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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用自然来美化城市

2008-12-01冯永锋

自然之友通讯 2008年5期
关键词:自然界兰花昆虫

冯永锋

错位的农耕

对于中国来说,当前最值得关注的问题是两个:一是农民问题,二是自然保护问题。当然,自然保护问题又涉及环境污染治理问题和自然界的复壮和还原问题。

这两个问题都和城市有关,因为农民现在大量在城市里忍辱负重出卖体力和尊严,以谋取一点可怜的现金和生活资料,没有能力去关注环境问题的严重;而环境污染方面肯定是城镇的贡献大,城镇在自然保护方面的能力有时候往往代表一个国家的整体水平——城市的文明水平高于农村,而环境保护能力与群体的素质是有关系的,如果我们把识字水平高、世面见得多、卑鄙和高尚的场面同样见得多当成文明水平的话,那么很显然,我们一定会认定,城市的自然保护责任要远远高于农村。城市不但要激发本城市的能量来搭救本城市的自然环境,而且要把资源导源到农村的自然保护事业中。

在思考这两个关键问题的时候,我觉得我在触及着一个奇特的现象,那就是“错位的农耕”,以至于我想写一本书,叫《罪恶的农耕》,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在该是以农耕文明统治的地方,农村在荒落,农民在逃离,农业在徘徊,几乎所有的人都认定,农村的出路在于城镇化,工业化、工人化;将近十亿的农民与土地之间的关系在被解构,重新架构的方式千奇百怪。而不该以农耕文明统治的地区,比如林业,开始追逐农业的“承包经营”,要把森林分给农民;比如草原业也一样,给牧民分发围栏以把草原“包产到户”,强迫他们定居,把牛羊像猪、鸡一样进行圈养和舍饲;比如城市里的“自然保护事业”,或者说园林业,像种麦子一样以种植单一植物、拔除所有其他物种为法,以人工化为荣;以种麦子的思维,来解决城市的生态困境。有意思的是,由于园林业是个利润非常高的行业,因此,拥有城市户口和正当职业的园林工人,如今已经都成了业主或者说管理者,几乎所有的前线工作,都由来自农村的只有暂住证的农民工来担当。我个人认为,城市园林业是“农耕错位”的一个典型现象。

浪费资源的忙碌

中国有一个最可惜的现象就是资源的能量得不到恰当的引导和利用,反映在城市绿化方面,就是大量地浪费自然资源的能量,同时大量浪费社会资源的能量。

一年到头,在城市里养花种草的人都非常忙碌,然而如果你把他们的忙碌都给定格下来,逐一进行分析,你会发现他们不仅在白忙乎、在做无用功,而且甚至有欺世盗名之嫌,如果他们把体力和智力用到合适的地方,再借助社会上的其他资源,他们会做出更有益的事情。

冬天,他们把落叶都收集到一起,树底下光溜溜的,草的披肩长发被剃度一空,然后,不是一把火烧掉,就是装到垃圾车里,运到垃圾填埋场,给本已不堪重负的城市垃圾填埋业制造负担;春天,少数在冬天落到夹缝里并且正准备与土壤结为一体的落叶和枯枝,仍旧逃不掉打工者的眼睛,他们把它们一一给揪出来,然后倒进垃圾车里,而这些树叶,是极好的复壮土壤的有机物,是极好的吸水剂,是昆虫极好的躲藏之所。而昆虫,则是鸟类、小型兽类与植物之间能量交换的天使。

夏天园林打工者们就更忙了,他们奉命要把所有的杂草都拔除,只留下像麦子一样按照部队的阵列种植的沿街草。大概在他们眼中,自然界的美,就是标准化的、单一化的、严肃的、唯我独尊型的;大概他们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物种生来比其他的物种漂亮、美观、优越、高贵,因此,某一些物种有更多的生存权,而其他的物种则需要彻底清除,手工、农具清除不了,就用毒药扑杀,毒药用一次不够,就频繁地喷洒。我甚至看过一个园林,工人们拿着抹刀,给每棵树周围都抹出一堵溜光水滑的“矮墙”,我追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说,我们领导说了,这样才好看,接受上级领导检查时,容易过关。

秋天的落叶翩翩,园林工人们每天都要为落叶而烦恼,他们不仅认为落叶像垃圾一样难看,而且有引发火灾的危险,因此,必须将所有的落叶及时清理。而冬天,正是有些昆虫把蛹埋到地表的时候,他们就手持挖刀,在每棵树下翻查,一棵树一棵树地“保护”。

而这一年来辛苦工作的成就,汇报到文件上,就是“绿化美化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就是“城市的环境保护工作又上一个新台阶”。然而,树和草、树和昆虫、草和花,植物和土壤,土壤和水分空气,其实都是互相关联的,每一个生态的细节都是另一个生态细节的“恋人”,以为控制了虫子就等于保护了树林,以为清除了杂草就保护了某种高贵草,以为拔除了小叶黄杨就应该再种小叶女贞,以为一片园子只种一种树大自然就安全了,以为给所有的街道都铺上了鲜花,这个城市就迅速美观起来,这都是典型的农业思维在城市自然保护事业中的诸多错位的表达。

