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无声

陈希梦

他活到生命中最狂妄的年龄时，脾气暴躁，性格恶劣：喝酒，抽烟，赌博……他家财万贯，但他输光了所有，连带自己的父亲。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穷人。

生活中琐碎的事情越来越多，痛苦与悔恨填满了他的世界。他绕着时间的转盘转圈跑，停不下来。停下来了才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被挤得裂开了许多细小的口子，血带着说不出的疼痛缓缓流下，慢慢漏掉的还有他的激情与梦想。

世界上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世界上也没有哪个人生是可替代的。

他坦然接受。也许就是从那一刻起，他真正地成长了，或者说那一刻他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挑起了家里的重担，从一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变成了肩膀上扛着母亲、妻子、女儿和未出生的儿子的巨大重量的“粗人”。他没有逃避，他没有继续输掉他的财富。

几年过去了，在他充军的时候，上天夺走了他的母亲和他的女儿的听觉，他摸着女儿的头，女儿冲他笑，这笑容忽地使他心里泛酸，他痛苦且自责。他和妻女还有刚两岁的儿子一起在田里干活，金黄色的阳光洒向田地，几个忙碌辛苦的身影在稻田里穿梭，脸上带着幸福，像幅有笑声的油墨画。

他缓慢而惆怅地向我们诉说着命运的偶然性与不定性，话语中流露出曾经有过的疯狂，也有小小的幸福，更有对生命的感悟。

一觉醒来，他的儿子十几岁了。却在十几岁时被别人间接地杀死了。第一次看到他眼里的怒火，冲破了天空，但很快又平息了。是知道那是上天将他的过错报应于他周围的人身上？！他只能接受，也不得不接受。在对儿子的思念中，妻子女儿也相继死去了，女婿外孙也死去了，可以说上天把活着的机会留给了他，也把痛苦留给了他。

炊烟在农舍的屋顶袅袅升起，在霞光四射的空中分散后又消隐了。

他一个人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就像千钧一发，那么大的重量提着，他没有断；就像最后的常春藤叶，任凭风吹雨打，它没有落下。

黄昏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在昏黄的光影中，我看见一个老人走来，微微晃动着身体。

他经历了漫长的衰老和漫长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