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志平的风雨人生
2008-06-29李伶
李 伶
他是我军统战史上签订第一个有效协定的关键人物。
他是杨虎城的密使,中共地下党员。
蒋介石点名缉拿这位通共要犯。
一枚印章使他虎口脱身。
后半生依然磨难多多,69岁才得以平反昭雪。
英雄有叹,英雄无愧!
担当密使
1933年春,红四方面军进入巴山地区。蒋介石责令四川各派军阀“停止内讧,共同剿匪”,并委川军第二十九军军长田颂尧为“川陕边区剿匪督办”,拨给军费10万元、子弹100万发……巴山南麓的“剿共”阵势就形成了。
巴山北麓的陕西汉中地区,属于杨虎城十七路军的防区。蒋介石原以为红军会西进甘肃天水,将杨部(亦称陕军即十七路军)第三十八军主力调往甘肃,将陕南防区交给了他的嫡系胡宗南的第一军。按理说,夹击巴山红军应由一军承担。但惯于借“剿共”排除异己的蒋介石却舍近求远地又令三十八军重返陕南,与胡宗南调防。
接到命令,杨虎城左右为难:打红军,他从不愿意;不打则违抗军令。
这时,担任十七路军作战参谋的中共地下党员武志平通过杨虎城的高级参议杜斌丞向杨虎城建言:“联络红军,互不侵犯。”杜的建议得到了杨虎城的赞同,他让杜秘密建立与红军的联系。杜斌丞趁机向杨虎城推荐了武志平。
1933年5月初,武志平随换防的三十八军军部来到陕南汉中后,接到了杜斌丞的来信。信中暗示“所议有成,日内便见分晓”。
接着,三十八军参议王宗山从西安捎来了杨虎城的一封密信:
志平参谋弟:
别来日久,殊深驰念。余于上月二十五日平安抵省,祈勿念。值慈日寇凭陵,国势阽危,凡我同志,务须深自警惕,力图奋发。吾弟才华卓著,尚希佐理孙军长努力工作,是为至要。此询近佳。
杨虎城手启
五 .四
这件珍贵文物现珍藏在中国人民军事博物馆里。
接到杨虎城的信不久,在作战室里,军长孙蔚如与他进行了一番秘密交谈,武志平接受了出使红军的重任。
行前,军部秘书主任、中共地下党员徐梦周提醒武志平,要在如何取得红军信任上多动脑筋。二十多天前,陕军团长张汉民(亦系中共地下党员)派人秘密联络红军,至今有去无归。因此,武志平特地向孙蔚如军长提议,要给红军“表示表示诚意”,而孙军长却说:“有我这封绢书足矣!”
为了完成好任务,武志平利用职务之便,在军用地图和绝密情报方面做了手脚,将一套川、陕、甘军用地图,以及密码、口令等,打包封蜡,准备送给红军。
1933年5月13日,武志平化装成红十字会调查员,只身前往红四方面军驻地。一路上历经艰难险阻,土匪就遇见了两伙,但由于他的机智果敢都得以化险为夷。
最后,武志平来到四川通江县两河口。在一座平常的民房里见到了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傅钟。他撕开身上的衣褂,将绢书呈到傅钟的手里,信中写到:
徐向前总指挥、陈昌浩总政委:
当前日寇凭陵,国势阽危,凡有血气者莫不痛心疾首,而蒋介石却侈谈“攘外必先安内”,妄图以武力消除异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中华民族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言念及此,实切隐忧。蔚如与杨虎城窃谓,各党派对政治见解有所不同,尽可开诚商议,岂容兵戎相见,兄弟阋墙,而置外患于不顾?特不揣冒昧,派我部参谋武志平晋谒虎帐,陈述我方对于时局的意见。深愿停战议和,共同反蒋抗日,以纾国难。贵军如表同意,请迅即派员前来,共商大计。迫切陈词,无任翘盼之至。敬祝胜利!
孙蔚如谨启
民国二十二年五月十二日
傅钟读罢绢书,赞扬说:“来书从国家和民族利益着想,很可贵!”他让武志平谈谈“怎么想起这步棋的”?