尊重自然,保护自然

自然界总是能够给人以出乎意料的惊喜。城市的美化,最重要的是尊重自然力,因为自然界本身表达美、显示美、编织美的能力远超过人类狭隘的头脑和可怜的智力。把任何人关起来都会使他身心俱疲,在任何地方,生态系统都是复杂而充分的,缺少了任何其他生态细节的呼应,生态系统就会迅速地衰弱,而人类所盼望追求的美感也很难获取。当你把一棵树围起来的时候,树就丧失了与其他树、其他草、其他花、其他土、其他水、其他昆虫、其他阳光和风雨交流的权利;当你把一个外来物种引到本地的时候,这个外来物种适应力再强,也要经历一段很长的痛苦期,就像把一个人安插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一样。因此,如果我们真的喜欢自然,那么就应当充分尊重自然的“杂样性”,因为当一个自然界有充沛的杂样表现力的时候,这片区域即使再小,生物多样性的支撑力也是异常强大的。

因此,怎么办?建议有这么几个:一是呼吁所有的公园都免费开放,公园的所有围墙、铁栅栏、篱笆都拆除,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公园都在各个部分尽量保持自然美,任自然充分交流和积累;除了极少数的门脸似乎要按照部队式的标准进行“装修”一下以示整装见客之外,其他绝大部分都依靠自然之力去表达;二是路边的许多本来就是开放式的公园,也尽量保持自然姿态,少用人工去清理和过多的维护;三是在一些庞大的交通枢纽,一些大院子的小角落,比如立交桥下,比如北大的后半部分,更是要强化自然的保存,因为这样的地方,荒凉是其最好的注释和提升,许多地方本来就是人类很难涉足之地,任其荒芜下去,正好让这些地方成为一个个连续的自然小岛,让本地物种蓬勃生长之时,也给过境的鸟类和昆虫提供良好的觅食和庇护之所——就像人类需要旅馆和驿站一样,鸟类也同样需要安全可靠、食物充足、庇护良好的地方。

那么园林工人是不是没事干了?恰恰相反,园林工人可做的事就太多了,至少有三大块业务就能让他们忙得不可开交:一是加强对各个小型自然保护地的巡护,避免路人的破坏;二是加强对本地物种的研究,争取在成为自然研究员之后成为自然导师;三是加强对自然艺术的深造,如有心得,甚至可成为许多刚刚入门的博物学者的“家庭教师”。

家庭养花与笼养鸟何异

农业为了快速而稳定地获得某些肉类,会把某些物种给驯化和养殖,这样的代价是人类所享用的肉类品质在不停地降低,代价是人类所有养殖动物的生活幸福感在下降。

而一些更加卑鄙的人类,为了所谓的稳定而易得的快乐,把鸟类养在笼子里。听其音、观其色、炫耀其形,很明显,这样的人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鸟类的痛苦之上。笼养鸟的历史,在中国实在太久远,笼养鸟的根基,在中国实在是扎得太深,因此,每一说到这里,我都要痛苦良久。

而对“笼养植物”、“圈养植物”相对来说批评的人较少,一般人在家里养个花种个草,一定会被视为热爱生活的典型象征,许多人生活的寂寞,能量无处发泄,养只奇猫、畜只异狗是一种高调的权利,同样,一个人在他家的阳台上,种盆奇花,栽丛异草,显然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

然而,如果我们养花弄草的目的是为了美;如果我们在家里开个植物园的目标是为了当个博物学家,如果我们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自然的热爱和牵挂,那么,我建议大家还是多想一想这些花草的悲惨处境。

前面说了,任何一个物种从出生那一刹那起,就与自然界的其他所有元素进行着有意无意的交流,缺少了这些交流,一个物种根本不可能长得健康和完美。你在家里养了一丛从离你家几千公里外的某个生物多样性丰富地区采集来的兰花,这株兰花是如此的珍奇和珍贵,以至于你要养条狗来警卫它,要把它放在铁笼子里以防止其他人偷走。可你想象一下,如果全城只有这么一株兰花,那么这棵兰花是不是异常的孤单?它的恋爱权、婚姻权、友谊权、表达权、发泄权如何实现?某些兰花是需要某种昆虫来授粉的,你的阳台上会有几千公里外的那种昆虫吗?这株兰花是需要与某种蚯蚓作朋友的,你家的小花盆里能“滋养”出这样的蚯蚓吗?你家的兰花是需要与另外一种兰花争奇斗艳的,你家的兰花有这样的“竞争型朋友”吗?

即使你养的是当地很常见的物种,比如就从院子里拔回家的紫花地丁,即使你对它照顾得非常周到,可你让它淋到它最喜欢的雨水了吗?你让它晒到了它最喜欢的阳光了吗?你让它闻到了它最喜欢闻的某种树的味道了吗?你让它听到了它最喜欢听的某种蝉的鸣叫了吗?你让它生长了它最盼望生长的某种昆虫了吗?你让它被某种鸟类给叮啄了几次了吗?你让它与旁边的小石块互相比赛歌唱了吗?既然你无法做到这一点,你怎么能够随意地养殖它们?

不懂得热爱自然的群体无法保护环境。真正热爱自然的人就是热爱自然界中的自然细节的人。最好听的鸟鸣,一定是在自然界里跳跃的鸟的鸣叫;最漂亮的植物,也是在自然界里无拘无束地表现自己才华和光彩的植物;最好的山水画,一向就是把自然细节直接纳入纸面的“搬迁”之作。把植物笼养在家里,除了表明你的贪欲之外,除了表明你疯狂的占有欲之外,到底还表达了什么?我们经常喜欢说小农经济,说小农文化的局限性,而笼养花、笼养鸟的这些习气,与我们所抨击的小农意识有什么不同?也许我们该仔细追问一下内心,反省一下那些自以为美的行为,是不是小农意识,错位到了你家的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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