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选的飞行员
2008-08-11张啸任炜
张 啸 任 炜
2008年5月31日下午,成都军区抗震救灾部队一架米-171运输直升机,在执行运送第三军医大学防疫专家到理县的任务后返回途中,在汶川县映秀镇附近,因高山峡谷局部气候瞬时变化,突遇低云大雾和强气流,于14时56分失事。机上有机组人员5人和因灾受伤转运的群众及相关人员共14人。
5月24日下午,这架直升机的机长,51岁的特级飞行员、飞行大队长邱光华,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向记者讲述了他和他的战友们在抗震救灾中的经历和感受。
数过家门而不入
“那天偶然听说他是羌族人,就找过去了。”任炜清楚地记得,正式采访邱光华是在5月24日中午1点的凤凰山机场。“你别采访我,我们这儿老飞行员跑一线的比我多。还有好多年轻的帅哥,也早早写了请战书……”面对摄像机镜头,邱光华很不好意思,是被记者“死缠烂打”请上车的。
“我是老飞行员,应该带年轻的飞行员上去。”这是采访中邱光华机长留给记者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话。
“飞行环境、飞行高度、飞行时间……”这是记者听到邱机长和战友们聊得最多的一个话题。
任炜说,邱光华身上有着羌族男人的本色:耿直、实在,没有经过寒暄,采访就直接开始了。“采访完了,我们才知道他的名字。”短短的采访结束后,接到任务的邱光华匆忙与记者告别了。在整个汶川大地震的采访中,我去的最多的地方,采访任务最多的地方就是凤凰山机场的陆航某团。我自己也曾三次搭载直升机去灾区采访。
采访中,参谋长杨磊告诉我们:“邱光华是我国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羌族。他家乡就在灾区汶川到茂县之间。天上看灾情还是比较严重,当时报道的地震经纬度就离他家非常近。当时我们都劝他说,老哥你也别急。他说‘我不急,但打电话任何消息都没有了,估计没希望了。他的老父母都80多岁了,他当时很悲观。但他执行任务,就从他家上空那飞过去,也没去看,很感人!”
邱光华的家在离震中汶川很近,他说:“直线距离也就五六十公里。”家里还有父母和2个弟弟等多名亲人。地震以后,通讯中断,没法了解家里的情况。他只好守在电视机前,希望得到家乡的消息。地震第2天,邱光华接到命令前往北川、绵竹和都江堰侦查灾情。没有过多考虑,10分钟后,他便带领机组人员起飞了。这一天他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家乡和亲人的消息。邱光华说:“这是天灾,没办法,我只能干着急,帮不了家里,只有靠当地政府。我能做的就是救灾。”
5月14日,邱光华奉命前往家乡茂汶侦查灾情。当他飞到茂汶上空,家乡已是满目疮痍。他想:完了,我家全完了,人肯定被埋在下面了。落地后,他见到了带人前来向部队汇报灾情的弟弟。弟弟告诉他,家里房子垮了,好在父母亲人都活着。邱光华终于安心一点,这时已是地震发生后的第3天。身为一名老兵,他的眼光始终传递给我们一种温暖和柔和。淳朴的他不太善于言表,见我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有没有水啊?”随后,他让战友给我们沏了茶。一句朴实的话语让我们心里暖融融的,大家很快成为了朋友。
我问他:“在12日到14日完全和家人联系不上,这样的心情怎么飞啊?”他说:“我是周总理挑选的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我心理素质还可以。看到那么多房子倒塌,那么多山体滑坡,地面人员死那么多,那你也没什么考虑的,先把这边救了再说。”这位羌族硬汉就在那样的情况下,在17天的救灾飞行中,63次飞过家乡上空,而没有到家门口看一眼。
邱光华是记者孙雯洁在凤凰山机场接触的第一名飞行员。“他特别和蔼,连眼睛里都充满笑容。”孙雯洁说,“我们去的时候,他坐在大巴外的椅子上,说话的时候就笑了,采访的时候也一样,感觉一直那样憨厚地笑。”她说,以前自己心中的军人形象就是“威严”,但经过这次采访就变了。
我要为祖国做贡献
在整个采访过程中,邱光华的状态显得非常平和,即便是在说家里受灾情况时,他也一直保持他惯有的那种微笑。镜头前看不出他情绪上的任何波动。只有当他提到自己是周总理亲招的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时,显露出一种强烈的发自内心的自豪感。他说:“作为一名军人,作为被周总理招的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要对祖国做一点贡献。看到老百姓的房子倒得那么严重,多救些人对我们也是一点安慰。所以不考虑自己的事,有需要我们的时候就上!”
