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旋律
2008-05-14吕静
吕 静
达尔文最早提出这种想法:甚至在我们的祖先会说话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始比赛唱歌了。那么,人类是不是唯一会欣赏音乐的动物?
除了人类,其他动物是不是也能从美妙的乐曲中获得享受?现在美国明尼苏达大学任职的认知科学家麦克德莫曾花了15个月的时间研究这个问题。他测试了一些绢毛猴和狨猴,看它们喜欢听抚慰人的俄国摇篮曲,还是德国电子合成乐《没人能活着出去》的片段,或者是莫扎特的协奏曲。他另外还给猴子听一些刺耳的声音,观察它们有什么样的反应。
从进化上说,猴子和人没有太大区别。但如果你以为它们在音乐上和人类的口味类似,你就要和麦克德莫一样感到吃惊了。麦克德莫和哈佛大学的豪瑟发现,猴子和人一样,爱听笛子吹的摇篮曲;猴子也不太喜欢《没人能活着出去》像机关枪似的爆炸声和电子合成的声音。但是猴子们不像人类有着各自不同的爱好,猴子们每次对上面所提到的各种音乐多采取沉默态度;最不能让人理解的是,猴子并不能区分优美的乐音与对大多数人来说感觉是折磨的刺耳声音。
麦克德莫和豪瑟说,这些实验显示,在猴子身上找不到将人类引入音乐的某些基本动机。加拿大蒙特利尔大学的神经心理学专家匹瑞兹对此项研究发表评论认为:“只有人类才有自然的或天生的爱好音乐的倾向。”
事情真是这样的吗?
动物界的美妙曲调
匹瑞兹的观点是,人类的音乐是独一无二的,不管是我们的音乐品味,还是我们如何感受音乐,以及我们怎么样或为什么要制作音乐,这些都根植在悠久传统中。支持这一观点的人认为,与其他物种不同,我们有太多方面是用音乐来表达的——我们利用音乐来售货、利用音乐向上帝祈祷;音乐能激发我们,也能为我们带来纯粹的快乐。然而在动物界,就算是堪称艺术大师的鸣禽,其唱歌也仅仅是为了求偶或划定地盘。在这种观点中,其他动物的音乐,只不过起着生物学功能的作用。麥克德莫的发现也支持这种说法。
不过,一些专家已经开始质疑这种理论。有相当一部分证据表明,人类的音乐才能并不特殊,那些独立进化出音乐才能的灵长类也一样有丰富的音乐生活。如果我们认真去收听,我们将了解更多关于音乐起源和本质的内容。
人类绝大部分的音乐都是一个八度音范围内的一组限定音符。当我们倾听音乐时,歌曲中的音符组合模式要比绝对音调对我们更重要。同一首歌,不管是由一个成年男人来唱还是由一个孩子来唱,我们都能听出来是同一首歌。
音乐研究人员一直以为这种至关重要的能力是人类所独有的,而且有很多实验似乎也能证明这一点。研究发现,如果先给八哥、珍珠鸟或鸽子播放一首曲子,然后高一个八度或低一个八度播放,鸟儿听到的就不是同一首歌,而是两首完全不同的曲调。同样,对于学会了对一个曲子做出反应而获得食物的卷尾猴来说,假如将这段音乐调整一个八度,他们也听不出是原来的进食曲调了。
可是,2001年美国得州大学医学院的怀特和同事开始质疑这些研究,他们发现,恒河猴可以没什么困难地在全部的八度音中听出调整的旋律,不过它们只有在听到像“生日快乐”这样具有较强音调转折旋律特征的简单儿童歌曲时,才能听出来变调。当怀特给猴子测试比较弱的旋律时,它们甚至都记不住调子,更不用说找出变调了。他解释说,科学家曾用无调音乐或音符做过类似实验,发现在这一方面,我们人类的音乐能力并不比其他灵长类更特别,因为在音调起伏变化时,人类也一样难于识别无调音乐。
另外,人类也不是唯一会欣赏不同风格音乐的物种。哈佛大学罗兰学院的彻斯曾用奖赏实验表明,鲤鱼能够表达出巴洛克音乐与布鲁斯的区别。鲤鱼甚至不用声音来交流,但是现在,它们因为其灵敏的听力而闻名了。日本庆应大学的渡边繁发现,文鸟不仅能区别巴赫与勋伯格,还能找出古典音乐和很多现代音乐之间的区别,并可以区分出安东尼奥•维瓦尔第的优美旋律与卡特的无调性音乐。不像麦克德莫的猴子,渡边的文鸟会欣赏音乐,它们对优美的音乐显示出明显的爱好,比起安静地呆着,它们更喜欢倾听悦耳的音乐剪辑。
进一步对会发出音乐或类似于乐声的动物进行研究,也表明“在人类之外很少有物种具有音乐创造性”的结论可以休矣。比如鸣禽所唱的歌儿就很像人类所做的曲子,它们总是将特别的音符安排和重复安排到乐句和大的主旋律中。有些鸟儿所演唱的歌儿也像人类的歌儿一样,有变化的节奏和音调。
驼背鲸也使用和人一样的结构原则歌唱。他们把持续15秒的乐句结合起来形成大约2分钟的主题。乐句的结尾可以有节奏地呼应,就像我们的歌词押韵一样。几个主题可以形成一首长达12分钟的歌,它们可以一遍又一遍地哼唱,鲸唱歌周期的最高纪录是能持续21个小时。
