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藤椅

霍思荔

我是在那家新开的时尚家居用品店里，无意中看到那把藤制摇椅的，古雅的样式，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尘埃，想来受冷落许久。

原本，我是来替新房挑选一些装饰用品的。当我带着挑选好的一大堆饰品，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那张放在角落里的摇椅。

我想起来了，有一把轻松舒服的摇椅，一直是他的梦想。很多次，在亲友家里，他躺上去，微微地摇晃，享受地闭上眼睛。

年轻的时候，他脾气暴躁，我总是远远地躲着他，很多小心事小秘密只贴着母亲的耳朵说。渐渐长大，我们好像习惯了这样的距离。上大学的时候，每次带回家的小礼物，永远只有母亲的。我们在房间里叽叽咕咕地说悄悄话，父亲就一头扎进厨房。

工作以后，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也渐渐明白了父亲当初承担的一个家庭的压力。可跟他依然亲近不起来。有限的几次探亲，带给母亲她喜欢的特产，而父亲，则是临走的时候，留在他枕下，或多或少的几张钞票。我有点心酸地发现，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好在他像是也不甚介意。

只有一次，邻居搬出了新买的摇椅，在院子里纳凉下棋的时候，自豪地说，是儿子从千里以外买回来的，说那里的藤制品闻名天下。那天晚上，父亲棋下得很臭，眼睛直直地盯着那把摇椅，邻居也热心，说干脆借你用几天吧。他涨红了脸结巴着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我女儿会买的。

我正好路过，就顺口对他说，好，我买给你。当时，父亲笑得像个孩子，眼睛晶亮地说，好，好。

后来，我就忘记了。父亲的摇椅，就这样在我无心的承诺里变成了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

我抚摸着那把摇椅，深褐色的藤有光亮的清漆，触摸上去很光滑，有醇厚温暖的质感，这无端地让我想起了沉默讷言的父亲。在那些艰难岁月里，我粉红色的明亮的小屋，还有散发着木质芳香的小书桌，都是父亲亲手做成。可他，一直不曾给自己一把摇椅。

店主说，这摇椅是上好的藤编制成的，不硬不软正适合老年人。他接着又叹息说，这把藤椅放这里已经两年了，就没人问过。

我心里猛地一颤，脸上火辣辣地烫。我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堆东西，对老板说，就买这张藤椅了。

我独自扛着那把藤椅走回家，一路上，眼睛潮湿，步子却是从未有过的轻盈。

编辑 赵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