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花开
2008-08-11文小琴
文小琴
我打开窗,一片明媚。灿烂的阳光温柔地照着不锈钢栏杆,整个世界闪闪晃晃。空气中的水分子,凝聚、浮动、游走,湿润路人白芷色的衣裳。我叫白芷,这个春天,我时常做梦,梦中的白芷忽悠悠地破土、抽芽、生长,像个倔强的勇士,却温柔地开出白艳艳的花。我张开双臂,以最大的力度和最大的弧度,拥抱这个季节,跟着闪烁的阳光,像白芷一样,优雅地舞蹈。轻轻拨开尘埃,俯下身,深深嗅一口,春天的味道。有阳光,有白芷,有记忆,有晕不开的醇香。
痛并快乐
“痛并快乐”,我喜欢这个词,似我梦中白芷的颜色,任由世界上最贵的颜料也无法调出的白而不伤。多么矛盾而精妙的搭配,像一道咒语,点破这个季节里每个人的秘密:欢乐的,隐忍的,悲伤的。
搭上春天的第一班列车,我闯进这座陌生的围城,带着我眷恋的阳光,追求我的梦想。这里的建筑,像安徒生童话里的城堡,圆顶,特立,一层覆过一层。用朱红色诉说着古老,棱角分明,配着楼前安静的白芷,更显落寞、苍凉。我的生活,和这里的每一个人一样,抱着一大摞课本,行色匆匆。不能像低年级的孩子一样躺在绿草丛中晒太阳,也来不及看楼前的白芷是否在忽悠悠地生长。人们的脚步仿佛总比时间慢半拍,每天都不得不以奔跑的姿态生活。我有一个靠角落也靠窗的座位,这是一个很安稳,可以嗅到白芷花香,阳光可以照得到的地方。曾经有位算命先生对我说,只要有阳光,白芷就可以疯狂地生长,长出粗大的根,开出白艳艳的花。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写了擦,擦了再写。时间像块不会反弹的海绵,在擦擦写写间缩成了一小团。我总是莫名地担心,当黑板出现“0”时,海绵便会彻底消亡。头顶的日光灯,一直“嗤嗤”地响,像位低吟着经书的老者,永远不厌其烦。我揉揉因长时间低垂而酸疼的脖颈,抬起头,全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黑色的字体,白色的纸张。书桌右上角高高摞起的高三试卷,并不像有人说的雪花。雪花只在冬季,而试卷却蔓延整个秋夏。试卷上红色笔迹泛滥一片,像条汩汩流动的河,永无止尽地奔涌着。划痕深刻,颜色鲜明,无数次刺痛我的眼。流过泪,只有我们自己知道。那些隐藏在分数背后的疼痛,关于青春的,关于梦想的。我想,我一定会怀念,连同那碎了一地的眼泪,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抑或是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怀念这段日子。怀念这座飘荡着白芷花香的城堡。
怀念和一大堆阳光男孩一起大吼“男儿当自强”;怀念夕阳的余晖里,60多个少年费尽全力为身体健康而奔跑;怀念同桌耐心地为我讲立体几何、三角函数;怀念班主任弄来的那块红色长幅,长幅上无数个阳光灿烂的笑脸,极像一朵朵开得正漫的白芷花。在记忆深处,像水草般时时招摇。
这个年代。这段日子。这群人。这些事。痛并快乐,白而不伤。
白芷未开
这是一个恋爱与挣扎的季节。潮湿的空气也夹杂着暖昧。只是白芷,一直未开。
许多同学恋爱时,而我暗恋了。暗恋对面楼里那个鼻子极度漂亮的男孩,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白晰的皮肤,似我梦中的白芷色,白而不伤,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一点点灼热我湿湿的眸子。我清楚他每个举手投足,清楚他那像古时手持折扇、一袭青衣的少侠才有的快乐与落寞,清楚他什么时候皱眉,什么时候离开课室,穿什么牌子的鞋。那是一种炽热的欢腾,热闹了我整颗心。