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问题

伊　沙

十年前，马琳到这家杂志社应聘时是老板亲自对她进行的面试。老板在提出一些编辑专业方面的问题并得到令他满意的回答后，向她又提了一个颇具形而上意味的“大问题”：“请告诉我：人身体上哪个部位最软，哪个最硬?”马琳故作认真状地想了想，然后坦白道：“对不起，我不知道。”老板非但没有生气，那张饱经沧桑的古铜色的脸上还露出宽容的微笑：“没关系，这个问题答不出来没关系——这是一个需要用时间和体验才能回答的问题，你已经被录用了。”

很快地，马琳就知道了这个“大问题”的答案，那是在杂志社举行的欢迎新员工的大会上，老板在进行他的长篇报告时又重新提出了这个“大问题”，进而又马上回答了这个“大问题”：“这是我在面试时向每个新同志都提出过的问题，也是在每位新同志那里都没有得到正确答案的问题，怪不着大家，因为这确实是一个比较深奥的哲学问题，是老子当年提给孔子的问题，它的正确答案是：舌头最软，牙齿最硬——有一个什么意思在里面呢?牙齿硬而短暂，舌头软而长久……”

马琳在这家杂志社的十年当中，完成了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编辑成长为一名编采写样样精通的优秀编辑的历程，也是这个杂志社唯一一名获得过全国性新闻奖的一名编辑，她的业绩有目共睹，她的能力无人能及，前六七年一切都很顺利，她在这里也待得颇顺心，工作，拿钱；更有效的工作，拿更多的钱，她觉得这就是生活。别扭出在与她同时进社的一拨人中相继有人提拔为“中层干部”的后三四年，比她实力明显不如的两名女编辑都获得了提拔，让她深受刺激。其实她也是在不明事理的前提下瞎较真——那两个女人不过是“老板的女人”，提了也就提了，她们靠的不是这方面的“实力”。马琳在私下的怨言传到了老板的耳朵里，老板就找她谈话，这样的谈话后来就变成经常性的——主要是许了一些永不兑现的空诺：房子、私车、出国学习、高额奖金什么的。后来终于有一次马琳在一种充满厌恶的情绪下对老板说：“老板，我现在终于明白您为什么总说舌头是软的。”老板听完此话时夸张的惊愕表情在事后曾无数次带给马琳以回味的快感。

马琳现在北京的一家新闻周刊任执行主编，是圈子里交口稱赞的一位“女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