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点符号特殊用法的艺术张力
2008-06-18黄立平李亚珍
黄立平 李亚珍
大多数人认为,标点符号的主要作用是语言、语义的停顿。其实不然,标点符号的作用有:一是语音、语义的停顿。因为标点符号具有表意功能,故是文章不可或缺的有机组成部分。二是有修辞功能。运用贴切的标点符号,比语言文字更富表现力,能起到文字所无法替代的作用。它不仅能准确、生动地表达作者的思想情感,而且能创造想象空间、拓展延伸文字内涵,产生意想不到的艺术张力。
一、惊叹号的艺术张力
惊叹号一般用来表达强烈的祈使感情,置于文后。用惊叹号制作标题比较少见,而完全由惊叹号制作标题,则少之又少。1986年第2期《小小说选刊》选刊了路东之的一篇小说,标题为《!!!!!!》。小说是由六幅相同的画面组成:我在车站的老树下等车,有两个孩子在做着游戏:“我们都是木头人,不会说话不会动。一不许笑,二不许动,三不许交头接耳听,看谁的意志最坚定。”文中的“我”经历了欣然(由于童趣)——哑然(源于沉思怀想)——陶然(对古老传统的生命力的赞叹)——惘然(是对重复的困惑)——慨然(表达否定的态度)——愕然(对一种顽固心态的痛心)——怆然(对于无法阻止、改变某种传统的无奈与悲伤)的心理过程。由此可看到作者微妙的心理变化,由喜到悲,由平静到激动。这幅画面重复了六次以后,便形成一种耐人寻味的象征意蕴:循规蹈矩的做人原则正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们的教育方式,而且也渗进了我们的教育对象。长此以往,我们的后一代将是一群因循守旧、墨守成规的庸人,而我们的国家也将因此变得毫无生机,停滞不前。六次回环反复产生了神奇的艺术魅力。
该文标题新颖独特,抢人眼球:全部采用标点符号,由六个惊叹号组成。标题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悬念,深深地吸引着读者。同时,六个惊叹号整齐排列,如一排炮弹,触目惊心,发人深省。这种别具一格的标题,给读者留有许多再创造的空间,容易引发读者无限的联想,自然扩展了文章的艺术张力。
二、省略号的艺术张力
省略号,就是文章某些无法表达或无需表达的内容省略而运用的一种符号。就语法作用而言,这是一种文字空白,但就表达而言,这是一种内容的隐省。如何使这种隐省的“空白”不成为内容的空白呢?高明的作者往往将文字“空白”变成“想象空间”,让读者有一次艺术再创造的机会。这种空间容量应该是越大越好,让读者尽情地去想象,去创造。如《红楼梦》第九十七回写到林黛玉临死前对宝玉的嘱咐:“宝玉,你好……”按道理来说,在人生的最后一刻,生性多情而又多疑的林黛玉心情很复杂,应该有许许多多的话语留给宝玉,作者叙述至此,浓墨重彩、泼墨式地叙述也属常情。然而,作者曹雪芹却惜墨如金,仅仅运用了4个字“宝玉,你好……”尽管该标点是后人添加的,但作者的用意显而易见,完全起到了我们今天所说的省略号的作用。关于这一点,我想,大家应该是非常清楚的,在这里用不着啰唆。问题是,作者为什么将所有的千言百语、万语千言全部用省略号省略?是作者有意而为之,还是作者的无奈?语言大师曹雪芹应该不存在表达不出来的情况,这显然是作者匠心独运、别心心裁,巧妙地运用省略号艺术张力的范例。我们想一想,黛玉弥留之际,若用几千、几万字来表现她此时的所思所感所怨所愤亦不为过。作者干脆以最经济的手段,用省略号将内容省隐,有意制造“空白”,制造一个想象的空间,让读者去想象,产生情感的互动,以延伸文章内容,这种“不着一字,尽得风流”的手法,达到了“无声胜有声”的艺术效果。读者每读至此,必会浮想联翩:可以是“宝玉,你好无情”的责怪,可以是“宝玉,你好自为之”的叮嘱,可以是“宝玉,你好好珍惜我们相处时的那段美好的时光”的留恋,也可以是“宝玉,你好好照顾宝钗”的释怀等等,所有所有的一切,均涵盖在省略号里面。如果有哪一位自作聪明的作者,硬要用文字替代,哪怕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字,也无法达到原文省略号的效果。这里省略号的艺术张力,是无与伦比,无法替代的。