武志平说:“共产党的一月宣言①上说,愿在三个条件下与国民党任何部队订立共同抗日协定,这在陕军中引起了强烈反响,他们反对蒋介石对敌退让,对内镇压的独裁政策,但限于本身力量,还不能公然揭橥而起,只能秘密地和红军建立友好关系。”他边说边从油布包中取出了军用地图、密电码、灯语、旗语等绝密要件,并说这是杨虎城为表诚意而送来的见面礼。
当天深夜,正在前线的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从电话中得知杨虎城派人送来了军用地图,兴奋异常。他对傅钟说:“雪中送炭呀,你马上派骑兵班给我送来!”一小时后,徐向前给傅钟回电话:“地图收到了,很有用。好好接待来使!”
这份地图成了当时红四方面军仅有的一份正规军用地图,徐向前爱若珍宝,一直用以指挥作战。从他的回忆录以及解放后在颐和园设家宴招待武志平的谈话中得知,长征途中,叶剑英深夜投奔毛主席,悄悄带走的那份军用地图,就是武志平这次出使红军时送去的。至于那份密电码的作用就更大了,红军据此截译了蒋军许多重要情报。曾任红四方面军机要局局长的宋侃夫在《祁连山的电波》一文中说,在西路军失利的情况下,这份密电码“对破译马家军的电波起了很大作用,从而为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及时提供了可靠的情报”。
张国焘直接过问两军和谈事宜。他当时住在通江县苦草坝,距两河口有100里山路。为见来使,张国焘派骑兵迎接,傅钟也派专人护送。途中,武志平面见了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张琴秋。
张国焘热情迎客,设宴为其洗尘,并将参谋长曾中生、后勤部长郑以斋、卫生部长苏井观等许多高级干部召来相陪,交谈了许多情况。
武志平怕张国焘对杨虎城提出苛刻条件,故在席间亮出了这次和谈的底线:“陕军有很浓的地方色彩,内部也很复杂,既有迷恋家私的高官,又有忠于蒋介石的特务。杨虎城出身贫苦,且有爱国思想,与蒋介石有矛盾,但在现实条件下,他联共反蒋只能是秘密的。望红军心中有数,不要公开张扬。”张国焘连连点头。
签署协定
红军派中共川陕军委参谋主任徐以新(解放后曾任外交部副部长)随武志平抵汉中会谈。
孙蔚如给西安的杨虎城密电:“门敲开,如何待客?”
杨虎城回电:“举酒杯。”
1933年6月1日上午双方正式会谈。
会址在汉中市建设局宿舍即第三十八军参议王宗山家中。
参加者:孙蔚如、王宗山、武志平、徐以新。
会谈由孙蔚如主持。他在询问了红军刚刚取得的空山坝大捷的战斗经过之后,自然地拐到正题上来:“你们跟川军大战,一定会考虑我们陕军动向吧?”徐以新说:“蒋介石杀人惯用两面刀,他定会调陕军和川军南北夹击巴山的,但我们红军认为,杨虎城、孙蔚如将军,以及身边的一些谋士是不会像川军田颂尧、刘湘、杨森那样轻易上当的。果然不出所料,这次大战,陕军不但没越过省界去我背后插刀,还别具慧眼地派来了武特使联络议和,实在是远见卓识呀!红军听了武特使的陈述,看了孙军长代表杨总指挥的亲笔信,深表赞同,故派我偕同武特使前来会谈,并就日后互不侵犯问题,与孙军长、王参议,还有武特使交换具体意见。”
孙蔚如说:“今天所进行的,可以说是一次秘密谈判,本来杨总指挥打算亲自主持的,考虑到那样目标大,就委我全权代表。面对目前民族危亡,我们报国心切,不但不愿反共,而且拥护共产党提出的‘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主张。蒋介石却三番五次逼迫我们对红军作战,所以,我们不得不走上这条联共反蒋、共纾国难之路。基于我们内部成分复杂,且实力不过数万之众,目前还不能公开打出反蒋旗帜,这一点,还望贵军鉴谅。我们和红军巴山为界,秘密来往,互不侵犯,这样,我们还可以骗得蒋介石的枪械和补给。我们防区也就成了贵军的保护墙。”
“秘密也成,我们同意。”徐以新谈起了秘密协定的具体细节。当他提出希望陕军提供川陕二省军用地图时,孙蔚如推托说:“没有其他省的,陕西的也用不上。武参谋,你给选一份巴山地区的就是了!”
