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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必须存在……”

2008-05-30马莅骊

新民周刊 2008年33期
关键词:书迷哈桑阿米尔

马莅骊

没有最低者,最高者便站立不住。然而,若不认识最高者,我们永远发现不了自己就是那最低者。

《约翰福音》第八章讲述的故事非常著名:一个因行奸淫而被捉的女人,男女老少齐聚要用石块杀死她。耶稣站出来很智慧地说道:你们中间谁没有罪的,可以拿石头砸她。

这个故事的现代版本随时都在上演,但并非每次都有救世主在罪人的身边。《追风筝的人》现在也变成了一个很有名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一对行奸淫的男女在体育场里被当众砸死了,但是没有人站出来。来自文明世界的阿米尔只是把头转到了一边。

虽然卡勒德·胡赛尼在小说的序言里表明自己无意搅浑水,但《追风筝的人》偏偏在一个敏感时期问世了,而且毫无悬念地,走红了。这本书里有太多动人的元素:家庭,友谊,爱情,背叛,宽宥和救赎……当然还有阿富汗的历史、政治和文化。这些由一个在美国的阿富汗人娓娓道来,中性,节制,深沉,而且回味无穷。我很喜欢胡塞尼叙述的腔调,而这正是电影无法复制或重现的东西。

幸运的是,我是先看了电影再读的原著,因此,没有感受到大多数书迷们的失望。故事的交代和展开,确实像很多书迷所抱怨的,并不充分。尤其是哈桑和父亲之间感情铺垫不够,所以当二十六年后谜底揭开的时候,有那么点出人意料。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作者要让哈桑成为父亲的私生子呢?只是为了增加故事的戏剧性吗,或者让阿米尔对索拉博的收养更加合法化?哈桑的身份对于父亲这个人物其实未必是必需的,父亲的形象已经很饱满了:正直勇敢,仗义疏财,心地善良,为人原则,爱憎分明……他既然可以为一个陌生妇女不顾安危地挺身而出,那么为忠仆哈桑的兔唇支付昂贵的手术费,或者在阿里父子离开的时候落泪劝阻,也并不在情理之外……

读了小说之后,我才恍悟:这个身份其实是为阿米尔设置的。

胡塞尼在构思的时候,说,脑海中有两个男孩:“一个在感情和道德上不知何去何从,摇摆不定;另外一个单纯、忠诚,生性纯良正直。”这些词语的确恰切地表现了阿米尔和哈桑的个性,但是两个男孩的友情前景黯淡,却绝不是因为个性上的差异,更多的是身份的不同。小说里,字里行间流露的是阿米尔对于哈桑的优越感,阿米尔从未把对方看作一个地位同等的朋友,所以在愧疚中不断合理化自己当时的怯懦:他只是一个哈扎拉人。如果哈桑的身份不揭开,阿米尔也没有勇气冲破封锁线,把自己的侄子带回来。阿米尔需要这样一种意识:我弟弟哈桑曾经深爱过我,以前无人那样对我,以后也永远不会有。

然而在电影中,阿米尔那种与生俱来似乎无可厚非的优越感和为取悦父亲不惜牺牲哈桑的焦躁冷酷全部被弱化了,他的背叛似乎只是出于他“不敢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懦弱。同样被弱化的是哈桑坚贞忠勇背后的宗教力量。小说里,哈桑说“安拉保佑”时纯洁得要死的表情,被强奸时毫无反抗、脸上带着逆来顺受的待宰羔羊的神情,以及多年以后,在塔利班横行的危险世代,哈桑却在宝丽莱快照里微笑:似乎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很美好……这些对哈桑纯良正直的性格做了最好注解的语言和画面,是镜头无法捕捉和阐释的。

费萨尔寺。阿米尔匍匐在地,开始了自己迟到的忏悔。他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救赎……

《四种爱》里说:没有最低者,最高者便站立不住。

然而,若不认识最高者,我们永远发现不了自己就是那最低者。

不论这个最高者,是安拉,是耶稣,或者只是让我们敬畏却毫不知情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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