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美“核”解的背后深意

浦泓毅

朝鲜核问题能否取得重大进展，关系到对美国总统小布什的评价。

6月27日，当地时间17时05分，朝鲜核设施的象征——宁边反应堆冷却塔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地。烟尘尚未散尽，美国国务院韩国科科长金成便迫不及待地对韩国媒体说：“如你所见，冷却塔已经不复存在，这是朝鲜弃核进程的重要一步。”

然而，更多分析人士则认为，炸毁冷却塔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朝鲜离完全弃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布什政府的微妙心态

被炸毁的冷却塔高30米，底部直径22米，上部直径13米。在朝鲜秘密进行核研发期间，冷却塔向外排放的滚滚白烟易被间谍卫星发现。因此，该冷却塔常常见诸卫星照片，成为外界了解朝鲜核活动的最直观途径。美国也常通过冷却塔水汽的排放规模，推测朝鲜核活动的具体情况。而在去年11月，朝方根据共同文件要求，启动宁边核设施去功能化工作，停止运转5兆瓦核反应堆。从此，冷却塔顶端便不再有象征性的白烟涌出。

“（炸毁冷却塔）极具象征意义。”英国《泰晤士报》援引韩国朝鲜问题专家李智素的话说，“但是事实上，在反应堆去功能化之后，是否炸毁冷却塔已经不重要了。”他甚至表示，朝方同意炸毁冷却塔，说明其已通过反应堆在过去几十年的运转，积累了足够的核材料，已制造一定数量的核武器。

为筹办这次向全球公开的爆破活动，朝鲜开价500万美元，其中美国政府支付了一半。这不能不说是布什政府微妙心态的一个缩影。

在朝鲜向“六方会谈”主席国中国提交的、长达60页的核项目申报清单中，包括了朝鲜自1986年以来的核活动，其中有钚的生产、铀浓缩及核扩散等多方面。但清单并没有提及朝鲜核武器的情况，也没有提及它与叙利亚的核合作。美国情报部门曾怀疑朝鲜帮叙利亚建立了用于生产钚的反应堆，该建筑物于去年9月在以色列发动的空袭中被摧毁。因此，这份清单并不能让美国的鹰派人士满意。

然而，布什政府的反应却十分积极。26日，小布什许诺将朝鲜从“支恐名单”中删去，并停止对其执行《敌国贸易法》中的一些制裁条款。这意味着，朝鲜将能接受来自美国的各种援助，以及来自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的贷款，也可以更加便捷地得到粮食、燃料等急需品的国际进口。同时，美国公民也能到朝鲜旅游、投资。

朝核问题专家、复旦大学美研中心主任沈丁立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说：“朝鲜核问题能否取得重大进展，关系到对布什的评价，（他）究竟是史上最差的美国总统，还是‘虽然很差，但还是做出了一些成绩的总统。”

由于深陷伊战泥潭，小布什在第二任期中的外交政策有一定程度的转型，然而美国在伊朗核问题、巴以问题中的无所作为，使得这种转型的收效甚微。显然，他试图通过外交手段在朝核问题中有所作为，留下一份比较像样的政治遗产。

朝鲜不失时机地“出牌”，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位老对手的实际情况：在他离任之际，改善朝美关系，以打破韩国新总统李明博上台以来的外交孤立局面，特别是得到来自国际社会的粮食援助和能源援助。

沈丁立教授说：“朝鲜选择这个时间炸塔，很大程度上是从博弈角度考虑的。它要赶在下一任美国总统上任前，尽可能获取更多小布什的价值。”在朝鲜提交核申报清单后，美国两党的总统候选人，共和党的麦凯恩和民主党的奥巴马，都在当天表示美国政府应继续向朝鲜施加压力，奥巴马更直言支持美国政府对朝鲜继续采取“直接和富有攻击性”的外交政策。