会谈进行了两个小时,当王宗山示意“饭菜齐备”而催促进餐时,武志平生怕议而无决,立刻拿起记录稿,既像总结,又似请示地说:“今天上午所议,据我领会是这样的四条:一是巴山为界,互不侵犯;二是陕军阵地前沿设两军联络站,由武志平常驻,代表陕军处理边界事务;三是红军可以以隐蔽方式来汉中采购部分日用品;四是陕军馈赠部分药品和部分军用地图,以表诚意。”
孙军长听后说:“是这四点。不过我们既然是秘密协定,就不必搞什么文字记载。”
徐以新表示,待回去汇报后再给答复。
初次会谈之后,陕军方面即刻兑现了诺言:赠以药品、松发油(可代擦枪油)、油墨等共17担物资和好几份巴山地区的军用地图。
6月3日,武志平、徐以新化装成商人,雇用17名挑夫,从汉中出发,经麻桑坝、天池寺、凉水井至碑坝。他们每30里变换挑夫,以保货源秘密。
武志平在护送徐以新南归途中,就势在川陕边界只有7户山民的凉水井建立了陕军前沿秘密联络站。
张国焘、徐向前等四方面军领导对汉中会谈的4条协议表示赞赏。于是,复派徐以新赴汉中正式谈判。两军于1933年6月24日仍在王宗山家中,正式签订了“巴山为界,互不侵犯,联共反蒋,共同抗日”的秘密协定,密称“巴山协定”,又名“汉中协定”。
6月25日,武志平护送徐以新南归,又带去17担紧缺物品。为何又是17担?武志平对徐以新说:“请转告红军首长,我们是十七路军,是杨虎城的队伍,与其他国民党军队有区别。”
“巴山协定”生效后不久,形势又有变化:孙蔚如迫于压力,他想让红军尽快西进以减少自己的麻烦。于是让王宗山代笔写了一封密信:
志平仁兄勋鉴:
来函敬悉。某方②若就地不动,我们与之互不侵犯,某方若决定西行,我们可作进一步之合作,但未决定行期前似不必见面。东屏③意志如此,着弟转达,并请兄就近切实负责联络。东屏为人绝不虚伪,望转告某方诸同志勿过虑为祷!
知名不具
八. 十八
由于红军无西进之意,孙蔚如便想与之保持距离,密令前沿部队毁掉了几座通向红军路上的小桥。武志平立刻将此动向密报杜斌丞,希望影响杨虎城,维持来之不易的“巴山协定”。
杜斌丞深感事关重大,很想去汉中走一趟。偏巧,孙蔚如的姨太太自杀了。杨虎城派杜斌丞去汉中代为抚慰,并妥善处理川陕边界秘密事宜。
杜斌丞在汉中住了3个多月,他积极做孙蔚如的工作,使其继续保持了和红军的秘密联系。
在杜斌丞离开西安期间,蒋介石突然撤了杨虎城的陕西省政府主席职务;胡宗南派部队进驻汉中地区;加上蔡廷锴、李济深等发动的“福建事件”归于失败。这些都加重了孙军长的畏惧心理。他希望红军西进,去打胡宗南,特写信让武志平去面见“西光兄”(暗指张国焘)而“一谈究竟”。
武志平借这次去红军充当“说客”之机,将陕军情况向张国焘、陈昌浩等人作了详尽报告。并建议红军应以庆祝元旦为名,派使去汉中巩固友谊,以稳住孙蔚如。
武志平的建议被采纳。张国焘派西北军委秘书长黄超,随武志平回汉中,并赠给孙蔚如、王宗山每人10斤通江银耳。
黄超这次出使汉中,起到了稳定孙蔚如的作用,使陕军没有听从蒋介石调遣参与川军发起的剿共大战。
在此前后,武志平先后在川陕边界建立了三条秘密交通线:
中线:汉中——麻桑坝——天池寺——凉水井——碑坝;
西线:麻桑坝——八海坪——西河口——碑坝;
东线:汉中——城固——西乡——镇巴——鱼渡坝或黎坝。
通过这些交通线,陕军为红四方面军送去了大量的物资,为中共地下党员过境及情报的传递起了重要作用,帮助红军有效地粉碎了蒋介石的“围剿”。
遭遇通缉
1934年6月的一天,蒋介石给杨虎城发来电报:
据密报,有伍志平其人,自称系三十八军参谋,住在西河口附近。经常给共匪输运军火、汽油等物,仰就近查办,并告。
蒋中正
杨虎城抓住“伍”与“武”之差,复电道:“据查,我部无伍志平其人,给共匪输运军火事想系误传。”
不几日,蒋介石又来电,将“伍志平”更正为“武志平”,其余一字未易。
杨虎城不得已,发出了缉拿武志平的命令。武志平从孙蔚如军长手里接过蒋介石的电报,面无惧色地说:“反正我每走一步都是按杨总指挥和军长的意图行事的,听凭处治吧!”