无独有偶,鲁迅先生也是运用省略号拓展艺术张力的高手。他在《为了忘却的记念》一文中,写到五位青年作家惨遭国民党特务、军警虐杀而死时,心情异常悲愤、沉重,作者写道:“原来如此!……”这里,文章本应如作者激愤的情感一样一泻千里,作者却嘎然而止,仅用四个字“原来如此”和一个省略号。这种用法,表明了作者当时了解五位烈士被虐杀而死的真相后,愤怒到了极点,以至无话可说了。“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事”,这是符合人的生理、心理特征的,同时,也给读者留下了许多想象的空间。
三、破折号的艺术张力
破折号在语法上一般是用来表示意思递进、话题转换转折、说话中断和语气延长、行文中解释说明等,在文章中出现频率较高。在特定的语境中,破折号运用得好,能使看似平常的叙述变得跌宕起伏,化平淡为机智,变朴实为风趣,使文章内容顿然生辉,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神奇效果。这种神奇效果,当然是艺术张力的具体表现。曹禺先生的名作《雷雨》即为典范。作者写道:周公馆客厅里,鲁侍萍与周朴园正在理论,周萍也在客厅。这时,鲁大海代表工人冲了进来,愤怒地揭露、指责周朴园发的是“昧心财”。在场的周萍走上前狠狠地打了鲁大海一个耳光。面对此情,鲁侍萍的心情异常复杂:因为周萍、鲁大海都是鲁侍萍的儿子,看着自己的儿子打自己的儿子,鲁侍萍心如刀绞,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正准备说明事情的真相——“你是我的萍儿”时,但由于身份、地位的不同,现实景况的特殊,她赶紧话锋一转:“你是萍……凭——凭什么打我的儿子?”巧妙地利用同音词语加以掩饰母子相见却不能相认的痛苦、复杂的心情。同时,也愤怒地谴责了周萍的粗暴行为。“凭什么打我的儿子?”这句话,说明了作为母亲的鲁侍萍对自己亲身骨肉的决绝——周萍不配做儿子!故才说出你“凭什么打我的儿子”!这是一个愤怒至极的母亲痛苦的谴责。而“萍”与“凭”中间的转换完全靠中间的省略来完成,这短暂的停顿蕴含了鲁侍萍激烈的思想、情感的矛盾与冲突。细心的读者对此可以尽情地去想象、去体会。而作者预留的这种“艺术空间”,就是艺术张力。每一位读者对此均会击节叫好,拍案叫绝。
四、引号的艺术张力
引号一般用来表示直接引用的话或表示突出强调,也可用于表示讽刺和否定。用于引用或突出强调的引号属于语法意义范畴,而用于讽刺或否定的引号除了语法效用外,还有修辞表达等艺术效用,即正话反说或以肯定语气进行否定。夏衍的《包身工》在叙写纱厂老板对女工们的非人虐待时这样写道:“……晚上到挂在寺壁上的两张板桌放下来了。十几只碗,一把竹筷,胡乱地放在桌上,轮值烧稀饭的就将一洋铅桶浆糊一般的薄粥放在板桌中央。她们的伙食是两粥一饭,早晚吃粥,午饭由老板差人给她们送进工厂。所谓粥,是乡下人用来喂猪的豆腐渣加上很少的碎米、锅巴等煮成的。粥菜?这是不可能有的。有几个‘慈祥的老板到菜场去收集一些菜叶,用盐一浸,这就是她们难得的佳肴……”叙述至此,夏衍先生的笔调是异常沉重、冷峻。其中“慈祥”二字,作者特意加了引号,从上下文中可以看出,作者的本意绝非指这些老板慈祥,显然是反话,是对这些丧尽天良的老板的蔑视与否定,更是控诉。但是我们透过字面再冷静地想一下,作者笔下的这类“慈祥”的老板比那些不“慈祥”的老板总算还是好一些,因为这类老板毕竟还到菜场去收集一些菜叶,用盐一浸,做成“难得的佳肴——菜”,而那些不“慈祥”的老板肯定不会也不愿这样做吧。显然,作者在字里行间寄予了对“慈祥”老板仁慈一点的希望,渗透了包身工们对此类“慈行”的几多期盼,几多祈求。瞧瞧,“慈祥”一词,加上引号,其内涵便忽然变得丰富起来、深刻起来。我想,这与引号的巧妙运用是分不开的,它将文字内容进行无限的放大与延伸,体现了独有的艺术张力。
[作者通联:湖南人文科技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