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小型衰退换取通胀控制
2008-05-14唐学鹏
唐学鹏
在目前反通胀的“节骨眼”,决策层应当凌厉前行,不惜再牺牲GDP两个百分点以控制通胀
中国的货币政策的选择处于一个非常严峻的关口。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一季度的CPI整体涨幅肯定在8%以上。面对通胀猛兽的压迫,即使在中央确定了“从紧”的货币政策基调之后,依然存在大量的争辩和曲意“涂抹”。
这些观点认为,目前的通胀成因异常复杂,不适用紧缩性的货币政策,比如加息或者严厉的信贷控制。理由则可基本归纳如下:中国此轮通胀是输入型通胀,是外部问题,其维度超越中国货币当局的解决之道;加息等手段属于“一味紧缩”,会影响经济发展,会产生小企业破产引发大量失业,同时会吸引热钱来冲击国内的金融稳定;通胀不可能继续攀升,它很快会回落,因为通胀主要是由食品价格拉升的,只要实施价格控制,就可以确保通胀下跌。
实际上,这些理由一个都不成立,相反这些话语如果真的能“挤入”政策层考量之中,恰是助推通胀预期的武器。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高通胀和资产泡沫代表着资源的大规模错误配置,最终它需要一个“埋单者”,这是一个最基本的规律,妄图用宽松货币来维持局面的做法只是将过去严重的错误“藏”起来,并给予放大,累积成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
通胀的“奴役之路”
解释从“结构性通胀”变成“全面通胀”这一变化的最合适理论无疑是奥地利学派的“通胀理论”。
米塞斯、哈耶克和罗斯巴德认为,通胀是有路径的,不是同时涨价,所以从形态上看总是一部分东西先涨,即所谓“结构性通胀”。通胀的发生路径是一次不同部门涨价的先后序列路径,央行被“逼”出来的货币总是先被一些强势部门(具有更大权势的部委、国有企业)得到,这些首先得到货币的部门会将这笔钱花出去,或者用于投资或消费。这样就会抬高他们所投资或购买的商品、服务的价格(最先上涨的是钢铁,房地产)。于是,后一行业的企业的收入增加,他们又增加投资或消费,再对他们所需要的投资品或消费品的价格产生影响。
于是,如果我们观察通胀过程中的不同产业的价格上涨幅度的话,那么我们会发现,接近政府的权势的企业,被政府认为应当优先发展的行业或者重化工业的基础性部门,会最早得到增发货币(房地产、钢铁)。这些行业和企业的投资和消费需求首先大量增加,然后它们的产品价格开始迅猛上涨,并将这种价格上涨效应开始向权力链下游传递下去,就像向水中扔进石头引发的涟漪扩散。
而确认通货膨胀大规模兴起的典型标志,是农产品部门的整体性价格上涨,因为它们距离通胀权力源最远。也就是说,农产品的价格高速上涨是确认高通胀成形的最成熟标志。
此轮中国股票市场的板块热点轮动也能为之佐证。最早的热点板块是矿产资源(例如驰宏锌锗),随后是钢铁、房地产(如万科),再后是农业和加工食品板块(新农开发)。这说明货币依据权势地位注入的序列正是通胀结构性演变的源动力。
实际上,奥地利学派的“通胀路径结构说”仅仅正确地勾勒了一种“涟漪扩散”形态,并没有细致解释下游和上游再通胀路径下的博弈关系。我们可以观察到,在实施宽松货币政策的最近5年,大量小企业在上游的通胀传导中破产、城镇的自雇佣水平降低、原本可以产生大量就业机会的下游端实际上已经难以为继。也就是说,通胀传导的过程其实比紧缩政策更能“消灭”就业岗位。
在经历上游对下游的“通胀传导剥削”之后,下游发生失业和资源“流散”(例如粮食种植面积萎缩得厉害),导致下游产品(比如粮食和猪肉)变得稀缺,于是下游也获得“提价”的能力予以“反抗”,就像奥地利学派说的那样“高通胀的完全成形”。CPI指标变得异常难看、货币当局如临大敌,社会居民的日常生活变得愈发艰难。
