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风如草水如花
2008-10-24浇洁
浇 洁
麻雀
两只麻雀,一只逐着一只,紧紧的,啾叫着,树上树下,树下树上,快得叫人目不暇接。终于逮着了,两只鸟在地上扑打着,滚作一团,似嬉戏,似亲昵,闹得正酣。眨眼问,梧桐树上又尖叫着蹿下二只,这只立马把身边那只放了,又赶着扑打另一只。四只鸟,单挑独对,上下翻飞,看得我眼花缭乱。这一切,时间不到一分钟。而霎那间鸟影无踪,惟有骄阳如火。
位于赣东的宝水河,黄洲老桥头,一棵高大的泡桐紧挨着两棵高大的枸树,三树枝叶交错,形成一把巨大的绿伞。夏日的傍晚,天擦黑的时候,四面八方的麻雀似听到集合的哨声,一拨拨争先恐后地拥向它,小则几十只,多则上百只。它们先在树顶盘旋一会,再栖落下来,唧唧鸣唤着,呼朋引伴。一时间,巨伞成了蜂窝。眼看天渐渐昏暗,那些贪玩离群的鸟儿,一只只像箭一样向这里疾冲,全没了白日里的轻松、悠闲。
沿河有杨树、柳树、樟树、梧桐树、枫杨树、泡桐树,还有其它的树,高大葱绿,成片成堆的。何况桥头车来人往、鸣声嘈杂,高管灯亮如白昼,为什么鸟儿就惟独选中这三棵作它的家呢?我想,那种鸟与树之间所达成的默契,并不是我们人所能探知的。
只不过三四十分钟,这把葱茏的绿伞就栖息了二三千只麻雀,累累的样子欲与枸树上的红果媲美。小鸟们相聚一堂,不停地雀跃着,从一枝飞向另一枝,叽叽喳喳地炸开了锅,似争相诉说着一天的新奇、惦念,热闹得如同放映前的影院。好大一会,树才渐渐安息,只偶尔传来轻轻的唧呷声,像母亲怀里吮着乳头的婴儿。天完全暗下之后,树下静寂。
鸟,会歌唱的树叶,一片站着做梦的黑色月光。
有时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会把这些做梦的树叶惊醒。一滴一滴的雨,一阵一阵的风,一波一波的雨浪,疯狂袭击着它们,敲打摇撼着它们的家。它们啾啾急叫着,在震天耀地的雷鸣电闪中,艰难地穿过一枝又一枝,尽量从树顶飞向树底,抵挡愈来愈强的风雨。如此,却没有一只逃离!它们用飞翔抖落身上密集的雨水,彼此以叫声抚慰、凝聚。
风咆雨哮的夜幕下,只有小鸟们在不息地鸣唱着。
白鹭
傍晚,余热难耐。我和爱人去干爽的河滩上散步,时常坐在沙石小丘上欣赏潺湲的河水。河水潆洄、等待、追逐,一浪簇拥着一浪,在滑溜的卵石上欢淌。看着看着,渐渐就凉爽下来。
对岸,有三四只白鹭,或飞翔,或信步,从容不迫,悠闲自在。远远的,有一只白鹭静静地伫立在浅水中,气定神闲地守候着鱼儿的到来。
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意外发现一只白鹭,一直沿着河滩踟躇漫步,像一袭白裙的高挑淑女,轻抬着步子,浅浅地涉水,仰着头优雅地前行。好一朵“梨花落晚风”!爱人惊艳,拿出手机拍照。我们悄悄跟近白鹭。白鹭惊觉地往前赶,距离十来步的时候,白鹭见势不妙,扑愣着翅膀,飞了一下,只不过二三米,就斜着身子坠下。白鹭不甘心,立即调整了身体,快走几步,又挣扎着扑腾起飞,还是不行。
白鹭伤了病了?
