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爪之灵

花　剑

何亚军后来还记得那天晚上的饭局，他挎着刘眉的腰刚一进包房，鸿发公司的老总孙大头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说要请他们吃点“特别”的东西。

何亚军在财力雄厚的四海集团任财务总监，什么东西没吃过？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厨师推了个木箱进来，里面装的是一只猴子！猴子被关在箱子里，全身只露出一颗剃光了毛的小脑袋，眼睛眨来转去的，吓得直抖，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刘眉吓得花容失色，何亚军也是又惊又奇，孙大头却满脸坏笑着说：“生吃猴脑可是大补，何总吃了就雄风长存啊！”气得刘眉连叫讨厌。

那厨师手里拿着凿子、锤子等工具就要动手，突然他停下来，问：“猴身两件宝，一是猴脑，一是猴爪！猴脑进补，猴爪占卜，你们要猴爪不？”

大家全一脸的茫然，没听说猴爪还能占卜啊？那厨师很神秘地说，把猴子的右爪生割下来放在罐子里，罐底铺一层黄泥，只要对着罐口说出自己的心事，再把罐子封好，七天之后打开，黄泥上就会有猴爪划出来的字迹，能够预示凶吉！

何亚军一直很信玄学，最近刚好有一件心事悬而未定，不知是吉是凶，他听完就急不可待地说：“这猴爪我要了！”不顾刘眉他们的劝阻，真地就让厨师把猴爪活割了下来，放到一个准备好的瓷罐里，他还煞有介事地对着罐口说了几句话，又小心翼翼地让厨师把罐子封好。

那只猴子也很奇怪，都知道它很疼，但它一直没叫，直到他们取出了那些红红白白的东西，它眼中那惊恐的眼神才慢慢变得呆滞，但直到最后也没闭眼。何亚军没注意到这些，他一心只惦记着那只猴子爪。

饭局结束后，何亚军把那罐子和刘眉都带回了家。刘眉是他不久前刚搭上的，两人都是孤男寡女，目前正打得火热，他在这女人身上很花了点钱。说到钱，也不知怎么搞的，何亚军这段时间怀疑公司有人在查他的账，但公司的常务副总，他的顶头上司高总却叫他不要疑神疑鬼，说他们做的事没人知道。何亚军这两年从公司挪出来的钱，小部分投给孙大头炒了房地产，大部分进了他和高总的腰包！真要被查出来，判个十年八年都是轻的！到底前途凶吉如何，他感觉那只猴爪能给他一个答案！

好容易到了第七天晚上，何亚军独自一人在家，早早地就把那个罐子拿到了书房，等着零点“开封”。那罐子看上去没什么异样，等会儿那黄泥上真的会有字迹吗？会是什么字呢？何亚军守着罐子一支又一支地抽着烟，还差七分钟就到零点了，就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传来“嗬嗬”两声低笑！

何亚军是一个人在家，房门也关得好好的，怎么身后会有人呢？他吓得一激灵，猛一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但好像窗帘在动！何亚军一个箭步扑到窗边，外面也什么都没有，这可是二十七楼啊！

时间快到了，何亚军暂时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想立即知道占卜的结果，谁知刚一转过身，他发现桌上装猴爪的罐子不在了！

那瓷罐刚刚还在桌上，离开何亚军的视线不过几秒钟，怎会不见了呢？他找遍了书房也没找到，就像它在空气中消失了似的！难道那猴爪真有什么灵异？想起那猴子临死前惊恐万状的眼神，他不禁突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到客厅的酒柜去找了瓶酒，对着瓶子猛灌了一大口。

这时候，书房传来“呯”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何亚军又惊又怕，顺手抄起一把水果刀，到书房一看，却见地板上躺着那只刚刚消失了的瓷罐，已经摔成了几片！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难道家里真有外人？何亚军战战兢兢地握着刀，把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遍，但却什么也没发现。

可这罐子是怎么回事？那诡异的笑声又是从哪儿发出的？何亚军百思不得其解，书房的地上碎瓷罐和黄泥撒了一地，何亚军发现当初封进去的猴爪不见了！他趴到地上到处找，却看见一支打碎了的小玻璃管！就在这时他的后脑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刘眉是第二天从报纸上看到何亚军死亡的消息的，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报道了四海集团财务总监坠楼身亡的消息，据说死者生前还涉嫌贪污挪用大笔公款，警方也怀疑何亚军是畏罪自杀。刚看完报纸，刘眉就接到了四海集团高总的电话，两人都对何亚军的坠楼而死感到遗憾，因为根据他们的计划，何亚军本该是毒发身亡才对！

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占卜凶吉的猴爪，那天的饭局全是高总的授意！公司正在秘密查账，除掉负责做账的何亚军对很多人都有好处。不过现在敢做猴头宴的人不好找了，那天的厨师只是找来的一个耍猴艺人，就是他卖出的小猴，那番“猴脑大补，猴爪占卜”的鬼话也是孙大头教他的！

