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敌许小雅
2008-09-28讷言
讷 言
好多人很惊讶地问我:你跟许小雅怎么会搅在一起?我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像影子一样与许小雅纠缠不休。我们是截然不同的女子。她涂明黄的指甲油,翘着兰花指喝咖啡,迎着光看过去,十指荧光闪闪,像一轮轮金黄的小月亮,她总爱用粉嫩的手指理一理栗色的大波浪,一只手挎坤包,一只手挽着我,扭着纤细的腰肢,很张扬地招摇过市,身后面留下许多惊艳的目光和大把大把的绯闻。
我早已经习惯了站在她身边,把她陪衬得更加妖娆。直到有一天韩岳直截了当地说,他还是喜欢静若处子的我。许小雅手里的咖啡,在我的脸色还未显出尴尬之前,就已经泼在了韩岳的脸上。可是,不久我就发现,许小雅风生水起地拖着性感的小屁股,不断地与韩岳去附近的宾馆开房间。
没有多久,许小雅就径自跑来找我,一甩腿踢飞脚上的高跟鞋,倒在沙发上嚷:煮杯咖啡给我。她喜欢那种又苦又涩的味道,只有我能煮得恰到好处。咖啡端来,她接过杯子,用葱管一样鲜嫩的手指轻佻地捏捏我的脸颊,啧啧啧地说:这么个美人坯子,怎么能便宜了韩岳那小子,日后我替你寻个更好的。说完端起滚烫的咖啡猛灌,目光从袅袅蒸汽后面罩过来,一如10年前的颓废和落寞,我的心里禁不住又一次涌上酸楚的潮水。
10年前,我16岁,同年级的男生偷偷塞给我一张字条,我耳热心跳地揣在怀里,羞红了脸颊,那正是我暗恋已久的偶像。我站在约会的玉兰树下等呀等呀,许小雅跑来丢给我一条带血的白手帕:我跟他已经那个了。我惶惑地睁大了眼睛,洁白的玉兰花在眼前瞬间零落,以衰败的姿势飘进风里。
许小雅拉着我跑到男生的宿舍楼下,大声叫他的名字,他不肯出来,她就一声接一声地高叫,还吹口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结果那男生很难堪地走下楼来,许小雅冲上前去,“啪啪”左右开弓,两个巴掌,然后拽着我愤愤地离开。
许小雅搂住我的肩膀抽泣不停,她断断续续地叙述被男生“欺负”的过程,目光里全是委屈和遭人抛弃的悲凉。我的心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柔软起来,我把许小雅搂在怀里,陪着她掉下青春岁月里酸涩的泪水,虔诚而又幽忧。
我和许小雅的友谊从此根深蒂固,后来我们上了同一所大学,读了同一个专业,毕业后又都选择了留在省城。如影相随的1 0年,我们像双生花一样并蒂开放。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妆容,许小雅化娇艳的浓妆,别人的耳朵是一只耳朵上一个耳洞,她是一只耳朵上7个耳洞,一排小耳针,密密麻麻地闪着七彩的光;10根手指上戴着6枚戒指,凡俗里透着风尘味。我说:许小雅,你受过高等教育,读了那么多名著,身上怎么就没有点儿书卷气儿呢?许小雅毫不客气地回应:秦可卿和茶花女也是名著里的人物吧。一脸的玩世不恭,我顿时哑口无言。
许小雅手上有多少戒指,她就有过多少男人。每结束一段感情她都会倾其所有,购买一只很昂贵的戒指戴在手上作为纪念,然后毫不忌讳地在人前风光炫耀。
知道底细的人禁不住纷纷摇头叹息:唉,有其母必有其女呀。20年前,许小雅的妈妈跟着一个男人私奔,丢下女儿和丈夫,一去杳无音讯。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眉来眼去会被认为很“破鞋”。她妈妈竟然一举成名地跟个野男人跑掉了,一时间满城风雨,没有人不知道有个女孩叫许小雅,她的妈妈是“破鞋”。
许小雅一直被“破鞋”的阴影笼罩着,却不阻碍她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时光一走就是20年,这期间,“破鞋”这个词因为内涵和外延的不断扩展,已经黯然失色地退出了历史舞台,人们逐渐明白,许小雅的妈妈其实没干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去追求忠贞的爱情罢了。可是,许小雅却干出了一桩又一桩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她不厌其烦地恋爱,一场又一场,恋爱对象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一会儿作为第三者,插有妇之夫一脚,让人家鸡犬不宁,一会儿又与未成年的英俊少年关系暧昧;最严重的一次是与一个近60岁的老头儿去登记结婚,被老头儿4岁的小孙子当街骂作“狐狸精”,结果是搞得自己身败名裂,好人家的男子都对她避而远之。可是,许小雅很妖冶,总有源源不断的男人送上门来与她一起制造绯闻。
直到有一天我喊:许小雅,你烦不烦,就不能找个伴侣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吗?许小雅盯住我死死地看,两汪清澈的泪水缓缓地滚落下来,冲乱了一脸姹紫嫣红的彩妆。她霸道地回敬我:要你做伴侣,你愿意吗?我有些惭愧地无言以对,因为是我首先违背了我们青春时期永远不交男朋友的誓言,有了自己倾心相爱的男友。于是,许小雅默默无声地洗脸化妆,换衣服,义无反顾地冲上街去,继续去玩她勾引男人的鬼把戏。
