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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辞格研究新视阈

2008-08-23耿红岩

中州学刊 2008年4期
关键词:辞格意义特征

摘要:辞格研究在当代修辞学中占有重要地位,呈现出新的发展动向。尽管当代修辞学研究的对象已远远超出了辞格的范围,但从辞格与修辞学学科的角度讲,修辞学这门学科应该说是建立在对辞格的研究基础上的。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新修辞学、后现代修辞学理论研究,继续拓展和深化着辞格的研究,使当代辞格研究呈现出新局面,表现出新特征。这表明了当今时代人类文化在走向全球化的同时,更强调多元化、多层次化和非中心化的发展趋向。

关键词:辞格;意义;特征;新修辞学;后现代修辞学

中图分类号: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08)04—0249—03

收稿日期:2008—01—28

作者简介:耿红岩,女,鹤壁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

从辞格与修辞学学科的角度讲,修辞学学科是建立在对辞格研究基础上的。尽管当代修辞学研究的对象已远远超出了辞格的范围,“修辞理论的新发展突出地表现在对修辞学研究的对象和范围上冲破了以辞格为中心的论点”①。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的中国当代修辞学打破了传统“以辞格为纲”的研究格局,出现了新的研究局面。但辞格研究仍然是修辞学研究的主要内容和支柱形态。同时,在现代修辞学中,辞格研究本身已经有别于那种单一性的个性化的具体文本读解,而是对具有一定成规和范型的话语修辞模式的理论描述,这使辞格在修辞学中的地位更加不可忽视。“古往今来,不管不同时期的修辞学内容如何变化,也不管不同学派的修辞学在功能上有何差异,辞格永远是修辞学的核心。”②在20世纪下半叶以来的新修辞学、后现代修辞理论研究中,同样在继续拓展和深化着对辞格的研究,使辞格研究呈现出新的局面,表现出新的特征。

一、当代辞格研究的特征

“新修辞学”也称为现代修辞学,它以瑞恰慈、肯尼斯·博克、罗伯特L.司考特等人的修辞学理论为代表。新修辞学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学派理论,而是用以区别于西方古典修辞学的一个概括性描述。新修辞学是指所有打破传统以“演讲术”为主导,以单向“劝服”为理论基点的旧的修辞学研究,而强调从双向交流、整体文化建构角度,从哲学、文化学、社会学、人类学等不同学科方向上综合描述和阐述修辞现象的理论学说。其主要理论特征表现为:重视修辞的普遍性、复义性和交流性,强调修辞的认知性和认同性,提出修辞不只是手段,本身就是真理的创造的观点。在辞格研究上,新修辞学往往从新的语言层面出发,重新概括或提炼出新的辞格领域。

在新修辞学复兴的同时,一种带有后现代“解构思维”特征的修辞理论也得以产生,这就是后现代修辞理论。这种理论可以从尼采、柏格森、海德格尔的思想中找到理论源头,而以德里达、利奥塔、福柯、德勒兹、博德里亚、德曼、米勒等人的理论学说为代表。后现代修辞学的主要理论特征为:关注修辞与语法的区别和差异,颠覆语法结构的明晰性;推崇修辞的“模糊性”,打破传统的“二元对立”模式;强调修辞作为能指的互设,具有“形式游戏”和“自我解构”的“转义”功能。

本着这种主张,后现代修辞理论从新的理论角度来看待辞格的功能。例如,解构修辞学的代表人物德曼认为:“19世纪期间,随着主观批评语汇的涌现,传统修辞形式的名誉一落千丈。不过,现在越来越清楚的是,这种黯然失色,只不过是暂时的现象而已。新近发展起来的批评则显示出,可能

