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2008-10-15徐俏
徐 俏
马蒂尔德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他,在温暖的微风中,在花园的阳光下,马蒂尔德看着他,她看着他,她看着他……
——《UN LONG DIMANCHE DE FLANGAILLES》①
年轻的理想似蜗牛在晨露中蜿蜒。心里明明藏着另一片净土,谁也不会明白怎会风化成只有宋词般的哀叹。
谁也不会明白高山能有多高,流水能有多深。只能虚掩一半的脸,让另一半拥有暂时的鲜亮。
水之一方,没有昨天,今天,明天;海之一涯,没有前世,今生,来生。捧起时间的潮汐,埋葬以前的心愿。所思所忆在刹那间全部盛开又飘落。
我在一天之内看了两遍相同的电影,一遍是为自己,一遍陪妈妈。然后哥哥问有没有兴趣写点东西?
在微暗的灯光下,发黄的画面里有不老的故事。一战时的法国战场:索姆河,凡尔登。一战的法国战壕:宾果黄昏。
妈妈第一次没有说这不是小孩子看的电影,也许是因为我已经先她看了一次,也许是这样的主题必须面对的。
没有缠绵的誓言,没有王子公主的童话,没有火树银花的相离相逢。然后妈妈说这是爱情史诗。
妈妈说喜欢马蒂尔德的坚守,一个在乱世一击即碎的女子所表现出的又岂止是勇敢那么简单。
生死本身就紧悬一线,战士用死去的战士做掩体,用死去战士的衣物暖和自己。该如何评价,是自私还是本能?
世上有太多解释不了的事。与生有关,与爱有关,而大爱无边。战场上什么都会发生,生命此时已经交给国家,不是谁的。
爸爸说当年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虽然武器较之一战更为先进,但战争就是战争,总是有死伤。他只是伤了手,他的战友却倒在他面前,再也没起来。
他说他一直感激,在滇越边境的某个山头,他被一双手推了下来,身上多处擦伤,然后手榴弹就在他心里爆炸了。他活了下来,有人却死了。
后来爸爸去了战地医院就医,那是与死亡面对面的抗争。他说医院里的药物奇缺,只有几种最常见的抗生素而已。爸爸的伤无法简单处理,他被安排进昆明就医——空军478医院。
运送的工具是铁皮货车。伤号都堆挤在一起。所行人生的几率是平等的,只要你能撑到铁路尽头。也不知道倒下多少人,只是越到后来,每人的补给就会多一点再多一点。
所以他说,这是一部真实的电影。引起他的共鸣、妈妈的共鸣。他们说,你会为父母都曾经是军人而骄傲。爸爸是二等功,妈妈有20年的军龄。
所以那是一种情结,任我如何揣测都不可能到达的境界。
哥哥说话题是直面爱情。他说是上海某年的考题。
那么结论就是平凡最浪漫。
我看到马蒂尔德侧过的面庞,身后是灰黄色的天空,一直绵延。她终于找到了他,他却失忆了。
我不知道应当怎样去定义。是喜剧,因为他仍然活在世上,漫长的婚约就有践诺的可能;是悲剧,因为马蒂尔德所设想的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残酷的现实,给了她希望又被掐灭。
于是:
马蒂尔德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她看着他,在温暖的微风中,在花园的阳光下,马蒂尔德看着他,她看着他,她看着他……
注:①法文:意为《漫长的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