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妈妈还会发芽等
2008-11-13李丹崖等
李丹崖等
春天,妈妈还会发芽
李丹崖
她才三岁,灾难降临时,她还在熟睡。是正在刷碗的奶奶发觉了有强烈的震感,把她从床上抱起来,飞奔到门外,哪知道刚走到楼梯拐角,强烈的摇晃就令奶奶再也动弹不得。奶奶抱紧她,蜷缩在楼梯拐角处,她们所居住的单元楼很快倾斜坍塌,正是这样一个楼梯拐角,让奶奶和她都幸存下来。
她睡得很沉,也许是奶奶的怀抱“减震”很好,强烈的地震和坍塌声竟然没有把她震醒。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大雨透过废墟中的瓦砾淋进来,她惊慌地问奶奶:“怎么了,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奶奶告诉她,为了听听雨姑娘的声音。
自从两岁开始,她就十分喜欢雨,每次下雨,她总要争着往外跑,但是,每次都被妈妈拽住。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次奶奶带她来听雨。她问奶奶:“我们为什么不到外面去听雨姑娘啊?”
奶奶告诉她,雨姑娘怕人,我们一出去,雨姑娘就跑了。于是,她就这样依偎在奶奶的怀里,静静地听雨姑娘唱歌的声音。强烈的余震一波接着一波,时不时就有瓦砾掉在她和奶奶的头上,她紧紧地蜷缩在奶奶的怀里说:“奶奶,我害怕。”
奶奶抚摸着她的头告诉她,孩子别怕,这是雨姑娘在跳舞呢。奶奶拽出了身上的围裙从缝隙里接了些雨水,告诉她,快喝点儿,这些都是雨姑娘送给我们的露水,喝了它,就能快快长大了。她喝了几口,尽管有些牙碜,她还是高兴地笑了。
喝过几口雨水,听着奶奶给她唱的催眠曲,她很快睡着了。第二天,她们被人从废墟里救了出来。她真是个嗜睡的孩子,一觉醒来,已经到达临时搭建的布棚里了。她说饿了,拉着奶奶的手,哭着要找妈妈。
奶奶告诉她,妈妈送雨姑娘去了,很快就会回来。而事实上,就在昨天的地震中,妈妈执教的那所学校整体坍塌,为了救学生,妈妈没能幸免于难!
当天下午,有人送来了矿泉水和方便面,奶奶的焦虑总算得到了缓解,万一再没有吃的,真不知道该怎样向她解释了。吃过饭以后,她再次嚷嚷着,要奶奶带她出去找妈妈。奶奶强忍住泪水,指着对面那片废墟对她说,妈妈被种进土里了,你要记着浇水,到了春天,妈妈还会发芽的!
她欢呼着对奶奶说:“奶奶,那你要给我买一把漂亮的水壶。”奶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不住地点头说好。她并不知道,此刻的奶奶早已泪如雨下……
父亲的香味
昔日黑马
几年前,我突患大病:下肢僵直,麻胀难忍,肌肉痉挛,无法行走,每天都要父亲和妻子各抱着一条腿按摩好几遍。医生还特意安排,每天睡前,要像模拟骑自行车那样活动膝关节和髋关节,免得粘连。
奇怪的是,妻子不管抬起我的哪条腿,那腿便硬得像木杠一样,用再大的力去弯也弯不动,而父亲无论帮我活动哪条腿,最多只是开始的几下有些僵硬,后来便灵活了,妻子一接手,就又僵硬了。妻子开玩笑说,你这家伙,连腿都知道跟爹亲啊!我知道,实际上是因为我的腿太沉太僵,她晃不动,而父亲的劲儿大,当年在生产队,给牛犊穿鼻子,人家都是几个人,父亲自己就能把牛犊摔倒。
花光了所有积蓄,跑遍了全省各大医院,我的病依然看不到康复的曙光,到后来,连专家也表示无能为力,我们惟一能做的只有回家坚持锻炼。半年后,我可以一手握着父亲的手,一手拄拐棍,走上几十米。也正在这个时候,妻子下岗了,我们家很快陷入了无米可炊的窘境。为了生活,妻子把我和七岁的孩子托付给了父亲,出去打工。
家庭的艰难,让我越发渴望赶快好起来。征求了医生的意见之后,父亲决定陪我爬楼梯来加大训练量。我坚信,等我一口气可以在六层楼上下走两个来回的时候,我的病就好了。爬楼梯对我来说很累,爬一层就要歇一会儿,可我每次都要坚持爬到六层,因为这样每次就可以休息半个小时。我一上午一般都是爬四趟,第一次休息时,父亲去洗衣服,第二次,父亲去提前做好饭,第三个半小时,父亲该去接孩子了,放学的时间,不能耽误。
大院里有个纸箱厂,那段时间特别忙,常常半夜还有大车来拉货。装纸板儿又累又不挣钱,还没个正点儿,虽说当时结账,可还是没人愿意装,只有父亲愿意干。不管多晚,只要有车进大门,他保准能醒。我有时候劝他别去,他却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干这点儿活算个啥?爹干惯了,力气又攒不下……我的嘴张了几下,却只是叹一口气。在现实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又入冬了,我没多大进步,天天还是爬楼梯。那天,我一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握紧父亲的大手。一阵阵刺鼻的香味钻进鼻孔,从父亲身上传来的,是那种廉价的雪花膏味儿。父亲一辈子也没用过这东西,大概是每天早晚骑自行车接送孩子,手脸皴裂了吧?
那天晚上,大概是太累了,父亲给我按摩完以后,我的双腿还是突突地抖,无法入睡。而父亲以为我睡着了,转过身去脱衣服。灯光下,父亲的背上、腰上、胳膊上赫然贴了好几张止痛膏!我一下明白了,父亲是怕我闻到止痛膏的味道难过,于是就用雪花膏来遮住药味。
是啊,父亲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能摔倒牛犊的父亲了,取代那一块块结实的肌肉的,是松皱的皮肤、凸现的骨架和几张大大小小的止痛膏!
黑夜里,我蒙上被子,任泪水肆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