更重要的是,通胀的全面成形(此时CPI一般高于5%)刺激民众持久记忆,以至于形成挥之不去的“通胀预期”,而这才是通胀猛兽的加速器。在高通胀预期下,大量货币更容易被“索取”:公务员要求加薪、民工要求最低工资跟CPI挂钩、退休者要求不降低生活水准、农业生产者要求各种类型的补贴。
最终的结局是,所有人都想逃脱通胀,但所有人都是通胀的忠实奴仆。就像伟大的前美联储主席保罗•沃尔克说的那样,“在高通胀面前,所有人都是输家”。
治疗通胀无新招
有趣的是,很多经济学家反对按照过去的模式来控制高通胀(即运用严厉的信贷政策和货币紧缩)。例如他们会认为现在中国全球化程度以及经济总量都不适合以前的模式,他们以为可以找到“微调”的科学的节奏,并遗忘过去中国行之有效的“反通胀哲学”。
坦率地说,这种所谓“又要压高通胀、又要保高增长”的好事绝不可能。反通胀就一定会压缩货币,因为对于任何通胀来说,货币扩张都是其必要和充分条件。而反通胀,控制货币过度供给也是必要和充分条件。当然这并不意味着,通货膨胀仅仅是由于多发货币造成的,也不表示政府是有意发票子,而是说,不管通胀的成因千千万万,最后总要通过货币来引发通货膨胀;反过来,治理通货膨胀,也就不可能绕过货币紧缩。
要想反通胀,就必须采用严厉的紧缩性政策,在通胀传导规则不变的情况下,上游的权势企业和产业首先接受严厉的信贷控制和大规模的加息。
事实上,过去中国的“反通胀哲学”对于消除通胀预期是非常合理的。比如“有保有压”策略,压一些非生产性的项目,例如楼堂馆所等非生产性建设项目(政府大楼等)、重复建设的重化工业项目。“有保有压”才能产生有效供应。
相似的例子还有对农业生产采取补贴和提高收购价做法。例如,现在粮食种植意愿下降和存粮行为主要是来自于“通胀预期”,农户认为即使获得粮食补贴,扩大生产行为也是非理性的,原因很简单,农户会认为上游的农资和化肥价格会飙升得更快,在目前这个阶段,实施生产萎缩是一种同社会博弈的最好方式。
因此,决策层应该理解“通胀预期下的农户自保行为”,要通过紧缩政策削减上游产品的需求,使上游产品首先产生“过剩下的廉价化”,这种结构性的严厉调整才是击退通胀预期的唯一武器;也就是说,控制CPI的关键是消灭PPI(生产者物价指数)的涨幅,而不是物价控制。
采取严厉紧缩的做法不一定会产生多么大的失业。中国最近5年内采取的都是非常宽松的货币政策,5年来中国的GDP增长率近乎2位数,初步估算,每年应该增长2400万个工作岗位,而实际上5年来中国的新增工作岗位是5100万。
造成这一现象的一个原因,是中国的经济重型化,资本密集型的项目大量上马,使得中国的投资爆发式增长,也就相应地“挤压”了劳动的报酬率和就业岗位,也使得投资边际收益越来越低。最近5年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是衰减的,也就是说,中国GDP增长,但经济效率却是下降的。
另外,对上游采取“需求压缩”的做法比人民币升值更管用。此前,中国一直采取人民币升值对付通胀,其代价是以出口型的中小企业的财务大量恶化为承受代价,来换取上游企业的成本降低。其实,压缩上游的投资需求就是最好的对付输入通胀的办法。
美国在上个世纪80年代采取严厉的货币政策,不惜采取“衰退疗法”治疗通胀,并成功击退了通胀,奠定了保罗•沃尔克的不朽功勋。而与此同时,日本却为了资产阶层利益肆意采取汇率升值、下调利率的泡沫迷恋论者的做法,最终攻守易度,高下立判。
在目前反通胀的“节骨眼”,决策层应当凌厉前行,不仅寻找通胀和经济发展的平衡之道,更要力排众议,践行经济稳定发展的长远之道。决策层应该用行动表达决心,不惜再牺牲GDP两个百分点以控制通胀!即以6%的GDP增长速度来保证CPI在4.8%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