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长哨与１４７条性命

徐　坤

一

我手里拿着一枚哨子，足球比赛中常吹的那种，样子陈旧，哨口有了锈蚀，哨尾拴着的红绸绳也已褪色。

然而，正是这样一枚看上去非常不起眼的哨子，在“5•12”那场大地震中，却拯救了陇南市康县豆坪乡豆坪小学147条小学生的性命！在那场百年不遇的大地震中，学校的48间屋舍全部倒塌，正在上课的全校147名小学生和包括校长在内的10名教师全部安全撤出，学生和教师无一人伤亡。堪称奇迹！

二

那天地震，事先并无先兆。体育教师王永军正领着五年级的56名同学在操场上平静地上着体育课。操场不大，只有一个篮球场大小，孩子们依惯例跑圈、做操，欢乐而有序。突然，大地微微颤抖，一种如狮吼般的轰隆隆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嘎嘎传来。凭借一种本能，王老师意识到：地震了！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敏捷地奋力吹响胸前的哨子：

瞿——

瞿——

瞿——

这是遇到意外情况发生时的一种紧急集合哨，平时学校里在对师生们进行安全训练时多有演练。

尖利刺耳的哨音，划破校园的宁静，传到正在上课的老师们耳中。立刻，他们意识到：出事了！哨声就是命令！他们紧接着的动作就是组织学生紧急向外疏散。老师们一点也没有犹豫，即刻推开所有门窗，组织学生们往外跑。

此时，大地开阖，地面上形成半尺宽的裂缝，房屋已经开始剧烈抖动。高年级的学生比较机灵，门口出不去，就从窗子跳出去。一年级的小学生吓呆了，只知哇哇大哭。班主任老师王芳就连推带抱，把他们全部带出屋去。三年级的班里有两个残障孩子，班主任老师李庆庆就拖着一个抱着一个，生生的把他们弄出来。

当他们前脚刚一迈出屋门，后脚就听得教室“轰”的一声，房屋在他们身后轰然倒塌！霎时间，四周围全是烟尘，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操场上脱险的一百来个孩子们哭声一片。此时，老师们都像护雏的老母鸡一样张开臂膊，手拉手在操场上用身体组成圆圈把学生们维护在场地中央，安抚、保护、劝慰着他们。望着自己熟悉和热爱的教室校舍转瞬之间变成尘埃，老师们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在场的十位老师，此时他们的家人、孩子也在震区的四面八方，生死未卜，但是他们没一个人离开现场去寻找家人，都紧紧守在自己的岗位上。那些一路哭嚎担忧奔来寻找自家娃儿的家长们，看到孩子健在而校舍房屋荡然无存，无不惊惧、惊喜而又感激涕零！直等到最后一名家长来领走自家娃儿，老师们方才离去。第二天他们又冒着余震的危险从倒塌的校舍里抢救出不少集体财产。

三

5月24日，距离地震发生后的第十二天，我们来到了豆坪乡豆坪小学遗址。车子从陇南市府所在地武都出发，经过康县县城，穿过崇山峻岭间的崎岖小道，一路颠簸，行驶100多公里，才来到海拔近两千米的这所乡村小学。

在村口，我们遇到了兰州军区驻天水181团运送救灾物资的队伍。踩着一堆堆倒塌的房屋遗体往前走，如果不是陪同而来的康县县委宣传部长王青燕和豆坪小学校长张金强的指引，我们很难相信，眼前这半截戳在土块里的木桩就是曾经的学校大门门框，而那一大片满目疮痍的废墟，就是曾经书声朗朗、阳光明媚的乡村小学校。

废墟。完全是废墟。土黄色的废墟间杂陈了一根根倒下的木头椽子和桌椅。甘肃贫困山区的房屋，都是就地取材，从山上取土拓成坯，一块块叠起来垒房。房屋倒塌碎裂之后，土坯瞬间风化，完全还原成了尘土。

尘土。尘土。一切从尘土中来，又都复归尘土。

中油二建的两辆巨型铲车和大吊车正在清理现场。

怀着沉重的心情，我走进废墟，从那些横七竖八的木头缝隙里，小心翼翼拾起下边的几张小学生作文簿的碎片。五年级张娜娜的一篇作文题目是《我喜爱的一位体育明星》，写的是姚明，“姚明像奥特曼一样连续投球，台下，观众异口同声地喊：姚明加油！加油！”还有一张是砸裂的奖状，是县里奖给豆坪乡小学优秀集体的。

听说我们来，当时在地震现场的六位老师也赶来了。他们个子矮小，满面尘灰，衣着朴拙，从外观上看，跟任何一个初进城打工的民工无异。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样一片尘土的废墟上，他们却显得异常的美丽，高大，魁伟。正是他们，以无私无言的大爱，勇担园丁的重任，托起共和国的脊梁，在灾难袭来的关键时刻，以优秀的职业素养和高尚的道德情操，尽显人民教师的风采。

我问王永军体育老师：当时怎么就想起来吹哨子？

王老师憨厚地笑笑，说：也没啥，平时就是这么练的。

一旁的校长张金强说：我们平时就抓学校的安全教育，学校有专职安全员具体抓，值周老师周周抓，班主任老师天天抓。平时主要是防火消防训练，没想到在地震中用上了。

站在废墟上，我请王永军老师再次吹响了他手中的紧急集合哨子：

瞿——

瞿——

瞿——

哨声嘹亮，划破长空，惊醒废墟的沉郁，吹响一曲大爱大勇的壮美乐曲！

让我们记住他们吧！

让我们向这些英雄的老师们致敬！

他们是：校长张金强，教师王永军，杨洪礼，周俊海，田玉琴，毕风礼，王芳，李庆庆，豆世军，王凤华。

2008年5月25日记于文县地震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