喋血两县山

鞠风亮

1935年，29岁的爷爷精明能干，豪爽敦厚。他没有沉没在沂山脚下贫瘠的土地里，而是做了一名布贩，干起了走南闯北、低买高卖的生意。当时，凭着一双大脚板和不怕事的胆量，爷爷最北到济南、德州，最南到徐州、宿县，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过着还说得过去的日子。

是年腊月二十一，爷爷与邻村同行、36岁的刘三从潍坊返回。这是春节前最后的一趟买卖，爷爷顺风顺水，财源茂盛。而刘三却是流年不利，所获甚少，一路上長吁短叹，还不时抽出防身的匕首砍些树枝泄愤。爷爷理解他的郁闷，好言相劝，顺便将二人餐宿费用悉数付账。到达临朐沂水交界的两县时，已是暮云四合，村子里灯火点点。

此地离爷爷的家只有七里山路，三个时辰便可到达，但必经之路必须要翻越两座高山，山陡路险，又逢乱世屡有强盗出没，谋财害命，令人心惊胆战。夜来投宿，俩人来到常住的“悦来旅店”。正要进门，爷爷看见老板的两个儿子正嘻闹着点一串豆茬鞭，劈里啪拉的动静平添了几分过年的味道。爷爷油然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孩子——8岁的大伯和4岁的父亲，脚再也不愿意往里挪了。肩上的褡裢里除了白花花的银元，还有特意为家人留下的好布料以及为两个儿子买的湖南产“大地红”小鞭炮。

当下，爷爷作出了一个令自己和刘三都吃惊的决定：不住了，当夜赶回家！刘三当然不同意，谁都知道路途凶险，况且他没挣着钱愁着回家，所以他坚持住店。俩人都没有说服对方，但爷爷坚持走了，临走前为刘三留下两个银元。

刘三攥着银元，手心里全是汗。

那一夜，伸手不见五指，山上的松林里，猫头鹰在诡异地狞笑。

他死了，趴在一汪血泊中，身体在东头，脑袋在西头。

地点在两县山栗子林里的一座石桥上凶杀案多发地段。

政府里的人来了，经过调查后断定是被出没在此地的土匪所害。

多年以后，爷爷回忆起这段往事，总是愧疚万分。

“是我害了他，要不是我坚持要回来，刘三死不了啊！”

爷爷接受了政府的数次调查。

那天晚上，爷爷并没有走那条出事的必经之路，而是多走了十几里路，从西南边的阎王鼻子山绕过来，五更时分才回到家。

第二天早晨，醒来后的伯父和父亲看见了枕头边的花炮。

刘三的家人很长时间内都怀疑爷爷。

爷爷说不出什么，刘三出殡的时候爷爷送了厚厚的奠礼。

三年后，杀害刘三的土匪碰巧被抓住，供出了所有的真相。

1986年，爷爷去世。临终前，他仍念念不能释怀。

“……刘三…是为我死的，他去两县山…是为保护我……”

刘三死的时候，穿一身青色的夜行衣，脸上裹着黑布，手里攥着那支匕首。

爷爷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