产生这样一种修辞学:它不再是规范性和描写性的,而是多多少少能够公开提出修辞格意向性的问题。在‘摹仿、‘隐喻、‘讽喻或者‘反讽等用语起到重要作用的不少著作中,都隐隐约约地存在着诸如此类的关注。”③所谓修辞格的意向性,也就是把隐喻与借代、象征与寓言等辞格表征的思想与现实、意义与阐释的关系上升到哲学、文化的层面上,从这些修辞格所代表的不同的“现实”态度、“真理”观念、“意义”认知等角度来加以阐释和运用。因此,这种修辞学视角打破了以往修辞学只从语言的“规范性”和“描写性”角度来看待修辞格的理论传统,使辞格研究不再囿于“语言”或“文学”的层面,而带有文化研究和哲学研究的性质和特点。当代西方辞格研究的另一个特点是把辞格视为“话语”的基本实践类型,即作为语言的社会化分布状态来加以观照,从而对“话语”的各个类型关系层面做出规律性的把握和分析。

按照美国兰开斯特大学的语言学教授费尔克劳格的说法,所谓“话语”就是把语言的运用作为一种社会实践的形式来领会;而“话语分析”就是去分析文本怎样在社会文化实践中运作。这种分析要求关注文本的形式、结构和各个层面上的组织:语音的、语法的、词汇的和更高水准上的术语交换,论证的结构和类型(动态模式)结构的文本化组织。在这样的意义上,不妨说辞格正是“话语”在具体环境、具体实践中的运用,是一定语境中话语运用策略的提炼和结晶,辞格实际上是“话语”修辞属性的规律性描述。

二、当代辞格的涵义

从辞格研究本身讲,修辞和辞格实际上是语言作为社会化存在的话语实践的具体表现模式。不同的时代或不同的划分标准决定了辞格分类上的不同宽窄范围,因此,历史上人们对辞格的划分,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定。

尼采认为要“完整地界定”辞格是很困难的,因为“一切词语本身从来就都是比喻”,“比喻不仅仅为偶然地添附到词语上去,而是形成了词语几乎全部固有的特性”④。正因为语言从来就是修辞性(比喻)的,是人们对自己对事物的感觉理解和认识的呈现、交流、论辩和认同,而不是对事物自身的呈现,那么全部语言形态都可以说是修辞化的,如此又如何去规定哪些属于特定的修辞方式和手段,而哪些只是一般的语言手段呢?所以人们很难十分确切地给修辞格下一个明确的定义。究竟哪些修辞手法可以称之为辞格而哪些虽然也带有修辞性却又不是辞格,人们的看法历来是存在分歧的。比如,尼采所描述的修辞格就是不包括转义的,只是一种“艺术表达方式”意义上的修辞手法。因此他把比喻类的各种修辞手法都放在修辞格之外,认为比喻类的修辞主要涉及到转义的表达,而“转义涉及转移,运用辞语替代另外的辞语,运用比喻替代本义。修辞格则与转移毫无瓜葛。它们艺术地改变了表达方式,背离常态,却不是转移。然而完整地界定颇为困难”⑤。德曼则将尼采的“转义修辞”解构为“辞格的辞格”⑥,实际上表明了所有的“比喻性”修辞仍然是“修辞格”的运作。

正是在辞格的历史性意义上,不同时代、不同的修辞理论中对修辞格有着不同的看法和不同的界定。我们先来看看人们给“修辞格”下的定义。

中国最早的修辞格定义,出现在唐钺的《修辞格》中,这是我国第一部专论辞格的著作。唐钺认为:“凡语文中因为要增大或者确定词句的所有的效力,不用通常语气而用变格的语法,这种地方叫做修辞格(又称语格)。”⑦这个定义实际上奠定了修辞格研究的基本要素,即从交流角度讲的“效力”、从表达角度讲的“变格”。但只从语法的变格角度看待修辞格,似乎有些狭隘。

张涤非、胡裕树等人主编的《汉语语法修辞词典》中认为:修辞格“简称‘辞格。也称‘语格、‘辞藻、‘藻饰、‘辞式。它是在修饰、调整语言,以提高语言表达效果中形成的具有特定表达作用和特定表达形式的特殊的修辞方式或方法”⑧。这一定义从表达效果上强调了修辞的两个“特定”(作用和形式)、一个“特殊”(方式或方法),是一个比较全面的定义。但只强调“特定”、“特殊”似乎还不够明晰,因为是否所有的“特定”表达和“特殊”方式都可以看成修辞格还是个问题。

