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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朱融陆”:虞集学术思想的基本特色

2008-08-23姬沈育

中州学刊 2008年4期
关键词:学术思想

摘要:虞集在道统上和学统上是继承程朱理学思想的,但他并不完全拘守程朱门户。他曾追随老师吴澄在朱学中吸收若干陆学成分的主张和实践,从而表现出较为鲜明的“宗朱融陆”的思想倾向。他的这一思想倾向客观上顺应并体现了元代理学“和会朱陆”的发展趋势,并对当时的思想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关键词:虞集;学术思想;“宗朱融陆”

中图分类号:B244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0751(2008)04—0153—03

收稿日期:2008—02—25

作者简介:姬沈育,女,河南财经学院学报编辑部副编审。

虞集(1272—1348),字伯生,号道园,因其书室名邵庵,故学者又号之曰邵庵先生。祖籍蜀之仁寿(今四川仁寿),世为南宋名宦。宋亡,父汲徙居江右抚州之崇仁(今江西崇仁)。集幼承家学,长以“契家子”从游于父友吴澄,以博洽闻。元大德初荐授大都路儒学教授,仁宗时任集贤修撰,泰定年间任翰林直学士兼国子祭酒,文宗时拜奎章阁侍书学士,预修《经世大典》,为总裁官。元统元年(1333),谢病南归。至正八年(1348)卒于家,年77。赠江西行省参政,封仁寿郡公,谥文靖。著有《道园学古录》五十卷、《道园类稿》五十卷、《道园遗稿》六卷等。

虞集被后人称为元代文坛巨擘,但作为理学大家吴澄的弟子,他本人则终身以道学自任。明代杨士奇曾感叹:“公以道学自任,而今所传者文耳。”①实际上,虞集的主要成就仍在诗文创作,但其以“宗朱融陆”为基本特点的学术思想,虽无太大创见,客观上却顺应并体现了元代学术思潮“和会朱陆”的发展趋势,并对当时的思想界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因而自有其特殊的价值和地位。

虞集的学术思想有着深厚的家学渊源。虞集出身于儒学世家,自幼受家庭的熏陶,对传统儒学及程朱义理之学均有一定认识。但对其思想影响最大者,还要数南方大儒吴澄。虞集随父徙居崇仁后,“以契家子从吴澄游”,得以接受系统的理学教育。吴澄先师程若庸,后又师程绍开。程若庸为饶鲁的学生,而饶鲁则是朱熹高弟黄幹的学生,所以吴澄应为朱熹四传弟子。饶鲁虽为黄幹弟子,但当时人即谓其学不同于朱学,而程绍开曾从学于“由朱入陆”的汤巾,他本人亦有和会朱陆的意愿。这样的学传,使吴澄最终成为元代理学“朱陆合流”的代表人物。他对朱陆后学“各立标榜,互相诋訾”深致不满,主张双方克服狭隘的门户之见,互相取长补短,以利学术的创新。这一点对弟子虞集“宗朱融陆”学术思想的形成产生了重大影响。

作为吴澄的弟子、朱学的五代传人,虞集以绍承程朱理学道统为己任。他曾反复强调“天也者,理也”②;“理无不具,俯仰远近,皆有取焉”③。他还说:“今吾学之所讲,其书《易》、《诗》、《书》、《春秋》、《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其道则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所以明其道者,颜、曾、思、孟、周、程、张、邵、朱之言也。”④“若夫四书者,实道统之传,入德之要。学者由是而学焉,则诸经可得而治矣。”⑤可见其思想渊源所自,正与朱熹、吴澄一脉相承。

道统观念是理学思想的重要内容和特征之一。关于道统,虞集认为,孔子之后,是“曾子以其传,授之圣孙子思,而孔子之精微,益以明著,孟子得以扩而充之”,后经1500年以至于宋,始有“周、程、张四君子”“尊其统而接其传”,而由