我总用各种理由:怕黑、怕鬼、怕无聊,说服他陪我回宿舍。宿舍在操场的另一端,我总选择最远的路径,把操场绕完一大圈才回宿舍。经过白芷,我会轻轻地斜视,把心中的秘密幸福地洒落花间。昂昂头,示意着,我正和白芷花一样,沐浴着幸福的月光。我给他讲最冷的笑话看他沉默而自己却哈哈大笑;我送他最香的早餐奶等他拒绝后再假装不在乎一口喝完。但他从不显示出不耐烦。我知道他对我是耐心的,温柔的。好朋友阿苏说过,要是在咱们高三年级中选个理想情人什么的,他一定能拿冠军。阿苏也喜欢他,从高一到现在。只不过,她的喜欢,是一种隐忍的喜欢,只在涌动的血液里沸腾。
那个晚修后的夜空很高很静,繁星一片,连云的脚步也轻悄悄地,嗅不到半点儿悲伤的味道。我和他面对面地站着,中间隔着一条白芷河。深灰色的,很浅却看不到底。他说:“以后我不陪你了。”然后俯身去够一枝白芷,很努力的样子。“嚓”,白芷断了,脆生生地被折断了。我的某根紧绷的神经也随之而断,脆生生地,整颗心都疼。
乳白的液体在截断处一点点往外渗,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来挣扎,最终还是徒劳。他还说:“送你一枝白芷,两个白芷在一起,就不会怕黑怕鬼怕无聊了。”我摊开手,在黑夜里,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这枝白芷刚抽芽,那经历了寒冬的五片叶子,低垂着,像个失去了玩具的孩子,委屈,迷茫,不甘,心疼。猛然想起了阿苏说四叶草代表着幸福,我触电般残忍地摘掉了最上端的一片叶。不是四叶草,我就保留四片叶子,没有全部的幸福,一半总行吧?
他说,“现在是白芷花长蕾的时候,你这朵‘白芷也该长芽了吧,等到‘白芷开尽,就是六月了,六月的你,一定要微笑。”我抬起头,东北方有一颗微弱的小星星,看着看着,星星的光晕一圈圈散开去,终于模糊了。他离去的背影,如同星星的光晕,一圈圈散开,然后模糊。沉重、绝望的眼泪突然被风吹落,砸进四片可怜的白芷叶里,砸进我对一个男孩痴痴的暗恋里。后来,我把那片白芷夹进日记本里,用钉书机钉上数不清的印记,再用透明胶纸缠上好几个轮回,缠得死死的,直至再也不能翻开为止。透过那些胶纸,密密麻麻的钉扎痛了我的眼。
我的日子还在继续着,却总感觉到一丝丝的惆怅,一丝丝空泛的乏味,又像有那么一丝相思的哀愁。这个春天走得特别迟缓,像一个电量不足的旧钟,始终无法摆满一圈。我总望着楼前的白芷,看它们从嫩叶的芽长到新鲜的绿;看阳光透过云层照在密密的芷叶上,一片斑驳。风吹来,叶子“沙沙”的声响,多像一曲相思的哀乐啊!我祈祷它们快些开花,祈祷它们那白艳艳的花朵会让他止步,想起那个叫白芷的女孩。但白芷花始终未开。
我想告诉他,今年的白芷,忘了开花,而我还记得微笑。
白芷花开
转眼已经四月了,夹在初春与暮春间的四月。我坐在这个靠窗的位置,努力学习安培法则、右手法则。不敢再斜视窗外一眼,生怕浪费一分钟。我想用尽所有力气去考大学,可以在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行走在丽江,听那儿的名曲,喝那儿的清茶;在某个春花烂漫的季节,可以闲坐在普罗旺斯的街道,说几句不标准的法语,闻一闻各种花香,去爱那儿的男孩,去晒那儿的太阳。我想告诉对面楼里的他,六月,我会微笑的。
某个午后,我轻轻斜视,楼前的白芷,竟然泛着稀稀疏疏的小白点。我兴奋地跑到白芷跟前,枝与枝,叶与叶,花与花,簇拥着,紧贴着,承载着阳光从云层里泻下的星星点点,蜜蜂,蝴蝶都在忙碌,好一片苍盛,好一片繁华。白芷开了,白芷开了!
我发短信给他:“白芷花开,白艳艳的一片。”他回了:“这个春天,有些迟,白芷开晚了,但终究开了。”再冷的春天,也有花开。
六月的白芷,白艳艳一片……
(指导教师刘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