曾说过自己担任CEO是一个孤独的工作，“感觉在过去的13年里一直在受训。”

话很凄然，但却能概括他今日的结局。

注：

（1）杨致远被评为IT业10大最差CEO之首--英国网站vnunet.com日前评出了IT业10大最差CEO，其中雅虎CEO杨致远居首。该网站认为，杨致远曾被寄望扭转雅虎的颓势，但他不但没有制订出使雅虎复兴的战略，还顽固地坚持不将公司以总价475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微软。他寄希望于与谷歌达成的搜索广告外包交易，谷歌的放弃使他的希望破灭了。

（2）雅虎CEO人选不会很快确定--多家高管猎头公司认为，即便是雅虎董事会行动迅速，任命新首席执行官的工作也得4至6个月时间，另外还要留给候选人至少1个月的时间来通知其原任职的公司。因此，雅虎CEO人选不会很快确定。

（3）雅虎大事记

1995年，雅虎成立，并开始提供网络广告服务。

2000年，雅虎开始采用谷歌技术提供搜索服务。

2001年5月，特里·塞梅尔出任雅虎总裁兼CEO。

2002年2月，微软开始采用Overture的搜索引擎服务，后者后来被雅虎收购。

2003年10月，雅虎宣布将收购Overture，从而获得了与谷歌AdWords类似的搜索广告服务。

2004年2月，雅虎取消了与谷歌的合作，开始采用自主研发的搜索技术。

2007年2月，雅虎发布外界期待已久的搜索和广告技术平台“巴拿马”(Panama)。

2007年4月，雅虎斥资6.8亿美元收购网络广告交换服务提供商Right Media。

2007年5月，华尔街首次传出微软有意收购雅虎的消息。

2007年6月，塞梅尔下台，联合创始人杨致远出任CEO，同时德克尔升任雅虎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