虽然按照英国圣安德鲁斯大学的生物声学家费池的研究,海豹发出的声音都应该叫歌,但对于人类的耳朵,海豹的“音乐”是最奇异的。费池说,海豹和海象的复杂结构发声包含了抖动声、滴答声、摩擦声、哼哼声和“一种不寻常如铃声般的音质”。
愉悦的原则
所有这些研究都产生了一个问题:音乐是做什么用的?那些主张人类音乐唯一性的人认为我们有各类无限的和不受约束的原因去创造音乐,而动物仅仅是在一些特别的和不变的环境背景下歌唱。鸣禽仅限于雄性歌唱,而且其唯一目的就是求偶和保护领地。类似地,鲸鱼也是在一年的特定时间里在繁育场地内大展歌喉。此外,动物们从来都不会自己练习,而人类则经常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哼唱,打拍子或连续几个小时拨弄一把吉他,乐此不疲。
相反的意见坚持认为,人和动物之间没有绝对的差别,只是观察视角的问题。按照费池的观点,人类在自己音乐上的局限性常被低估,而在动物音乐上的局限性常常被高估。比如,性、纽带关系与竞争可能不足以解释全部的人类音乐,但显然人类音乐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到这些活动启发的。另外,大量的人类音乐也一样应用范围很窄,比如,婚礼进行曲、葬礼挽歌、球迷歌曲等。
而在动物世界中,正如鲸鱼会在他们的繁育领地外歌唱一样,鸟儿有时候也会像人类排练一样自己对着自己平静地歌唱。不只雄性鸣禽才会唱歌,在某些种类,雌雄甚至会唱二重奏。当然,毫无疑问的是,鸣禽是用声音信号来交配和竞争的,不过,唱歌也有其他作用。有的时候,鸟鸣就像对一个族群的口令一样,在一个组群的集合关系中起着一定作用。费池说:“就算在一个物种内,鸣唱的功能也表现在很多方面。”
那么,只有人才能从音乐获得快感又怎么解释呢?虽然当我们听一首忧伤的曲调时所获得的并不是正常的愉快感,但我们热衷音乐的最重要原因可能就是它让我们感觉良好。大脑扫描显示,听音乐时人们所获得的欣快感觉伴随着大脑奖赏区的反应活动。大脑的奖赏区是对食物、性和精神性药物产生奖赏快感的区域。另外,音乐还有其社会性的一面。牛津大学的邓巴曾研究过一群人唱歌和击鼓的感觉方式。他说:“音乐活动似乎能产生内啡肽的峰值,这大概就是让你感觉愉悦的原因。”
当然,你不能询问动物的感受,但是一些研究人员认为,鸟儿只有在激素水平高的时候才唱歌。不过,费池却不相信这种说法。他说:“鸟儿可能也是因为感觉好才唱歌,这是典型地在完成生物学驱动。”他将性和我们为什么热衷音乐之间画了一条平行线。他说:“终极的进化原因是产生后代,这当然是故事的一部分。但人们热衷音乐也是因为它让人感觉良好,这是一个正当的原因。人类也是多在激素水平高的时候玩音乐,在激素水平低的时候比较少地接触音乐的。”
2006年,扎维斯和他在美国杜克大学医学中心工作的同事发表了一项研究,支持鸟儿可能也享受鸣唱的想法。他们发现,雄性鸣禽在唱歌的时候,其多巴胺水平升高。而当雄鸟对着一只雌鸟唱歌时,它们的多巴胺水平会升到特别高的水平。多巴胺被认为是一种让人“感觉良好”的神经递质,这种化学物质对学习很重要。扎维斯说,人们还不清楚多巴胺对鸣禽起什么作用,但他怀疑其主要功能就是引导加强学习,其次要功能就是一种欣快的感觉。
音乐的进化问题
麦克德莫研究的猴子可能已经解开了一个秘密:让它们听不同的音乐时,为什么它们会选择摇篮曲而不选泰嘉乐。人们怀疑,动物对节拍的一般反应比对音乐风格的观察力要强。麦克德莫和豪斯给猴子听一分钟敲60下和400下的音带,猴子们选择了较低的音速。研究人员指出,在自然世界里,快速的声音经常发生在负面的情景里,比如战斗或暴风雨,这种声音会引起心脏的砰砰狂跳。
鸟类、鲸鱼、海豹和人都同样具有复杂的歌唱能力,但是,按照遗传的时间表,这些学习唱歌的能力并不是简单地根植在动物的身体硬件中,而是来自于一种额外的创造力。与人类的种群具有不同的音乐传统一样,不同的鲸鱼群也有不同的方言。而且,一个组群的品味有可能会影响到另一个组群。人们不止一次地记录过,一群鲸鱼可能因为听到一群奇怪的鲸鱼群所发的声音而放弃自己原有的声音。
也许,在这些适应文化的类人猿和我们之间存在的相似之处并不那么让人吃惊。毕竟,倭黑猩猩和黑猩猩是与我们遗传关系最近的活亲戚。黑猩猩可能不像它们著名的灵长类表兄长臂猿那样会唱歌,但是,费池认为人类乐器的起源可能就出现在这类野生动物的行为中,动物们经常在能自然产生共鸣的物体,比如树干上有规律的敲鼓。有些专家甚至认为,像鲸鱼和黑猩猩的组群,都有截然不同的打鼓和发声的文化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