“朱元晦氏论定诸君子之言,而集其成”⑥。

虞集既以朱熹为宋代儒学之集大成者,那么他当然也就认为元代应该尊崇而接续朱子之学了。虞集对朱熹学说评价甚高,他说:“朱子之书……于圣贤之传,为学之要,本末始终,毫分缕析,无复余韵。”⑦在《董泽书院记》中,他又说:“周、邵、张、程之说,至朱元晦氏,而条理发明,以推致其极,则天之未丧斯文也。”⑧在《庐陵刘桂隐存稿序》中,他还说:“朱子继先圣之绝学,成诸儒之遗言,固不以一艺而成名,而义精理明,德盛仁熟。出诸其口者,无所择而无不当。本治而末修,领挈而裔委,所谓立德立言者,其此之谓乎?学者出乎其后,知所从事而有得焉。”⑨更视朱学为后学者立身处世的指导原则。

虞集不仅自己致力于宣扬圣门之学,而且还大力褒扬元初以来诸儒扶正辨邪、尊信表彰理学之功。他高度赞扬北方大儒许衡对朱子学说的传播:“国学之置,肇自许文正公。文正以笃实之资,得朱子数书于南北未通之日,读而领会,起敬起畏……呜呼!使国人知有圣贤之学,而朱子之书,得行于斯世者,文正之功甚大也。”⑩与尊奉理学相联系,虞集特别欣赏刘因对老庄人生哲学的批判。他认为刘因之学精于考察“异端几微之辨”,并说:“以予观于国朝混一之初,北方之学者,高明坚勇,孰有过于静修者哉?”对于恩师吴澄,虞集则更为推崇。在《送李扩序》中,他高度评价了吴澄任教国子监的成绩:“先生之为教也,辩传注之得失,而达群经之会同;通儒先之户牖,以极先圣之阃奥。推鬼神之用,以穷物理之变;察天人之际,以知经纶之本。礼乐制作之具,政刑因革之文,考据援引,博极古今,各得其当,而非夸多以穿凿;灵明通变,不滞于物,而未尝析事理以为二。使学者得有所据依,以为日用常行之地;得有所标指,以为归宿造诣之极。噫,近世以来,未能或之先也。”

元朝于皇庆二年(1313)恢复科举之时,诏令将程朱理学列为科场程式,使其上升为官方正统思想。虞集尊奉程朱理学,自然肯定、赞扬朝廷的这些措施。他说:“我国家始置进士举,必欲学者深通朱氏《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之说。而五经之传,一有定论,盖将使其人专心竭力于此焉。”自此以后,不仅科场考试必以朱学为准则,中央政府的国子学以及各级地方政府所建立的郡县官学、书院等,也都将朱学作为讲诵授受的道统之正宗。这种措施实际上又不仅规定科举考试的指导经典,而且涉及广泛的文化思想准则,也就是“教行”和“道行”。所以,虞集对此赞扬备至。他说:“国家提封之广,前代所无。而自京师通都大府,至于海表穷乡下邑,莫不建学立师,授圣贤之书,以教乎其人。群经四书之说,自朱子折衷论定,学者传之,我国家尊信其学,而讲诵授受,必以是为则。而天下之学,皆朱子之书。书之所行,教之所行也;教之所行也,道之所行也。”在虞集看来,朱学在元代被定为国学,是蒙元统治者对汉族儒学“尊其统而接其传”的具体表现,说到底,是以儒学为代表的先进的汉文化对蒙古游牧文化的一个重大胜利。此后,儒家之道借助于朱子之书而得到广泛传播,这自然使作为朱学传人的虞集颇感欣慰。

如上所述,虞集在道统上和学统上是尊奉程朱理学思想的,而且俨然以朱学的忠实继承者自任,但他和那些拘守程朱门户的人又见出不同。他曾追随老师吴澄在朱学中吸收若干陆学成分的主张和实践,从而表现出“和会朱陆”的思想倾向。

