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老虎”事件不应就此结束

6月29日，陕西省政府公布了“华南虎照片事件”的调查处理结果。该省公安机关确认照片系周正龙伪造，且以涉嫌诈骗罪提请检察机关将其批捕。卷入此事件的13名各级政府机关相关人员受到处理。

应当说，陕西省政府对相关官员的行政惩罚还是比较严厉的。但是，其中一些关键结论，仍引发不小争议。

比如，有关部门称，“虎照造假事件系周一人所为，没有发现公职人员和其他村民参与造假的事实”。但是，一个并不具有摄影专业技能的农民，何以能够制作出水平相当高的假照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又如何有那么足的底气与全国舆论周旋、与众多专业人士抗衡达半年之久?

事实上，陕西省检察厅的调查结论已经透露出一些“秘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这次事件的起点：陕西省镇坪县经贸局局长谢坤元为周正龙提供了照相机、胶卷，并且帮助周正龙冲印虎照。这之后，镇坪县野生动植物保护管理站、林业局、副县长、县长、陕西省自然保护区和野生动物管理工作站、省林业厅等机关工作人员和官员才开始接=连三地犯错误，轻易地认可这些照片，并用自己的专业权威和行政权力为这些照片的真实性提供保证，在公众质疑这些照片真实性的时候，又强硬地出面为其辩护。

稍具常识的人会疑惑：为什么经贸局局长对华南虎如此感兴趣?有一个细节可以解释经贸局长的这一奇怪做法。去年10月，陕西省林业厅公布虎照不久，镇坪县立即在县城入口的主干道上竖起10米高的广告牌，上书：“游自然国心，闻华南虎啸，品镇坪腊肉。”这是发展本县旅游业的广告，当然也就与经贸局直接相关了。

陕西省一些地方和机关的官员之所以不顾常识、违反行政规程，轻率认定纸老虎，原因不外有二：各级林业、野生动植物保护部门试图以此获得中央政府保护野生动植物的财政拨款；县、市地方政府则希望以此推动当地旅游业发展，创造新的经济增长点。各级、各部门官员支持周正龙、认可纸老虎，都有本部门、本地方的利益考虑。这是相当合理的推断。

换句话说，纸老虎事件基本上就是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一个变种：生态搭台、经济唱戏。

当然，地方官员追求本地经济发展，本无不妥，且属官员的正当职责所系。不过，在中国，以GDP增长、财税增长为核心指标的政绩考核与官员升迁机制，激励部分权力没有受到有效约束的地方官员采取种种超越法律的手段进行所谓“竞争”——部分地方官员为了追求本地经济高增长，通过征地、拆迁等途径肆意侵害民众的财产权；为了获得财政收入高速增长，又与房地产商合谋哄抬房价；还有一些地方官员掠夺地性开采资源，在自己短暂任期内实现经济高增长，留给当地民众的则是严重恶化的生态。

“纸老虎”大体上就是地方政府为发展经济而炮制的一个策略。这跟山东要修建“圣城”、湖北随州修建磁悬浮铁路或者各地争相吸引高污染产业，异曲而同工。

正因为部门、地方的利益与周正龙的可信度、与照片的真伪有极大关系，所以，这些官员才会坚定地站在造假的周正龙一边。假如仔细地考察这次照片事件的根源，可以说，周正龙不过是急于寻找经济增长，急于获得财政经费的桌些政府部门手中的一个道具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陕西地方公安机关认定周正龙涉嫌诈骗罪，可能并不完全恰当。因为，诈骗罪的成立要件包括，以欺诈财物为目的，欺诈行为应当足以使一般人产生错误认识。但周正龙与其说是在欺诈政府的奖金，不如说是有关官员创造了让他获得奖金的机会。如果纸老虎事件中真有什么欺诈行为的话，那应当是涉及此案的官员合谋欺诈公众和上级政府。

就个案来说，周正龙当然要为其造假行为承担法律责任，不论他是主动造假，还是被操纵造假；那些曾经轻率认可老虎照片的各级政府官员，也理应遭到行政处分。不过，“纸老虎”事件作为一个已经引起公众广泛关注的公共事件，显然不应以若干人遭到惩罚作为事件的终点。

我们应当反思，究竟是什么样的机制，激励地方官员制造出这么大一个丑闻?

陕西省政府已经表示，将汲取这一事件的教训，开展机关作风整顿教育活动，解决各级官员责任心缺失，依法行政意识淡薄、作风漂浮、纪律涣散等问题。不过，“纸老虎”事件中各级官员不当行为的根源，不是抽象的作风，而是具体的利益诱惑，而这种诱惑力乃是现行官员升迁体制的不合理激励机制导致的。

如果不能矫正导致官员行为扭曲的机制、制度，那么，“纸老虎”事件或者它的变种也许会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