那只罐子早被做了手脚，当它被打开时，里面一个小玻璃管就会喷出毒气，毒气虽少但足以使捧着它看的人出现心脏病突发的症状！整个计划唯一的漏洞就是那只玻璃管，不过，在开罐的时间过后，那个耍猴人会拿着刘眉配的钥匙，进屋去把它拿走的。

但什么事都有变化，那天耍猴人进屋后却发现何亚军没死，毒气没起作用，他正趴在地上找东西呢！耍猴人只得把他打晕，又给刘眉他们打电话，最后高总决定把何亚军给扔下楼去！

刘眉倒没觉得毒死和摔死有什么不同，反正只要何亚军死了就没人能证明她花的钱是公款！再说她现在又傍上了高总，还有什么遗憾的呢？半个月后的一天，刘眉从高总给她买的一套高级公寓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突然在本地电视台上看到了一条新闻，鸿发公司总经理孙大头在工地上意外死亡！

刘眉吃了一惊，孙大头怎么会出意外呢？难道高总对他也不放心？昨晚和高总在一起没听他说起过这事啊！她拨打高总的电话，那边却关机了。

刘眉心事重重地去到卫生间，突然发出一声惊叫！卫生间的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竟然有一张猴脸！猴脸血红血红的，很明显是被人用颜料画上去的，就像京剧的脸谱，在镜子里显得特别妖异！刘眉自昨晚高总走后，房门一直关得好好的，这脸谱是哪里来的啊？

刘眉尖叫了半天，才想起打电话报警，不过，她刚拿起电话她又放下了：自己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警察一来，露了马脚可怎么办？她又给高总打手机，可那边还是关机。这天，刘眉没有出门，神经质地在家把防盗门、防盗窗检查了不知多少遍，直到很晚才睡下。

第二天，刘眉刚醒过来就觉得不对劲，怎么头上凉嗖嗖的呀？拿起小镜子一看，天啊！她昨晚才洗干净的脸上，今天又被人画了一张红红的猴脸谱！这还不算，她的头发全被剔光了，露出了白森森的头皮，猛地一看，简直就像饭局上那只待人宰割的猴子！不同的是，那天那只猴子被吓得一声也没吭，今天的刘眉，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当刘眉被人发现的时候，她衣着不整地走在大街上，脸上画得红红的，头发也没了，像一个剃了毛的猴子，还不时对人发出“嗬嗬”的叫声！经医生诊断，她是因惊吓过度而导致精神失常！

没人知道是什么吓着了她，连高总也不知道，事实上高总也没机会去关心情妇为什么会精神失常，因为当时他已经被隔离审查了。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知道他好好地放在家里的一本记有绝密收支的日记本被人偷了，并被人寄给了有关部门！

半个月后，高总因为挪用公款和涉嫌谋杀被公安机关正式逮捕，根据他的口供，还有一个人参与了谋杀那个耍猴的江湖艺人！可奇怪的是，警方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人，尽管他们有高总提供的模拟画像！

其实，那张模拟画像就算画得再逼真，也没人能找到那个耍猴人了。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城边大桥下一个窝棚里，那里倒是住着一个耍猴的，他是何亚军！何亚军常常想起那天他被人敲晕后醒来后的情景，他听到耍猴人在通电话，知道了高总他们的阴谋！后来，突然蹿出了一只狂性大发的猴子！就是那只猴子救了何亚军的命！

耍猴人本来有母子两只猴子，小的卖给了孙大头，随身带着的就是这只母猴。那天当耍猴人在何亚军门外等候时，母猴突然闻到了屋里小猴的气味，不听招呼就先钻进了屋。在何亚军身后发出“嗬嗬”的叫声，把那只装有小猴猴爪的瓷罐偷到书柜顶去摔碎的，都是那只母猴。最后，当耍猴人在阳台要扔何亚军下去的时候，它突然像疯了似的攻击自己的主人，耍猴人心一慌，失足跌下了楼！

耍猴人小偷小摸惯了，进屋后偷穿了何亚军的皮夹克，他坠楼后血肉模糊，警方从皮衣里的证件误判为他就是何亚军。而真正的何亚军却整理好痕迹，带着那只猴子悄然隐退了！之后，他利用那只早已训练好的猴子，偷到了刘眉和高总家的钥匙，把高总的日记本拿出来、麻醉刘眉后给她画上脸谱、把孙大头推下工地水池，这些都是何亚军干的。

那些日子，何亚军和那只猴子每晚就躲在窝棚里，他常常不由自主地冷笑，心说这才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高总他们机关算尽，到头来没一个有好下场，而他却可以在风声过后，拿出藏好的钱远走高飞，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啊！

可是，何亚军也有没算到的时候。后来，当有乞丐来窝棚里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都开始腐烂了！让警方诧异不已的是他的死因：死者的眼窝上，插着一只小猴子僵硬的猴爪，深可及脑！他身旁还有一截断掉的绳子，看起来好像拴过什么动物，后来跑掉了。

这个案子至今没破，因为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更不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他，在警方的档案里，他们把它记录为“猴爪案”。

（选自《百花故事》200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