爱人紧赶几步追上,白鹭情急中蹿入草丛,抬不开腿,被爱人双手抱住。冷不防白鹭快转脖子,在爱人脸上狠狠地啄了一口。爱人疼得捂着脸。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欣赏白鹭:全身洁白如雪,只有嘴和脚墨绿色。细长的嘴,细长的脖子,细长的翅膀,细长的腿,修长的身子。真是天生丽质!我惊奇地望着它,它惊恐地看着我。白鹭的眼睛黑黑的,小小的,像两粒晶亮的黑豆。
我们查看了一下,没发现它哪里受伤。怎么办,抱回家养?爱人说:家里怎么养?还不如让它在这好些。爱人怜爱地把它放下。仓皇中,白鹭“扑”地一下蹿入浅滩,摇摆着身子站稳后,不紧不慢地离我们远去……形单影只的倩影,是多么令人心疼!它让我想到一切脆弱的、美丽美好的生命。
几个在河滩玩耍的小孩看见了,跑了过来。我们生怕他们去围捉,忙恳切地跟他们说:白鹭病了,你看那么可爱,你们不要去追赶它,它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没想孩子们这样回答:我们是看见你们抓白鹭才过来的,我们不会抓白鹭,在这儿,也没见谁抓过白鹭!
孩子们悄悄走开了。我们为白鹭悬着的心安顿了许多,遽然间,内心又升腾起对孩子的愧疚。
一直到天黑把一切好奇、贪婪的眼睛遮蔽,我们才放心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跑到河边去看白鹭,一只都不见。我们寻觅着它,牵挂着它,是多么希望看到它经过一夜的休整,重振于飞,和伙伴们一起“一行白鹭上青天”啊!
河滩上,风中芦苇白鹭般柔媚挺立。
蝴蝶女儿
河滩上长满了荭草,绿叶红茎,正开着一串串米一样细碎的小粉白花。荭草,味辛辣,俗称辣椒草,是做酒药子不可或缺的原料,有舒筋活血的作用。小时候插秧,为防蚂蝗叮咬,我自作聪明,把荭草揉碎,涂擦在双脚上,居然十分管用!母亲常把它晒干,夏天的晚上,点燃后用来驱蚊。
在一大片荭草地里,零星的蝴蝶在草尖上飞来飞去。这些蝴蝶大多白色,翅膀上绣着四个对称的黑圆点。个个秀丽小巧,就像一母所生的多胞胎女儿。蝴蝶女儿们穿着一色的白底黑花裙,摇着精致小花扇,娉娉婷婷地在青草间留连往返。
蝴蝶女儿精挑细选,终于选中一串鲜亮的荭花停憩,合拢了小花扇,飞动长长的触须,用唇须和脚抱住花枝,利索地伸展出长长的喙,轻巧地插入细小的花心享受着甜蜜。
一朵朵花们端出琼浆玉液恭候着仙子,一家家热情相邀,乐得她翅舞足蹈,忙不迭地应酬。我跟随蝴蝶女儿在荭草间穿梭。稍不留神,她就“倏”地一下躲闪不见。当我再寻觅时,不远处竟有三四只一模一样的蝴蝶女儿在花间曼舞,看得我目光迷离。她们在我身前身后翩跹、嬉闹,娘边小女儿般调皮、精灵。原来,那些窈窕文静的淑女都是在陌生人面前装出来的!何况蝴蝶本来就是自然界最美的演员。
小飞虫
大暑之夜下了场阵雨,早上少有的凉爽。草地上露珠滚滚,有大大小小的玉珠儿镶嵌在草间的蛛网上,像一幅珍珠挂帘在凉风中晃荡。我看得入神,猛然间,一只细长的褐色小虫,在我眼前的青草上快速攀爬。细瞧,原来是连在一起的两只!一大一小,正交尾享受着早晨的清凉。大的身子也只不过半厘米长,似公。公的一直拉着母的向前,母的只管往后退,不过,一点儿也不显得被动。它们像一对恩爱伉俪手挽着手,配合异常默契地爬过一根草茎又一根草茎,一丝不苟,脚步轻得连草叶上的露珠都不曾惊落。
我细细地看着它们:小飞虫,合拢的翅羽上有一个黑褐色小圆纹,像古香古色的雕花。它们和大多昆虫一样,有三对足,后一对格外强健,一对长触角,末端长着一个棒槌般的探测器。
我愣愣地望着这对缠绵小夫妻足有十来分钟,它们没有一点分开的迹象。我用草枝轻挠它,它们无动于衷。我阻住它们的路,它们绕着弯走。我禁不住用力敲了敲,那公的被我弄恼了,振翅一飞,蹦出四五十厘米远。那母的被我一拨弄,趔趔趄趄地一跤摔进草丛泥窝里,虫子体色和泥土差不多,我再也找不着它。那公的许是自顾不暇,全无一点怜香惜玉之心,