孙军长说:“红军的事只好就此为止了。你再到南边去一下,把这边的情况告诉他们,请他们谅解。”
陕军开除了武志平,他只好去西安找党组织。他是中共军委特科的一名地下党员。王右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规定他只准发展情报关系,不准发展党员,有事直接向王右民报告。哪知当他来到西安时,却找不到联络人了。《西北文化日报》社社长宋绮云也是这个系统的党员,他与武志平一直有联系,知道一些内情。他取出一份红四方面军内部刊物《捷报》,上面写着:“西北军某部已与川陕地区红军发生了秘密联系,说明蒋介石内部已经分崩离析……”
“我们内部一些人办事就很不缜密,《捷报》上这么写,还不等于给人家报信!”宋劝他“径去上海”。
费了许多周折,武志平在上海找到了特科负责人王世英。王世英让他仍回汉中,请求陕军保护,理由是:杨虎城对共产党的一贯态度是合作的,对共产党人都是尽量保护的。
武志平回到汉中,通过参议王宗山等人说通了孙蔚如。孙允准道:“在汉中可以,但有三条:第一,不许公开出头露面和熟人来往;第二,不许有不利于我们团体的活动;第三,不能在陕军中担任任何职务,只能做一个闲住人员,生活费自理。”
在汉中期间,武志平并没有闲着,他还努力完成了护送党的干部进入红区的任务。
再当密使
1935年春节,红军在陕军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汉中发起了突然袭击。失利的陕军又将武志平派往红军,以解城下之围。
武志平带着一大包军用电池、发报机零件和军事情报等,又走进了红军防区。
这次红军对他十分警惕,派几个护兵,以去见后方首长为名,在冰天雪地里转了十多天后陈昌浩才会见他。陈感谢他提供的情报,并向他解释,红军攻打汉中的意图是吸引胡宗南注意力,以便乘机西渡嘉陵江,向甘肃进军。现在目的达到了,红军马上就离开川陕,劝他尽快回陕军去。
武志平说:“红军这一走,密使无用了,你们这一仗惹怒了陕军将领,他们不会再容我安身了;蒋介石仍在通缉我,实在无路可走了。请你们收留我吧!”
红军进军西北已是必然趋势,武志平想代表红军出使马家军。因为他3年前曾代表陕军出使过马家军。
1932年秋,杨虎城派武志平以甘肃宣慰使孙蔚如的代表之身份,出使马仲英部。在马仲英部,武志平的机智勇敢赢得了马仲英的信任。
武志平说:“我对甘肃地形很熟,对马家军很了解,跟马仲英师长关系很好,只要红军收留我,一旦西行,我会说服回军,为红军借道。要是不放心,你把我眼蒙上,叫向东不向西!”
任其苦苦央求,仍被拒之门外。
西安事变后武志平回到陕军,进而他去了延安,先在陕北公学学习,后来进入马列主义学院受训。
在延安,他碰到了红四方面军总政治部主任张琴秋。张琴秋含着泪,谈起红四方面军兵困祁连、妇女团全军覆没、西路军西征彻底失败等一系列惨景,武志平再也坐不住了,他找到张国焘,质问道:
“当年我写给你的《塞上征鸿记》你看过没有?三万多字呐,专为你们写的!那上头的河西走廊情况,你们研究过没有?我就担心你们去瞎闯,结果还是闯上了,这么多将士的生命呀,咋能当儿戏呢?”