王希杰在《修辞学通论》中给修辞格下的定义是:“修辞格是一种语言中为了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而有意识地偏离语言的和语用的常规并逐步形成的固定格式,特定模式。”⑨这一定义也是从表达效果出发,但突出了“有意识地偏离”和“逐步形成的固定格式”这两个特征。相比较而言,王希杰的定义更具体、更准确,也更富有动态性,所谓“逐步形成”实际上表明了“辞格”是在一种实践的过程中建构的。

西方修辞理论中对辞格的定义也有很多,但同样是五花八门,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和定论。总起来看,各种定义虽然各有侧重,或有差异,但都表明和强调了修辞格作为特殊的表达方式具有不同于原有之义的表意功能,和它们作为偏离常态的特定而又具有一定固定(规律性)形式所体现出的独特方法(技巧)。

三、当代辞格的应用

就辞格应用而言,现代修辞学中的辞格理论与古典修辞学注重修辞格的“装饰”功能不同,而更看重辞格的“偏离”功能与“复义”效果。“(列日学派的)《普通修辞学》吸收现代语言学理论的最突出之处在于它运用了热内·科恩(Jean Cohen)的偏离理论来解释语义辞格。提喻、隐喻、换喻、矛盾修辞等辞格都是语义偏离的结果”,“古典修辞学辞格理论只是强调‘辞格的‘可观性(visibility),说得通俗一点就是辞格(尤其是比喻)能使语言生动;而新修辞学的辞格理论却强调语义偏离的‘空间性(spatiality)”⑩。

一般来看,古典修辞学总体上把修辞格的运用与“诗学”的追求看成两种不同的“表意”方式和“言说”技巧(前者是实用的“劝说”,后者是虚构的“表述”);现代修辞学则将修辞格的运用与“诗学”的追求、与“文学性”的建构密切联系。如俄国形式主义文论中对“诗学语言学”的重视实际上体现出了现代修辞学与“诗学”研究的不可分割性。对此,日尔蒙斯基如是说:“上述列举的诗学各部分,共同组成了狭义上的诗语学说。这种学说在传统中被称作修辞学。这样,修辞学就接近于诗歌语言学了,因为它把普通语言学的事实放到专门的艺术使用中来审视。”英美新批评中对“玄学诗”、“复义”类型、“悖论”语言等诗歌派别、诗学结构原则和手段的阐释都与对具体的辞格运用,尤其与对“隐喻”、“反讽”等辞格功能的深入发掘分不开。兰色姆在谈到“玄学诗”作为诗歌的最高典范时说:“最高级的修辞,那就是隐喻;特别要提到它的结果,那就是这种修辞曾一度在我们历史上的一个美丽、丰富的展现中所产生的诗歌,叫做玄学诗。”从这里,不难看到,兰色姆对“隐喻”的修辞功能的评价之高。