高高地站在一草尖上,抖了抖翅,翘起后腿,不停地梳理展开后橙红色的漂亮羽翅,而后,抬起前对足,两两互摸。它身前草茎上那颗晶亮的露珠刚好充当了梳妆镜。快速梳理掉生活中的不快,它像世间一切卑微的生命那样,抬抬头,浑然无事地在绿草上飞翔。
看了好一会,起身欲离时,一只小飞虫突然跳上我手臂,小小的,褐色的,像极了那只母飞虫。搅了它一生中也许仅有的一次爱情,它是想找我讨个说法吗?对不起了,美丽的小妇人!蝉
每天早晚去河边,用歌声迎接我的是蝉。
大清早的蝉声,像惺忪中懒懒的啼唤,叫两声,歇上五六分钟,且大多是自顾自的独唱。蝉的鸣叫跟随太阳起落,温度越高,叫声越响。上午九十点钟,蝉不约而同地合唱起来。上午在小树上唱,下午移到大树上唱。一棵树就成了一个歌剧院。
它们合唱时先由一只领唱,其它的一树一树跟着鸣唱。这边一棵唱完,那边一棵紧跟着响起。此起彼伏,一刻不歇。到中午时分,“知了知了知了……”,蝉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嘶鸣,由此,家乡人给蝉起了个小名儿——“加油”。接近傍晚,蝉声又低下来,虽然是合唱,但相隔时间明显加长。随着夜色渐浓,蝉声渐低,有气无力地稀拉拉几声,没谁应和。月亮的光华透过树枝泄落下来,唱够了一天的歌唱家们约好似的,谢台安歇。
可细听,又不尽然。树上的蝉停止歌唱,草丛里的蝉又“知知知知”地吟唱起来。其实,白天叫得贼响的是乌亮的大个子黑蚱蝉,在清风月下欢唱的是名叫蟪蛄的褐紫小蝉。它的声音要比黑蚱蝉轻微许多。它月明星稀时唱,狂风暴雨时也唱。在它的带领下,随声附和的有“蠼哩哩”的蟋蟀、“唧唧唧”的蚯蚓、“嘀……嘀……”吹口哨的蝈蝈,和其它无数不知名的虫儿“吱吱”地应合,真是二胡、竹笛、竖琴一齐响,高中低音一齐上,时而轻柔婉转,时而嘈杂高昂,天籁的交响乐在夜晚的角角落落奏响。
蝉声,在我小时候听来,只是一个捕捉的目标信号。那时弟弟常拿一根小竹竿,挨家挨户地察看墙头屋角,找新鲜的蜘蛛网,待竹竿末端绕了许多蛛网后,卸下揉着一团,用衣角包住,蘸点口水,用力搓匀后,蛛网团粘性很强,把它粘在竹梢。然后蹑手蹑脚地靠近蝉鸣的树下,趁蝉一个劲地呜叫,将竹竿极小心地伸过去,出其不意地粘住蝉的翅膀,弄得蝉哭天喊地一阵徒劳挣扎。用线吊着玩腻了的蝉,除了用火烤了吃,便是活生生地肢解,去逗引蚂蚁。聪明的弟弟还能在树旁爽水的坡地,通过透气孔,找到蝉在地下养精蓄锐的幼虫。他用草枝伸进深孔里撩拨,要不紧不慢、不轻不重,然后伏在地上耐心地等幼虫爬出……
河滩上一只蝉,六足弯曲,仰面朝天,叫声随它而去。真无法想象,蝉的幼虫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蛰伏三四年,每年艰难地蜕一次皮,只为了来到世上快活地歌唱五六十天。
蝉有灵魂吗?它会不会吮饮夜露后,再从地上爬起来,第二天又在树上用歌声迎接我呢?
小水洼地
炎炎的夏日,像神话中追日的夸父,一天能吃去几厘米河水,渐渐地河床中央就裸露出一大片沙地。沙地上长满了葱茏的绿草,总见白鹭在那片绿洲上起起落落,诱惑着我多次想去看看。
一天傍晚,我们一家三口挑水浅的河段小心蹬了过去。
爱人步子大,一上洲就惊呼起来。原来绿洲上有大大小小许多水洼地,大的像水塘,小的像脸盆。一个仅两个脸盆大的洼地里,酿着一汪清水。清水里长着绿油油的水草,水草边游着十多条小鱼,大的也只不过筷子粗,要命的是小洼地里聚集了几百只大大小小的螺蛳,一只硕大的螺蛳娘突兀地在洼沿上蠕动。螺蛳娘足有鸡蛋那么大,见我们惊闹,收起触须,静立着。洼地上这些大大小小的螺蛳全是她的孩子吗?
