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原来是可以变成钻石的
2008-04-19张文静
假若人生是苦，爱就是苦人的安慰，是开在废墟上的花朵。
◆男主角：小虫。他讷讷地讲着他们的故事，好几次，他就要流下眼泪的时候，慌忙跑开，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女主角：家慧。被爱滋润的脸上全是笑。但最后，她说到他“哈哧哈哧”地伸着舌头学小狗逗她开心时，一下子陷进沙发里，汩汩的泪流了很久很久……
他们的故事在很多人的口里流传。不过，不是我要讲的这一个版本。
因为他们的身份、地位、金钱，甚至生命的差异太过悬殊，所以，人们对这场“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情，震惊之后，更多的是质疑。质疑大过了祝福。
如今这年月，爱情太奢侈了，奢侈到人们不敢相信、甚或根本就不信。
可，“不相信”并不等于“不存在”。
小虫——谢谢你让我爱
在认识家慧前，我从没想过“爱情”这个词。因为，27岁的我，得了血癌。
“活着”对我来说都是很奢侈的事，还谈什么爱情呢？我没有资格。
血癌就是白血病，我得的是慢性的。如果你看过日本电视剧《血疑》就知道，得这种病的人结局是什么：今天还在，或许明天就没了。
有时候，我站在大街上突然就呆住了。啊，这么多的人，真好。我甚至想伸出手抓他们的衣服，说不定，我哪天再伸出手去，什么都抓不住了。
我经常几天几天地发高烧，几天几天地流鼻血。我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我想努力地活。毕竟父母给了我生命，我不能因为得了这样的病就自暴自弃。我必须活得像个正常人，以减轻家人的心理负担，这是我惟一能回报父母的吧！
认识家慧的时候，我在一家商场当营业员，我和其他同事一样勤奋地工作，很少有人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他们也不会知道，当他们在上班时偷偷给女朋友发短信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有一些羡慕，还有一些心酸的。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可没想到，那天，我正在柜台做促销，忽然，越过货架上的微波炉、电熨斗、榨汁机……我看到了一个像小仙女一样的女孩，正仰着脸跟顾客说话。
我被击中了！爱情突然就降临了。我语无伦次，手脚也不知道往哪儿搁。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是她的美？她的笑？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她是新来的促销员。中午去食堂吃饭，“小仙女”走到哪，我跟到哪，她坐在哪，我就坐在哪。我也不知道跟她说些什么，就突兀地说：“你知道吗？我得了血癌。”
她眼里没有惊诧只有怜悯。她告诉我说，无论得了什么病，都应该积极面对，心灵的力量是可以让生命出现奇迹的。
她说得那么真诚，那么肯定，给了我一种难以言说的力量。
这个叫“家慧”的女孩身上好像与生俱来有一种魔法，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快乐、欢笑，大家都很喜欢她。每次我偷偷看她，都觉得像看到了一朵夏日的花——生命，活力，还有意义。
我可以喜欢她吗？可以吗？我彻夜难眠。半夜，我“腾”地从梦中醒来，因为我又梦见了她，我想亲口对她说：我爱你……
爱情来了，挡也挡不住。我已经不能控制我的理智了，我不能说服自己不去爱，虽然我知道我得的是绝症。
我找了各种机会接近她，哪怕一天只跟她说一句话我都能幸福好久。后来，在慢慢的接触中，我才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她家很有钱，她母亲内退后做生意，如今家里已有三套别墅、几部轿车、资产千万；她父亲是工程师，好几个亲戚定居国外；她本人也很了不起，在医大时就学了化妆，做兼职挣学费，因为不想面对别人的疾病和死亡，从医院辞职，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一家大型国企，但又不想过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同时在三家影楼做化妆师，忙时曾三天三夜没睡觉，后来，开了自己的公司……做商场促销只是她的兼职，她想锻炼自己的口才和与人沟通的能力，将来做更大的事。
我呢？我父母都是退休工人，母亲患有脊柱瘤，父亲有糖尿病，惟一健康的姐姐还下岗了。我个头不过1米7，小眼睛，塌鼻子，又得了这种病……
所以，尽管我非常喜欢家慧，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喜欢”，也没给她送过花，只是默默地关注她，跟随她。我想，只要她不赶我走，我就很满足了。
后来，我去做业务，整天在外面跑。家慧知道后，很关心我，让我自己注意些，说必要的时候，比如客户让我喝酒抽烟什么的，可以跟他们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
奇怪，她身上的那种活力、勤奋、美丽，能让我忘记自己是个病人。而这样的忘记，对我来说，是多么好！我多么希望能够一辈子，每天一睁开眼就看到她，让她支撑着我活过今天，明天……一直活着，好好活着。
心直口快的家慧心里藏不住东西，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想追求她。本来我准备好了一大堆词来回答她（我已经在镜子前练了好几遍），但面对她的疑问，我只说了一个字：“嗯。”