虞集对那些一味蹈袭因循师说而缺乏理论创新的许衡后学提出批评,指出他们“谓修辞申义为玩物,而从事于文章;谓辩疑答问为躐等,而始困其师长;谓无所猷为为涵养德性;谓深中厚貌为变化气质。是皆假美言以深护其短,外以聋瞽天下之耳目,内以蛊晦学者之心思。此上负国家,下负天下之大者也”。在虞集看来,这些“随声附影者”,使学术思想僵化、停滞不前,他们才真正是对圣贤之学的背叛。虞集这种观点是很有见地的。因为朱子的“道问学”虽无“师心自用”之弊,但却欠缺“涵养本原工夫”;陆子的“尊德性”有“明本体”之功,但又难免失之“太简”之虞。朱、陆两家学术各有利弊得失,因而兼综朱、陆,把朱学致知笃实的工夫与陆学反求本心的简易原则结合起来,在两家学术间取长补短,才是真正有益于学术发展的道路。虞集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肯定吴澄、否定许衡后学的。

虞集作文为吴澄辩解,不仅是出于卫护师门,更重要的是由于二人有着相同的学术见解。虞集对陆九渊及其心学亦十分推崇。他本人即主张兼取陆学本心论:“为道莫近焉,于是反求而自治,即此而不待于他求矣”;“求诸其心,反诸其身。”在《临川先生吴公行状》中,虞集在肯定朱熹对圣人之学有集大成之功的同时,指出:“时则有若陆子静氏,超然有得于孟子‘先立乎其大者之旨,其于斯文,互有发明。学者于焉,可以见其全体大用之盛。而二家门人,区区异同相胜之浅见,盖无足论也。”在这段话中,虞集强调陆氏心学并非陆九渊凭空独创,而是肇始于孟子。这就不仅在统绪上为陆学正名,而且大大提高了陆学的地位。他又认为朱学、陆学“互有发明”,只有和会朱、陆,方能见理学之“全体大用”。因此,他将两家门人的各自标榜、互相攻诋视为浅薄之举。与此相联系,他对那些动辄便以吴澄之学为陆学的非议嗤之以鼻,认为“陆子岂易言哉!彼又安知朱陆异同之所以然?直妄言以欺世拒人耳”。在虞集看来,朱、陆之学是大同而小异的。

朱、陆双方的矛盾虽无法调和,但在虞集看来,两家的差殊和论争,却启发了学者们去“精考神会”“圣人之精微”,这对“发明圣道”,实在是大有裨益。虞集对朱、陆论争的这种中肯而公允的评断,充分表明他的学术思想具有“宗朱融陆”的特点。而这一特点,正体现着元代理学思想发展的大势所趋。

虞集以“宗朱融陆”为主要特点的学术思想,客观上顺应并体现了元代学术思潮“和会朱陆”的发展趋势。

卢钟锋先生说得好,元代理学的发展受到官方和非官方的双重制约。一方面,由于官方的提倡、政治权力的干预,程朱理学被立为官学;另一方面,理学的发展又有其自身的内在逻辑,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元代理学内部出现的“朱陆合流”,就是这种相对独立性的具体体现。它是朱、陆传人对南宋以来“朱陆异同”之辩的再认识,是理学发展的必然结果。

侯外庐先生主编的《宋明理学史》曾分析说,朱熹与陆九渊都认为“理”是世界的本原,但由于受佛、老的思想影响不同,他们对当时理学思潮中的主要概念或范畴(如“理”、“气”、“心”)的理解也有所不同。朱熹从吸收佛家“体用合一”观点的途径,提出“性即理”的客观唯心主义论点;陆九渊则从发挥儒家传统的“天人合一”观点的途径,提出“心即理”,得出主观唯心主义的结论。朱、陆对“理”的这种不同理解,导致了他们方法论上的分歧:朱熹谈“穷理”(“道问学”),陆九渊谈“明心”(“尊德性”)。而朱、陆二人方法论上的一次重要论争则发生在“鹅湖之会”上。“鹅湖之会,论及教人,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二陆之意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朱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此颇不合。”由是“两家门人,遂以成隙,至造作言语,以相訾毁”。这就是“朱陆异同”之辩的由来。