女儿低头看着,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还有小虾、河蚬哩!爱人看得不过瘾,捧起一条小鱼瞧了又瞧。
这小小的洼地,拥有这么多小生灵,水怎么会如此清澈呢?是沙石过滤,还是有鱼螺清洁?
而许多干涸的洼地上,却躺着无数来不及逃生的河蚬。白白的蚬壳仰天开着,像一只只停栖的蝴蝶。有些洼地一层松黑的肥土上,已零星生长出细嫩的碧草,碧草尖上似有春风吹来。
晚上下了一场阵雨。第二天一大早,我又蹚水去看那块迷人的水洼地。
走近一看,那块洼地居然一夜之间长大了,而螺蛳娘不见了,小螺蛳明显少了许多,小鱼都消失无踪!大概它们全成了白鹭口中的美食。可螺蛳娘该咽不下吧?
我遗憾着,在洼地边蹲下。定眼细瞧,欣喜不已。原来洼地里依然是这样的生机勃勃:一只小指大的螃蟹在水中摇着它的八条桨,许多只小河蚬张嘴似含着白白的珍珠,一只蜗牛背着它的黑壳正往小螺蛳上爬,细得像针那么小的鱼有几十上百条地游来弋去,小螺蛳们星星点点地张须寻觅……它们用顽强的活力生生不息地衍嗣着。
青葙·马鞭草
河滩上,除了大片大片的荭草,还有芭茅、野蒿、雷公草、香附子……其中我最钟爱的是青葙和马鞭草。
青葙,一听这名字,就让人联想起青衣长辫,辫子上别朵小红花的古镇少女。青葙,草茎修长,枝高不过一米,叶子狭卵形,绿中渗着淡红。花儿从夏开到秋,长达半年,是河滩上最出色的草花。顶生的穗状花序,宝塔状从下往上长着开着,底部已灰干了一大段,顶端仍宝塔状素雅盛开。花开一支,一支一大串。密密匝匝盛开的小白花里伸出细嫩的淡紫花蕊,慢慢变成银白。青葙的叶色和干膜质花都与鸡冠花相像,故别名野鸡冠花。它的花与籽,清肝凉血,明目退翳,是治妇科病的良药。
青葙不像长长的野蒿,具有浓郁的现代气息,在风中舞一把柔长的青剑,像玩酷的行为艺术家。青葙,生于荒野路旁,是贫穷渔家的女儿,每天清早,就静立在岸边,等着父亲打渔归来。晨曦晚霞中,情窦初开的青葙,粉颊羞俏,像蛇一样悄悄钻进后生们的眼眸。
而在河滩沙地上,最让我感动的是一种普通的青草。它,长条绿叶尖细如韭,细长如鞭的草茎贴地而爬,节节生根,深深地嵌入沙石中,稍见泥土则现碧绿,干旱处绿中泛红。我曾用手拔,可怎么拔,也不能把一条长鞭一块拔出,即便扯断了,节和根仍稳稳地扎在地下。和它一样顽强的,河滩上还有一种公母草。公母草,叶如瓜子,开淡蓝花。记得小时候,邻家有个男孩很淘气,把抓来的青蛙故意折断腿,青蛙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就揉碎公母草,塞进青蛙嘴里。过不了多久,青蛙便蹦跳逃离。
马鞭草,一年四季青绿,不开花。脚踩不死,牛啃不绝,它交错生长,一棵草蔓延开来,横的、竖的,一大片。虽然匍匐于地,但始终高昂着头,无论风霜雪雨、酷暑严寒,一直保持着边走边长的姿态,越是干旱、贫瘠的卵石沙地,其根扎得越深。为了挑战残酷的“自然选择”,小草们总是自告奋勇地充当开拓者。
青青蔬菜
宝水河河床两边地势稍高一点的地方,勤俭的人见缝插针种满了蔬菜。条块分明、青青绿绿的蔬菜,给河流绣了两道漂亮的花边。
茄子、辣椒、豆角、西红柿、水蕹、丝瓜……菜地里生机盎然。犄角旮旯、乱石沙堆上爬满了硕大的冬瓜叶、南瓜藤,枯枝颓垣上吊挂着青嫩嫩的苦瓜、丝瓜。这边芝麻节节上窜吹着喇叭;那边芝麻刚拱出苗,伸出绿茸茸的二片叶;这畦红薯,叶已密不透风,那边还刚开垦分畦,插上薯秧……一茬接着一茬,你争我赶。