武志平接着说:“那你怎么不跟马仲英搞统战?我跟你说过没有,我出使过马家军,跟他们熟,马仲英、马仲杰兄弟跟马步芳、马鸿逵有矛盾,这些条件,你为什么不利用?三番五次求你收留我,为什么?我可以向马家军借道!你,就是不允许呀!让你们蒙上我眼睛都不干,教训呀!巴山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轻易放弃?杨虎城给你这么多支持,为什么派兵围攻汉中?我一直暗示你,红军若决定西行,打个招呼,陕军可以让道,为什么言而无信?这叫破坏统战,不惩罚你惩罚谁?”
对武志平的责问,张国焘当时没有表态度,但后来在他的《我的回忆》第三册中作了大段解释。他还特意为武志平摆了一桌酒席,请陈昌浩、徐以新、张琴秋等人来作陪。
虎口脱险
武志平在延安马列主义学院学习了两年,毕业后在宝鸡到成都一线,借经营汽车运输为掩护,收集军政情报,发展情报关系。
一天,他突然被特务逮捕,关进了西安的监狱。他对被捕的原因,久思不得其解。
通过审讯 武志平探得了底细,原来问题出在一位陕军军官李亚夫(解放后以历史反革命罪在北京被镇压)身上。他俩之间,昔日虽关系密切,但此人并不了解党内机密,得此底细,武志平心中踏实了,矢口否认也坚决了。
特务们对他没法,下令搜身,搜出一些现金和一枚精致的篆刻印章。此印章从右向左,乃“真武”二字。审讯者就认定他叫武真。
西安事变之后,蒋介石的特务们对“巴山协定”的内幕仍很关注,经过一番侦探,确认杜斌丞、武志平是其中核心人物,并将他俩列上了黑名单。因为武志平好几年没有露面,没引起西安监狱特务对他的注意。而武志平则担心暴露密使身份,因此,当特务们主动为他“更名”时,他忙不迭地承认下来:“我的确叫武真。”
他在“武真”名下被送往西北青年劳动营关押。
“西北青年劳动营”是专门关押政治犯的地方。那里除了惨无人道的刑具,还有许多莫名的凌辱与身体折磨。在饥饿、劳累、重刑下许多人丧失了生命。
武志平毕竟命大。遇见一位陕北公学时的同学在营中充当特务。武志平趁机向他喊冤,得到了他的同情,使武志平改变了待遇:可以单独进城买菜。趁人不备,他逃出了集中营。
寻找组织
武志平坐了6个月的牢,关了一年多集中营,于1943年初成了自由人。
逃出虎口后,他凑了一笔钱,准备去成都谋生。途中,发生车祸,他受了重伤。
这次车祸、住院,他将本钱折腾殆尽,身体也一时难以完全康复。无奈,武志平于1943年夏回到了巴山交通线的旧地——冷水河畔。
这时,他的夫人陈新英已带着孩子来这里安家了。
1933年秋,武志平与红色交通线上的肖成善站长的女儿陈新英结婚。经武志平介绍陈新英去安吴堡青训班学习,走上了革命之路。
陈新英在安吴堡青训班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后被分配回陕南从事地下工作,渐次有了4个孩子。
武志平伤后回到陕南,过上了一段农耕生活。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中共晋察冀领导机关进驻张家口,武志平产生了去华北解放区找党组织的想法。为了旅途安全,他请陕军中一位朋友给开了个 “驻陕部队军官武志平回华北探亲”的证明,带着两个孩子就上路了。
经过一番艰苦跋涉和周折,几次穿越蒋管区和解放区,终于回到了阔别9年、在北京通县的父母家。
武志平将两个孩子交给家中老人后,就随一个远房亲戚赴晋察冀边区政府所在地张家口,到中共中央晋察冀分局报了到。在那里,他见到了老朋友晋察冀边区财政处处长南汉宸、晋察冀军区政治部主任潘自力。
谈起“巴山协定”后的坎坷经历,两位老朋友无不为之叹服。他们说:“你为革命立大功啦,犒赏犒赏你,暂时不要走,就住招待所,吃好,喝好,好好休息休息!”