迄今邱光华已经飞行了35年,曾为江泽民总书记驾驶过专机,参加过云南地震和雪灾的救灾工作。他的飞行时间在整个陆航团都是前几名。再过几个月,他就要退休了。但在救灾期间,他和其他年轻机长一样执行着大强度的任务,清晨6点就出发,有时工作到晚上8点。他每次执行完一趟任务回到机场,就赶紧到停机坪上的大巴上休息,保持体力和精力。他说:“在这种大灾面前,我们老飞行员要是稳定不住军心,对年轻飞行员的影响肯定比较大。”
操作技术发挥到极限
陆航团飞行员们的家离机场很近,还不到1公里。但自从5月 12日地震以后,所有人都没回过家,吃住都在部队的帐篷里。
邱光华说,这次救灾对陆航团就像是战争一样。平时训练的时候,每次起飞前需要一个小时做准备。这一次,从拿到任务书到起飞最短5分钟,最长10分钟。机组往往是只知道飞行高度就出发,上天以后再自己观察天气和地形条件。
而这次灾区大部分分布在山里,他连说了两句“相当恶劣”来形容当地的气象和地形条件。他说,峡谷里的气流是扰动气流,也就是气流不稳定、风是乱的。这样的气流会破坏直升机的空气动力结构。一旦遇到这种气流,飞机就容易出事故。而如果直升机的螺旋桨挂到山谷间的电线,那就一定会机毁人亡。但是直升机起飞时,飞行员没有任何相关资料。峡谷里的气流是怎样的,哪里有电线,是否能够降落,降落在什么位置等一切问题都只能靠机组人员用眼睛观察,没有任何的辅助设施。他说,每次飞行,机组所有人都精神高度集中,在天气和地形的极限条件下,将飞机性能和操作技术发挥到极限。
这次地震,陆航团已经把直升机的“四个极限”飞到:第一是天气极限,第二是地形极限,第三是飞机极限,就是最大的载重量,第四是飞行人员的操纵极限,就是把直升机的这四个极限达到了最佳状态。
事实上,邱光华和他的机组成员也创造了这次抗震救灾5个第一:第一个从空中抵达汶川、茂县、映秀、北川等重灾区;第一个将食品、药品等救灾物资送到灾区群众手中;第一个从灾区运回伤员;第一个搭载通信小分队飞抵汶川;第一个将通信设备运抵灾区。
“我是周总理挑的飞行员”
邱光华在接受采访时说:“我是周总理挑选的第一批少数民族飞行员,我们少数民族培养一个飞行员不容易,在周总理招的第一批100个少数民族飞行员中,现在只有我们两三个还在飞。”
据空军有关方面向记者透露,邱光华和他的99名少数民族飞行员的挑选与训练非常不容易。1974年,国务院、中央军委决定在四川、青海、新疆、西藏等地,招收首批少数民族飞行员。
第一批100名少数民族飞行员进行了两个多月的体检、政审,并经周恩来总理亲自审定后终于产生了。当年初夏,邱光华和战友们来到了天山脚下的某航校。飞天路并不是对每个人都畅通无阻,经过严格的训练和筛选,最终成为飞行员的只有30多人,邱光华层层过关名列其中。1975年6月的一个清晨,天山脚下,一架架战机腾空而起,做出不同动作……检阅台上的军队和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地方领导热烈鼓掌。监考教官们也露出满意的笑容,在考核表上填上学员的成绩。走下飞机的邱光华飞步奔向观望他们表演的教员,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接下来33年的飞行生涯中,邱光华参加过十多次卫星回收和多次重大军事演习,安全飞行5800多个小时,两次荣立二等功,4次荣立三等功。按规定,再过10个月,邱光华就可以退休了,但汶川地震发生后,大校军衔的他积极请战,投身抗震救灾行动中。
“爬山云”让“吉祥鸟”折翼
与邱光华编队飞行的另一架直升机上的成都军区某陆航团一特级飞行员回忆说:“邱光华机组是从理县过来。邱光华跟我联系了,我问他高度和位置,他说快到汶川了,高度是2200(米)。到了草坡乡侧方,我问他能不能看到我,他说不能。我就说‘我保持速度120(指时速120公里,下同),你保持180的速度向前追。他说好。过了一分半钟左右,他说:‘我能隐约看到你。我说那就好,我就保持速度150。这时,他的高度是2200,我的高度是1800,下面就基本看不清了。天气突变,低云。我说,‘准备上去,到云上去。我就直接拉飞机上升高度,准备飞到云层上方。他告诉我:‘你速度不要小于150,我保持120。我说可以。过了30秒,他又问一次,速度多少,我说速度160。我说‘你是多少?他说是120。此后就失去联系了。”
对于被灾区军民们称为“吉祥鸟”的直升机失事原因,成都军区抗震救灾联合指挥部政治部副主任朱新民解释说,汶川两侧是高山,中间是峡谷,气候非常复杂,特别是中午12点以后,局部地区极易产生强对流天气,容易引起当地人说的“爬山云”(指山谷里因强对流天气迅速升起的云团),特别是云的速度非常快,前一架飞机飞过去时,这片云还没有移动到这个位置上,几分钟之后,另一架飞机飞过来,云就正好在这个位置上,就可能把山封住,尤其是在转弯地带,机组人员不易发现这种“爬山云”,或发现了也来不及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