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休斯敦的飓风日记

秦永鸣

居民区里的美国国旗变成了碎片。在好莱坞电影里，不管美国经历什么大灾难，美国国旗都会迎风飘扬

飓风过去一个星期了，美国第四大城市休斯敦，仍然有一半人生活在没有电的世界里。休斯敦的电网是从1970年代或者更早一直用到现在，就算没有飓风，很多电线杆已经是老化，或者已经倾斜。

休斯敦市政府请来了一支7000人的电力拯修队，每天工作16到18个小时。这支队伍曾帮助重建被卡特里娜毁掉的新奥尔良。

像凯西一样撤离

进入9月，4年前移民休斯敦的凯西•陈就从电视上知道，三级飓风“艾克”可能会登陆休斯敦。凯西已经经历了四个飓风季节，她知道飓风一共就5级，3级飓风的中心风力能达到180公里/小时。

3年前的这个时候，预报高达五级的飓风“丽塔”逼近休斯敦。那次全城大约400万人在丽塔来临前48小时开始撤离，结果有110人死在了高速公路上，并非遇上了飓风，而是碰到了交通事故。丽塔没有直接登陆休斯敦，而是突然转向了新奥尔良，实际导致的死亡人数一共才9名。

几乎每一个撤离的人都有一段难以忘怀的痛苦经历。那一次，凯西開了十几个小时车，还没有走出休斯敦郊区。所以，凯西决定等等再说。9月9日，她在上班的路上，看到高速公路上贴出了告示，“应对飓风，请把车里的油加满”。

9月11日，休斯敦最大的电视台ABC开始24小时直播飓风新闻，告诉人们撤离路线。电视台已经不播其他节目了，没有广告，没有总统竞选，也没有“9•11七周年纪念”。也正是那一天，休斯敦市长比尔•怀特发表电视讲话：“距离海岸32公里以内的居住者将被强制撤离，否则必死无疑。”

虽然凯西的家离海边有80公里，但她还是紧张起来。在焦虑中度过了一天，她决定再次带着父母逃离这座城市。

9月12日，凯西给车加满了油，向得克萨斯州首府奥斯汀进发。出城的三条高速公路都已经不收费了，再加上撤离的人并不多，4个小时后，凯西一家就到达了目的地。在奥斯汀的酒店里，她听到了 “艾克”过境休斯敦的消息。电视上，树倒屋塌，电力中断，城市一片黑暗。

5天之后，风暴彻底过去，凯西打算回家去看看。凯西的家还在，只是天花板被飓风刮出了几个洞，屋里都是雨水。门口的树倒了一片。

美国总统布什承诺，会给受灾的休斯敦人一定补偿，房子没有保险的，每户发2000美元。但是凯西的房子有保险，而且保险公司认为漏水只是小问题，所以她只能自己修房子。附近的建材商店已经开了门，顾客很多。

“在美国，什么都要会干，请人干会很贵。”凯西说。

留守的人

9月11日，电脑工程师丹尼尔•里德决定留下。之前的几天，他还以为“艾克”是政府的危言耸听。在他的记忆里，飓风能直接登陆休斯敦的记录是屈指可数的。电视台的反常举动让他认真起来。

为了迎接可能的艰苦日子，丹尼尔先去了沃尔玛超市。水、牛奶、鸡蛋、罐头还有面包都被抢购一空，还有平时不怎么好卖的烧烤炉和煤气瓶，都不见了踪影。他只买到了一些饼干和少量罐头，排队交钱就等了半个小时。

9月13日，艾克登陆的那一天。丹尼尔没有睡觉，一直守着电视。

“屋子外面狂风大作，树像跳舞一样狂摆着，风的声音像鬼吼一样可怕。凌晨的3点多，电视机一闪一闪的，然后随着几次的断电，几次的恢复，最后彻底停电了。”丹尼尔说。

在黑暗中，丹尼尔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外面风平雨歇。丹尼尔的车库门完全被风吹烂了，差点压坏他的新车。一棵大树挡住了外出的路，几个小区的住户用简单的工具试图把大树移开，连小孩子也加入帮忙。

小区里的美国国旗变成了碎片。在好莱坞电影里，不管美国经历什么大灾难，美国国旗都会迎风飘扬。

丹尼尔第一次和隔壁的墨西哥邻居说话。虽然搬来这里已经两年了，但认识的邻居没有几个。丹尼尔知道了那个墨西哥女人的名字，琳达。

在去公司的路上，丹尼尔看到了赶来救援的联邦军队，数千人，几十台军车，8架直升机。军队临时征用了30辆旅游车，在休斯敦体育场集结。美国人已经吸取了卡特里娜的教训。当年，军队到达灾区时，飓风已经过去了一周。

9月14日，军队在城市的不同地方设置物资发放处。丹尼尔开着车去了，一个高大的士兵把两袋冰、24瓶水和一些罐头食物塞进了他的后备箱里。这是政府制定的统一发放标准。救济军和红十字会也在街上设了很多网点。

街上几乎没有倒塌的房屋，一家华人超市竟然已经开门营业。停电是最大的问题。丹尼尔必须要给车加油了，但许多加油站都因为断电关了门。为数不多的几家悄悄涨了价，从原来的3.4美元一加仑涨到了3.8美元甚至4块钱。

吃了亏的驾车者只能记下了加油站的名字，向电视台投诉，因为休斯敦市政府已经停止办公了。市中心的政府大楼损坏严重，30层以上的玻璃全部被吹坏了。那个昔日的繁华之地被封锁了3天，清理满地狼藉。

9月15日，比尔•怀特市长在电视上宣布，休斯敦开始实行为期6天的晚间戒严，要求车辆尽量不要在晚上出没，警察有权力对随便外出的人施以罚款。

耐不住寂寞的丹尼尔在戒严之后出门了，不过他事先想好了借口，因为他必须给手机充电。他驾车从朋友家出来以后，一辆警车一直跟着他。他还可以听见直升机在天上盘旋。警车的扩音器里面在喊：“请赶快回家。”

9月21日，丹尼尔家里来电了，戒严令也取消了。市长承诺，9月22日休斯敦就会恢复供电，生活即将恢复正常。但丹尼尔却半信半疑，他的许多同事还滞留在别的城市里。市政府的统计数字显示，这次飓风给休斯敦的经济损失在80亿到120亿美元。

无法工作的日子里，不少年轻人像丹尼尔一样常常在街上溜达，用相机记录下飓风过后的城市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