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本应是那么简洁

张珈录

(一)

近来猪肉的价格大涨，人们的目光也随之从连年猛升的GDP转投到了从前少人问津的CPI(消费者物价指数)，不知不觉中，午餐常吃的所谓香辣肉丝炒饭也只剩香辣，不见肉丝了。

午饭过后，“老老实实”地做那几本繁复而又永无尽头的练习册，头脑中灵光一闪：要是把这伙出题的人投放到市场，猪肉价格就应该稳定了吧。

人口的压力把学习搞得如此复杂，复杂到有些试题与学问本身几乎没什么关系。现行的教育体制自然无需我再浪费生命与情感去痛批，对于高考我也不屑于再骂。骂它的文章不比高考试题少，而且骂得异彩纷呈，根本没必要去锦上添花。牢骚满腹不是能耐，谁都会。关键是能否提出可行的建设性意见。

但是，即便是提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任你是这个叱咤风云的教授，那个才名远播的学者。对不起了！只要不是国家教育部的动作，您和您的孩子就不免在这暗流汹涌、反复无常的题海里“神游”。

无奈之下，那些我左右不了的事就先不去管它。可不是我缺乏忧国忧民的伟大情怀。在中国只要是当学生，你就不能太把自己当人看。因为你永远没有分数重要。分数的上下起伏关系到你的兴衰荣辱，无论这个分数是在如何扭曲的评价体系中得出的。

不过话说回来，又不能太不把自己当人。鉴于此，接下来本人将写一些对人类“有害”而对我无害的东西。

(二)

黑格尔说：“存在即合理。”高考的存在保证了最起码的公平。纵然这所谓公平建立在妄想与虚幻的基础上！于是，教育的目标不是为了培养简洁明快的人，而转为制造一代又一代繁复、琐碎、皓首穷经的白面书生。

盖大批“忠勇之士”，图危以制变，虑难以立权。以己为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于是非常之功著矣。千军万马，日日夜夜，冥冥灭灭。不知所学为何事。一人一朝登于青云之上，万人万世葬于解题套路之中。或问登青云者，方知其竟不知天地玄黄，不识五谷杂粮。呜呼哀哉！

倒是有人不甘钻入人为设计的繁复套路，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所以，各大“著名”中学的厌学率极高也就不足为奇了。所谓：啤酒三瓶不醉，吃喝嫖赌都会。恋爱谈到反胃，师大附中万岁！

然而，为什么现今的基础教育只能“吸引”一些被迫呆头呆脑、写写弄弄、吟吟唱唱，决心“坐穿牢底”的听话的“好孩子”呢？知识本身是人认知的产物，是那么的优美简洁而又与人内心求知的旋律契合得天衣无缝。难道这种能激起心灵最深处共鸣的简约之美，被当今头脑让流行泡沫充斥的孩子们摒弃了吗？与其说孩子们在摒弃知识，不如说命题方式在“自绝”于文化、“自绝”于人民！

(三)

单纯的人也许傻，复杂的人才会蠢。

当新鲜、灵动、简明的语言被充满技巧地拆成ABCD；当形象、生动的文章只为了考查教材上某个概念而被断章取义；当置身于知识之海的我们发现每一滴水都是苦涩的成分与结构分析。

没听说哪个化学家这么跟自己过不去，在做实验时把自己知道的药品愣设成XYZ；没听说哪个外国人为了表现自己深谙语法，在制造口是心非的句子时反复算计；更没听说哪个伟人发动一场战争是为了让后生们去背诵它的意义。

物理问你“卧看满天云不动，不知云与我俱东”是什么运动？化学问你“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什么变化？历史问你某某《妥协案》有什么性质?(答案是妥协性！)政治最好不过，一口一个反对形而上，出的试题却最最形而上。

除了说明出题人的无能和对自己学科的不自信还能说明什么？

缘何如此？须知：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需寻各自门。时间就三年，但“永恒”的高考却在很多人的心头挥之不去。

(四)

真理在天外盘旋了无数个世纪，而这些渴求者摊开的手掌始终空着。

日日月月年年，从晨读到晚课我们只做一件事情。那便是：毁灭我们的思想、情感和创造力。直到变成模式化的解题机器，算是“功德圆满”了。

青年离开学校时，是作为一个独立思考的和谐的人，而不该是也不能是一个专家。何况，还至多只是一位做题专家。我不知道谁从哪里挖到这么多复杂、扭曲、纯技巧可又有解的习题。这种与自然和人的共同天性相悖的试题能够存在简直是个奇迹！

大自然简洁、清晰、慷慨地告诉人类她的奥秘。人类中的一部分“败类”把这些原本令人心神往之的奥秘复杂化、程式化，添油加醋地硬是找出万恶的踩分点。最后，编成试题来决定孩子们的命运。

当年麦克斯韦在整理法拉第的实验数据时，得到了一个看似正确可复杂无比的式子。但是麦克斯韦却对自己得到的表达式很不满意。因为他坚信宇宙是和谐的、简洁的、美的。带着这种简单、单纯、天真到甚至没什么道理可讲的信念，他多次重新推算、整理。终于，得出了在简洁与对称的数学美上堪称一绝的麦克斯韦方程组。麦克斯韦不仅为整个电磁理论奠定了基础，更为科学与美学的结合与统一创造了典范。

和谐、简洁、美，这就是自然真理与人的感受的高度统一。也正是怀揣着这三种理想的杰出人物在不断为整个人类探索奥秘、求索知识、创造价值。在简洁的知识中让人发现到自己可贵的力量。

我相信三条关于真理的真理：

①真理是简单的。

②如果某个真理是复杂的，那么它由若干简单真理构成。

③若有例外，参看上两条。

为什么是简单的？因为人理解的每一个部分都是简单的。无论多复杂的事情，都只是一点点、一步步做出来的。

老师和学生时不时都会有一种野心勃勃的想法，以为好学生能解答“所有的”问题。可是，那些一写就是好几篇子的答案究竟何用之有？

苏格拉底、孔子、释迦牟尼、基督耶稣都不留文字，却招来了最多的文字。

知识本应是那么和谐、那么简洁、那么美。反观我们的教育却充满了矛盾的题设、复杂的步骤和丑陋的得数。这，到底有什么意义?

捍卫知识简洁的猛士依旧前行，尽管他们即将老去。而他们的后继者，只能从题海的夹缝中遥望他们若隐若现、渐行渐远的依稀背影。

或许，评价一个学生的真正标准，归根到底取决于他在复杂、扭曲的应试体制中为自己争取到了多少自主学习的简洁自由。

2007年11月14日星期三写于家中

（指导教师 夏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