休息了几天后,武志平坐不住了,想起了一件要紧事要立刻去办:离开汉中之前,他发展了几个情报关系,须向西安地下党组织作详细介绍。他立刻离开张家口来到西安。
本想先去杜斌丞家,遇上了陕军的老战友告诉他:“杜公家已被国民党特务包围了,他家去不得!”
他就直接找到西安地下党的秦治安,要他设法与国民党第五补给区的蔡茂林、西安中国银行的马之江、汉中中国银行的张达等人取得联系。后来秦治安与他们接上了头。解放后,秦治安说:“多亏你那次来接头,蔡茂林提供的情报最多最及时,在保卫延安几次战役中,他的情报起了重大作用。”
关系接通后,武志平回到了张家口,在晋察冀边区财政处处长南汉宸手下从事商贸工作。
晚年磨难
北平解放后,他在军管会房地产接管部任处长,后任北京市园林管理委员会副主任。
公园里的鱼很多,有些人结伙偷鱼,吃不完还卖钱私分。他不干,当众批评。得罪了一伙势利小人,他们拉帮结派,利用“三反”运动将武志平诬为“贪官”。
1952年2月9日,武志平被戴上手铐,关进了北京市草岚子监狱。半年后查清事实无罪释放。但平反之事却拖延了7年。
1955年南汉宸调他到国际旅行总社担任《旅行》杂志编辑。这时,他已经在家赋闲了3年。
1957年后,他任中央文史研究馆副主任。
1966年“文化大革命”中武志平家被抄,多年收藏的字画、文房四宝等,包括救他一命的那枚篆刻印章,都被抄走。最要命的是发现了他写的一首诗。
1959年,他听说彭德怀元帅被罢官,感慨万分,写了一首诗:
解组归来驻旧乡,不教部曲识蕲王。
养生应省长生诀,避世宁忘救世方。
莫谓功名徒负负,要知意气故堂堂。
传闻尚喜身差健,把酒从容尽一觞。
这成了他“为彭德怀鸣怨叫屈”的罪证。
1967年,66岁的武志平被下放至宁夏平罗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两年后,干校同意让他回老家通县定辛庄治病。从宁夏回到北京,才得知,他的大儿子因受其牵连在隔离审查中自杀了。
1977年,武志平被彻底平反。这时他76岁,被授予国务院参事之头衔,定为行政12级。1982年离休,享受局级干部待遇。
武志平刚离休,一场车祸夺去了小儿子和15岁的孙女的生命。
夫人陈新英情急之下又犯了疯病。
解放前,她按党组织安排回陕南做地下工作。1946年,她在汉中被捕。因她姓陈,敌人怀疑她是陈昌浩的妹妹。
她回答说:“是姓陈,但不认识陈昌浩。”
敌人不信,一次次“大刑侍候”,她被打得皮开肉绽。
她疯了,承认自己就是红四方面军陈昌浩总政委的亲妹妹。
特务们信以为真,上送到西安监狱,依然受刑、关押。直到西安解放,被解放军解救出来。这时,她已成了地地道道的疯子。
她比武志平小17岁,从20世纪30年代就投身革命。全国解放了,她却没有单位,得不到起码的照顾。神志清醒时,她向政府请求落实政策,但长期没有结果。
1987年底,我第50次到她家采访时,她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手舞足蹈地对我说:“解决了,解决了!”武志平解释说:“国家安全部落实政策办公室来人啦,送钱来了,以后每月给一百多元,按十七级离休干部对待,也公费医疗啦。”
尽管春风姗姗来迟,但草木谢荣却如此真诚而由衷。遗憾的是,领离休金的日子不足两年,陈新英去世了,享年72岁。
1991年10月13日,武志平病故,享年90岁。
杨虎城将军的秘书王菊人写诗来概括武志平的坎坷人生:
此中有人呼欲出,手提头颅忘生死。
革命征途倍艰辛,热血洒遍妖气止。
为国忘家更忘身,九死不变岁寒心。
吾人处世重节操,方知古今亦完人。
注释:
①一月宣言,系指1933年1月17日中国共产党发表的宣言,简称一月宣言。其中提出,愿意同任何国民党部队订立抗日协定,但必须具备三个条件:停止进攻红军,给民众以自由,武装民众。
②某方,暗指红四方面军。
③东屏,暗指陕军将领杨虎城、孙蔚如。
责任编辑:杨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