事实上,正如许多研究者所指出的,在“朱陆异同”之辩的过程中,两家学术的利弊得失暴露得更加清楚。而两家学术宗旨的一致性,即“同植纲常,同扶名教,同宗孔孟”,则又为“朱陆合流”提供了可能性,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同时,朱、陆以后理学发展的实际又为两家学术的融合提供了现实的契机:“陆氏之学,其流弊也,如释子之谈空说妙,至于卤莽灭裂,而不尽夫致知之功;朱氏之学,其流弊也,如俗儒之寻行数墨,至于颓惰委靡,而无以收其力行之效。”朱、陆后学各执一偏,以致两家学统均出现难以为继之忧。在这种情况下,为了摆脱两家学术发展上的困境,朱、陆后学中的有识之士,开始要求打破门户之见,试图从和会两家学术异同中寻找出路。因此,入元以来,“朱陆合流”已是势在必行。

元代的朱、陆后学,除少数坚守自家门墙外,大多数走上了综汇朱、陆之长的道路。他们大体沿着两个方向发展:或“由朱入陆”,即本为朱学而兼取陆学,如许衡、吴澄等;或“由陆入朱”,即本为陆学而兼用朱学,如史蒙卿、郑玉等。而元代学术思想这一“朱陆合流”的趋势正是明代“王学”的肇端。

虞集作为草庐学派的传人,继承发扬了老师吴澄“和会朱陆”、兼容众家的学术思想,顺应了元代理学发展的潮流。而且,作为元中期文化界的领袖,虞集的思想倾向还必然会在学术界产生较大影响,发挥重要的示范和导向作用,从而进一步推动“朱陆合流”走向深入。因而我们可以说,虞集在元代理学的发展过程中,曾经发挥了相当重要的作用。

注释

①杨士奇:《东里续集》卷十八,《录虞学士文》,四库全书本。②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十一,《顺庵铭跋》,万有文库本,第200页。③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二十二,《五色石屏风记》,万有文库本,第374页。④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五,《送朱仁卿赴安庆教授序》,万有文库本,第107—108页。⑤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四十,《跋济宁李璋所刻九经四书》,万有文库本,第674页。⑥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七,《鹤山书院记》,万有文库本,第134页。⑦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七,《白鹿洞书院新田记》,万有文库本,第136页。⑧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八,《董泽书院记》,万有文库本,第153页。⑨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三十三,《庐陵刘桂隐存稿序》,万有文库本,第549页。⑩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五,《送李扩序》,万有文库本,第99—100、100、101、100—101页。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六,《安敬仲文集序》,万有文库本,第114页。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三十六,《瑞昌蔡氏义学记》,万有文库本,第608—609页。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三十六,《考亭书院重建文公祠堂记》,万有文库本,第611页。李才远:《虞集的哲学思想初探》,西南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第3期。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卷五十八,《象山学案》宗羲案语,中华书局,1986年,第1886—1887、1887页。虞集:《道园学古录》卷三十五,《抚州路乐安县重修儒学记》,万有文库本,第595页。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八,《可庭记》,万有文库本,第164页。虞集:《道园学古录》卷四十四,《临川先生吴公行状》,万有文库本,第751页。卢钟锋:《元代理学与〈宋史·道学传〉的学术史特色》,《史学史研究》1990年第3期。侯外庐等:《宋明理学史》,人民出版社,1984年。侯外庐等:《宋明理学史》,人民出版社,1984年;唐宇元:《元代的朱陆合流与元代的理学》,《文史哲》1983年第3期。陆九渊:《象山先生全集》卷三十六,《年谱》,四部丛刊本。黄宗羲、全祖望:《宋元学案》卷五十七,《梭山复斋学案》百家案语,中华书局,1986年,第1873页。郑玉:《师山文集》卷三,《送葛子熙之武昌学录序》,明刻本。邓绍基:《略论元代著名作家虞集》,《阴山学刊(社会科学版)》1988年第1期。

责任编辑:涵含中州学刊2008年第4期圣人与乾坤:易学史上的象数与义理分途初探2008年7月中 州 学 刊July,2008

第4期(总第166期)Academic Journal of ZhongzhouNo.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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