后现代修辞理论则强调辞格运用的“颠覆”作用和所造成的“转义”效果。德曼在《时间的修辞学》中,通过对英法两国包括柯勒律治、卢梭、笛福等大家的文学作品的解读,使作品中的“讽喻”成分得到突出,进而反驳和颠覆了浪漫主义文学将“象征”置于“优先”地位的辞格理论与实践。后现代修辞理论把修辞视为对意义的不确定性的追求,把“释义”作为“修辞性阅读”,福柯在他的《关于小说的讨论》中说到,语言修辞最终只能从语言本身来理解,而不能从世界来理解。这也就是说,语言修辞的建构是一种“话语”显现,它不再是对外在的、物质事件的透明指称,因此也不能用外部世界的标准来衡量它的“合法性”,而应在一种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性的”语言意义上理解。后现代理论抓住了修辞的这种只讲述“自身”的能指化功能,将古典修辞学以“论辩术”为特征的“劝服”艺术技巧和现代修辞学把修辞作为语言的特殊运用、从诗学(艺术)角度强调修辞和修辞格的运用,扩展至语言乃至语言接受者(读者)的全部层面,从而颠覆了西方文化长久以来构筑的工具理性大厦,使文本的架构成为一种“语言(文学)的游戏”,并进而在哲学本体论的意义上,张扬和扩展“语言修辞”的这种“颠覆”本质,突出其作为“能指”对意义的“解构”和“反转”作用。比较而言,后现代修辞理论无疑更具有意义生成的动态张力和不确定性,它对修辞的开放性和意义多元性的强调显然具有更为丰富的阐释活力。这或许就是保罗·德曼、希利斯·米勒等人把自己的解构主义文论称为“修辞性阅读”的原因所在。如米勒所谈到的,当今的“文学研究的变化,那实际上就是一个朝着某种‘修辞性阅读的变化。这一‘修辞性阅读最低限度地说,关注语言学的修辞性维度,关注修辞格在文学作品中的功能。我们有意扩大比喻的基本外延,使其不只包括了隐喻、转喻,而且还能包括反讽、越位(catachresis,即用词不当或误用——引者注)、寓言、进喻(metalepsis),等等”。由此可见,后现代修辞说也是以对修辞格的功能与作用的重新描述和“反转”运用的强调,作为其颠覆传统形而上学的修辞策略的。

我国传统修辞学一开始就把目光盯在了文章“措辞法”上。修辞格一直是传统修辞学最重要的内容。《周礼》提到赋、比、兴,就是讲诗的表现手法。“五四”以后,中国学者开始取法于日本新修辞学,诞生了唐钺的《修辞格》这本标志着中国修辞学进入现代修辞学阶段的专著。20世纪60年代,现代修辞学的“零度语言”新概念,对我国修辞学界产生了重要影响。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我国现代修辞学家开始打破修辞学研究中的“唯辞格论”、“辞格中心论”,向理论和应用的广度和深度进行开拓。在其后20余年的发展中,我国修辞研究在发现新的辞格和辞格内部分类等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偏离理论开始引入辞格的研究领域,产生了王希杰的《修辞学通论》等在理论和应用上兼具价值的学术著作。尤其是对当代言语交际理论的借鉴以及接受美学、认知科学、语用学理论的迅速引进,都极大地带动了中国修辞学的全新发展,使我国修辞学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不同范围、不同深度上经历了数次研究视角的积极探索和拓展变化,逐步纳入宏观与综合的科学化轨道。

综观辞格研究的发展现状我们可以看到,现代修辞学、后现代修辞学等辞格理论所表现的不同特色,表明了当今时代人类文化在走向全球化的同时,更强调多元化、多层次化和非中心化的发展趋向。辞格的研究已经突破了书斋里文人的“雕章琢句”,而与社会、哲学等息息相关,学科的开拓与融会已成为新世纪的潮流。

注释

①胡曙中:《英汉修辞比较研究》,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3年,第78页。②⑩从莱庭:《U学派的〈普通修辞学〉与新修辞学》,《外国语》1999年第3期。③⑥保罗·德曼:《解构之图》,李自修等译,中国社会出版社,1998年,第3、155、64页。④⑤弗里德里希·尼采:《古修辞学描述》,屠友祥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20—21、60页。⑦转引自吴士文《修辞格论析》,上海教育出版社,1986年,第4页。⑧张涤非、胡裕树等主编《汉语语法修辞词典》,安徽教育出版社,1988年,第446页。⑨王希杰:《修辞学通论》,南京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403页。维克托·日尔蒙斯基:《诗学的任务》,见什克洛夫斯基等著《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方珊等译,三联书店,1989年,第229页。约翰·克娄·兰色姆:《诗歌:本体论札记》(1934),见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63页。

责任编辑:一鸣中州学刊2008年第4期学术引用应遵循八项原则2008年7月中 州 学 刊July,2008

第4期(总第166期)Academic Journal of ZhongzhouN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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