再来时,许小雅持着我男朋友的照片说:是他吧,隐私部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斑痣,我跟他睡过了,不过如此嘛,你干吗迷得神魂颠倒?说完幸灾乐祸地朝我吐烟圈,一个接着一个。我举起巴掌狠狠地扇過去,许小雅脸上有了5个鲜红的指印,她并不生气,把烟蒂抛得很远,然后转过身子扑过来,扯住我的头发不放松,我们像两只怒发冲冠的红眼公鸡,你死我活地纠缠在了一起。许小雅歇斯底里地叫喊:你个重色轻友的王八蛋,今天你要作出最后的选择,是要他还是要我,只能选一个,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我和他势不两立。我拼了命地撕扯着许小雅的衣衫:你是个不知廉耻的浪荡女子,今天我要好好教训你一下。
直到趴在地板上没有一丝儿力气,我们两人才停手,两败俱伤地互相怒视着。
首先气馁的是许小雅,大颗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一粒接着一粒落在手背上,跌得七零八碎。她如网的目光穿过潮湿的眼帘,一如既往地罩过来,孤独而又惶惑,像溺水的人,无助地张着求救的手掌: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看得起我的人,我把你当亲人,求你,别离开我,好吗?我的心里立刻翻倒了五味瓶,泪珠儿跟着她落下来。也跌在手背上,往事如烟,七零八碎,却瞬间飘过心底。许小雅自幼缺少母爱,我们的友情是她唯一的依靠。那些睡在流年里的懵懂而又青葱的友情记忆,已抵过海誓山盟的爱情。我选择放弃男友,原谅许小雅。
我和许小雅和好如初,在人们疑惑不解的目光里继续交往。
我仿佛灰了爱情的心。许小雅也明白,我会无所谓地跟男人接吻,上床,不了了之地做些风月之事。如果哪一天我认真跟哪个男人谈婚论嫁,许小雅就会横刀夺爱地冲出来阻拦。
没有哪个男人的爱可以让我放弃对许小雅的怜悯,直到有一天再次遇到韩岳。
韩岳说,是许小雅杀死了自己心爱的小白鼠,将血滴在白手帕上,冒充处女的颜色,然后嫁祸给韩岳,让韩岳白挨了两个耳光,被迫转学去外地考大学。
韩岳读完大学,千里迢迢地觅我而来,他说:我不能白挨那两个耳光,我一定要让许小雅亲口对你说出事情的真相,只有那样,
才能证明我爱你的清白。
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韩岳的清白,我被迫放弃的男友,是许小雅的第一个男人。分手后,男友说:没有想到,连头发梢上都是绯闻的许小雅竟然是处女。
我一下子就坚定了怜悯许小雅的心。
我开始背着许小雅与韩岳约会。韩岳一次又一次地带我去见一个神秘女子,原来他和许小雅去宾馆开房间也是去见那个女子。
那女子坐在一片晨光里,也是翘兰莲花指喝咖啡,与许小雅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只是多了一层岁月的从容和淡定。我愤愤地说:你是许小雅的妈妈吧,你太心狠了,舍得扔下许小雅,许小雅不会认你的,永远不会。
那女子不慌不忙地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眼睛回答:除非你舍得韩岳,想与韩岳天长地久,先帮我收回女儿的心,只有你能做得到,我们各取所需吧。
我倒抽一口凉气儿,一直凉到了心口窝儿。那女子缓缓地逼视着我,我又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慢慢升腾起来,因为那女子看我的目光与许小雅看我的目光如出一辙,原来她们是相通的,只是隔着我,便隔了千山万水。
我開始有意无意地对许小雅提及这个女子,讲述关于她的一切,林林总总,琐碎而又真实。许小雅暴跳如雷,之后沉默无语,再以后就很少来我这儿,偶尔打个电话也吞吞吐吐,答非所问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放下电话我就和韩岳吻在一起,我们爱情的温度正在向火的边缘靠近。
我和韩岳定下了婚期。我打电话给许小雅:我下个月结婚,请你做伴娘。说完我就挂了电话。20分钟后,我家的门铃响了,响得急不可待。
房门敞开时,我拉着韩岳躲到暗处。许小雅站在门外,吃惊地僵在了原地,为她开门的是那个神秘女子。此情此景,是我亲手铺设,也是我等待的结局。
许小雅没有像以往那样,一看到神秘女子就扭头而去,这一次她呆呆地望着那女子,泪水在眼眶里忍了又忍,还是走珠一般滚落下来。而那女子早已声情并茂地进入了角色,她小心翼翼地环起许小雅的双肩,像抱起小婴儿那样,疼爱又怜惜。
神秘女子轻轻地叹息:时光容易催人老,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看着眼前这对容貌酷似的母女拥在一起,我的泪水首先汹涌而出。其实青春在这个世界上从未消失过,只是从这一代迁徙到了下一代·,而我们不过是在时间的年轮里,因幼稚而犯下的错误,虔诚悔改。
许小雅又倾其所有去买戒指,星月环绕的钻戒,两枚,一枚送韩岳,一枚送我,是给我们的结婚礼物。
(摘自《女人花》200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