即使是在布什总统内部，在对朝态度上也并非铁板一块。以国务卿赖斯为首的美国国务院态度相对和缓，而副总统切尼则趋向于鹰派。

《纽约时报》报道，在6月25日的一场非正式外交政策专家会上，来自新美国基金会的公共政策学者史蒂芬•克莱蒙斯向副总统切尼提问：“副总统先生，我听说政府准备在周三或周四摘掉朝鲜的‘支恐帽子，你能证实吗？”刚刚还在口若悬河的切尼顿时语塞，几秒钟后，他板着脸瞪着向他提问的学者，说：“我不准备宣布这个决定，你可以向国务院证实。”随后，他宣布停止回答问题，并很快离开了会场。

韩、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于布什意欲为朝鲜“摘帽”感到不快的,可能还有日本。日本首相福田康夫26日说，在“绑架人质”事件还未取得新进展的情况下，对美国作出的决定表示反对。内阁官房长官町村信孝26日晚和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哈德利通电话时也表示，“虽然这是在既定程序上迈出的一步，但对日本国民来说是一个打击。”他要求美国在核问题、“绑架人质”问题上继续与日本保持合作。

日本媒体认为，美朝“核”解，意味着日本“人质绑架”问题与朝鲜核问题捆绑处理的努力宣告失败。一些日本报章也指出，美国这次宽待朝鲜，对日美关系是一个严重打击。然而，日本的不满可能对朝美关系的进展作用微乎其微。沈丁立教授分析认为：“日本的安全由美国提供，它在这个问题上与美国几乎没有任何博弈空间。”

同时，朝美关系的新进展也把李明博政府抛入一个尴尬角落。在李明博上台前，韩国实施旨在促成南北和解的“阳光政策”已有１０年之久。但李明博政府对朝政策强硬，招致朝鲜的强烈抨击。4月份以来，朝鲜全面中断双方政府间的接触和对话，朝韩关系随之跌入新的低谷。朝鲜炸毁冷却塔以后，韩国政府虽表示欢迎，但态度有所保留，与布什政府的积极响应形成鲜明对比。在外交上向来强调“美韩同盟”的李明博，这次可说是没能及时跟上节拍。

朝鲜弃核还有多少路？

尽管朝核问题在一个戏剧化的时刻出现重大转折，但朝美“核”解依然前路坎坷。在美国兑现布什总统的“摘帽”承诺之前，美国国会还有总计45天的核查期。据悉，朝鲜在核申报清单中表示自己拥有36公斤左右的钚，而此前美国情报官员则估计朝鲜拥有的钚最多可达50公斤。美国政府希望在45天内展开全面而详细的核查，以填补申报清单与已有情报间的差距，同时解答美国在铀浓缩、核扩散等问题上的疑虑。此外，布什总统也需要时间，说服掌握在反对党手中的国会支持他的对朝新政策。

沈丁立教授认为，朝鲜按时间表接受美国核查的可能性较小，他说：“现在的局面是美国有求于朝鲜。朝鲜以不可逆的弃核进程换取美国可逆的‘摘帽，美国付出的代价极小。所以朝鲜很可能采取拖延术，全面核查可能需要两三个45天才能实现。”同时，他还补充道：“如果美国这次放朝鲜过关，即使朝鲜的申报清单并不完整，今后也很难再追究了。”

此外，朝鲜也未必愿意将“核”牌一次打完。首尔世宗研究所的朝鲜问题专家朴寒星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表示，自冷战结束以来，朝鲜一直希望能实现美朝关系正常化。他说：“朝鲜希望美国重返谈判桌，而美国却没有这样的意思，所以朝鲜只能用‘核问题迫使美国与其谈判。”

朝鲜炸毁宁边核设施的冷却塔，表明有意解除核武项目的决心。但弃核并非一日能成。在26日提交的申报清单中，朝鲜关闭了其钚的主要生产基地——宁边反应堆，而在清单中，它并未具体说明已拥有多少核武器。华盛顿相信，朝鲜除了已知的以钚为原料的核武器计划，仍在秘密进行铀浓缩活动。外界也普遍预测，朝鲜已拥有5-6枚核武器，而要说服朝鲜放弃这些核武器，将留待“六方会谈”的下一阶段加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