各种菜花常诱我驻足。淡紫的黄豆花,有三片花瓣,一大花瓣圈成半圆形,圆心处竖开二片小花瓣,酷似蝴蝶花。而长豆角虽然也花开淡紫,却与黄豆花截然不同。长豆角花像张着小口的河蚬,二片花瓣半开,紧紧抱住中间那厚白的一瓣。蜂飞蝶舞竞相抱亲时,必将长长的喙伸进厚厚的河蚬口。它一枝两朵对开,“八”字状,下了一场雨,二三天不见,花谢瓣落,就能甩摆出两根细长的青辫。
水蕹,是所有青菜中长在地里时间最长的,鲜嫩,百吃不厌。尽管到了小暑,进入三伏,仍在不断地压栽着。河滩上盖有一层黑泥的临水沙地,也纷纷动用起来,你一块我一块,三四个桌面宽。有疏懒的,只在沙地上刨出一个长方形,就把水蕹条用沙泥压好,记得一天浇一次水完事。细心的就不同了,松好土后,撒上早已备好的草木灰,用大鹅卵石在四周圈好,又挑肥沃的湿泥覆盖水蕹茎,白天折多叶的小树枝盖住嫩苗,傍晚移开浇水,让苗透气喝露,就像精心照料未满月的宝宝。
一到傍晚,河滩上来来往往的菜农很多:有浇菜锄草的,有摘菜灭虫的,也有凑在一起,看菜说菜互相吹捧的。其中,一对年轻的夫妇特别引人注目。他们亮丽的身影在河滩上轻盈地移动,就像两朵盛开的南瓜花,不时响起爽朗的笑声。
洗衣妇
清早河岸上,随着乌鸫“啊……呱呱”地报时天亮,麻雀们叽叽喳喳地一群一群出巢,紧跟着像鸟一样喧闹的便是洗衣妇们。她们二三一簇,四五一堆,花花点点的衣服,露出大大小小的白胳膊白腿,蹲在平整的麻石上,搓刷、谈笑。圆圆的朝阳小姑娘似的,一不小心把整盒的胭脂撒进河里,漾得一溜通红。绿油油的丝草在水中飘游。小鱼儿在你脚边快活地做着争抢肥皂泡的游戏。缕缕的河风蘸着水的清凉柔柔地梳洗你的毛发。一个个相识熟悉的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和,加上棒槌助兴,这一切都使得河边的洗衣遣情怡性、轻松有趣。
这边,三个五六十岁的妇女,成三角状搭唱着。只见一个六十来岁、蹚到浅水中浣洗的妇女,坐在自带的搓板凳上,双脚泡在清水里,颇为感慨地说:“我几个崽没一个孝顺。老大说话冲,一句话就能把你顶上墙;老二不理不睬;老三懦弱,任由老婆捏。”谢顶的跟着水声应道:“螺蛳就是那一垛子肉。唉!没办法,只生了一个崽。好坏凭他良心。”另一个稍显年轻的把衣服铺在石上刚刷了二下停住:“生崽只是名声好。我看现在几多生囡的日子过得挺不错……”朝阳染在她们灰白的短发上,泛着丝丝殷红。
上面,五六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蹲成一弯月形。中间一个黄T恤、绾着高髻的女子最为抢眼,不时地用手比划着,声音时高时低。而旁边的白短袖停住捣衣,不知说了句什么,迸发出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一个红衣长发埋头洗衣的终于按捺不住,丢下衣服浇水泼向白短袖……不知不觉,热辣辣的太阳已照在粼粼的河面上。
七点多钟,洗衣妇们大多已陆续离开。一个戴旧草帽的七十多岁老妪,步履缓慢地挑了一担破旧的塑料布、麻布袋、蛇皮袋等来到河边。她把这样一担宝贝放下,不慌不忙地坐在岸边一块大岩石上,细嚼慢咽地享受起包子。刻满纵横交错皱纹的一张脸,就像她那垫在床底用了好几年的麻布袋,沾满岁月的尘灰。唯有那顶发黑的草帽上绣的几只蝴蝶,依然亮丽如生!
老人意犹未尽地用完她的早餐,慢条斯理地蹲下刷洗。洗完一件,站起到河滩草地上晾一件,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汪汪的河水,连绵不断地缓缓流淌。老人手腕上那只磨得锃亮的银镯子,正细细诉说着她一段段苦乐悲欢的往事。
责任编辑刘伟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