她笑着，说：“哈哈，你别喜欢我，也别追我!你说，我哪里好，我改还不行吗？”
她这样说，我没有生气，反而有些释然。因为，她完全没有把我当作一个垂死的人来看待，她不是可怜我要对我撒谎。在她眼里，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有去爱的资格，也有被拒绝的可能。
一定有很多男孩追求她。他们或者帅气，或者有钱，或者有钱又帅气。我有什么呢？
我想了半天：我只有爱。
她失落、不开心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我不善言辞，但我愿意默默地跟她做伴。当我苍白着一张脸，连夜坐了火车从威海赶回济南，前一天我的客户让我喝了很多酒还让我抽了很多烟，我感觉自己都快“糠”了。我下了火车，跑到公交车站，又跑到单位，终于，我没迟到。
那天是家慧参加健美操比赛的日子。我来得正好，她正和其他同事在舞台上跳着。她身材真棒，表情真好，那么有活力，那么有激情，那么有感染力。我站在人群的中间，由衷地为她笑了。
家慧知道我的行程，她没想到我会赶回来。音乐刚落，她像小鸟一样，一下子飞下舞台，奔到我这里，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那以后，我们成为恋人。
我没问她四年了，为什么终于接纳了我。我从来没问过。我想，我不需要问。
我们恋爱的事，像水珠落在滚烫的油里一样炸得水花四溅。很多人不明白我是怎么追到家慧的，很多人也不理解家慧为什么看上了我。他们有太多的“为什么”。有人说这个小虫是不是想攀高枝？家慧有缺陷？
不想解释。我们相爱，不是专门为疑问做解释的。
家慧的父母都是善良的人，所以，尽管他们一开始很拒绝我，但我知道，善良的人之间一定是有一座桥。我一砖一瓦地砌着这座桥，后来，他们真的接纳了我。
家慧是个很好的姑娘，她从来不在我父母面前说她家怎样怎样，她小心地维护着我父母微妙的自尊心，周全地掩饰着两个家庭之间悬珠的差距。
她的爱让我幸福，让我的家也幸福，而且，她业余时间还去做义工，去帮助孤独的老人；她给西部捐了两口母亲水窖；她不是教徒，但她相信爱的力量，每个礼拜都站在唱诗班的队伍里虔诚地唱几曲来自内心的歌。
这么好的家慧，我这辈子一定好好爱她。
现在，家慧在做属于自己的事业，我是她的帮手。
家慧学过医，但她觉得心情和食物才是最好的药，我按照她制定的康复计划在做身体的恢复，病情比从前稳定了很多。以前，看到电视上说有乐观的人战胜了癌症我不信，但我现在觉得，那是有希望的。
我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我能和我心爱的女孩在一起，而且这么幸福。我对生活和生命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也许，很少有人能理解这对我有着怎样的意义。
家慧——谢谢你爱我
很多人说我傻，或者还说过更难听的话。如果非要问我爱小虫什么，我想我可以回答。
假如有这么一个人，无论在什么时候，他总是像一朵微笑的云陪在你身边，让你踏实、放心、时刻觉得被幸福包围着，你能不爱他吗？
说实话，喜欢我的男孩也不少，可是，很遗憾，那些有钱的、帅气的，都不如小虫好。
当初我爸知道小虫追我，愁得他一晚上没睡着；我妈也劝我：“不是咱们嫌他穷，没钱可以挣，长得不好看，看习惯了也就顺眼了。可是，他得这样的病，又治不好，不为自己着想，得为下一代着想吧！”
我是个生性乐观的人，我觉得他的病虽然现在还没有治疗手段，但恢复的希望不是没有，得往好的方面想。这种病医学上还未证实是否百分之百遗传，即便我们将来要孩子，假若医生说可能会有遗传，那我们就去领养一个。有爱，这些都不是问题。
老天爷会救那些自救的人，我相信这句话。小虫得了这么严重的病，可他并没有像别的病人那样真把自己当废人。他家没钱给他治，他自己出来工作养活自己，这多么了不起！他发烧、流血时，他也害怕，但就这样了，他还想的是家人的感受——“我很好，我没事”，听他这么说，我每次都会偷偷地哭，但更多的是敬佩。现在哪还有这样的男孩子呢？
我并不是一下子爱上他的，而是这五年累积的一点一滴。
小虫只比我大几个月，但他给我的感觉真的像一个大哥哥，那么关心我、照顾我在乎我。我觉得跟了他，他绝对不会让我受委屈。爱情是什么呢？就是这份踏实。我曾经跟他不止一次地说：小虫，谢谢你爱我。
男孩追女孩的时候，当然什么都愿意为她做了，我只说我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的事。
我不忍整天让他出去做业务糟蹋身体，就让他跟我一起做公司。有一次出差，我来了例假，因为我每次都痛得很厉害，下了火车，我腿打哆嗦，差点瘫在地上。小虫很心疼，他把我背起来，从地下通道一直把我背到地铁，下了地铁，又把我背到附近的宾馆，给我打好热水，喂我喝药，摸着我的额头，看着我睡下，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
看着他疲惫的脸，我的泪，顺着眼角流进了耳朵里。
我怕黑，每天晚上睡觉，我都要开着灯。我知道开灯睡觉不好，会造成内分泌紊乱，但我从小就这么个习惯。小虫每天晚上都会守着我，等我上床睡着了之后，他才离开。有时，他工作也很累，也需要早睡觉，常常，等我半夜醒来，发现他趴在小桌上睡着了……
他也没有多少钱，但他送给我的30岁的生日礼物，却让我又捧腹又想哭。那天，我们在父母那里吃完生日宴，他神秘兮兮地把我叫到他的宿舍，让我在门口等着。我脑子里蹦出很多种猜测：鲜花？红酒？
他让我闭上眼睛，我听见划火柴的声音——难道是蛋糕？
他唱着“生日快乐”，我一睁眼，看到他的礼物，哈哈大笑，差点把他刚点着的蜡烛弄灭了。他吓坏了，用手护着那点烛火——竟然是一根又粗又壮的白蜡！它叉在一个小塑料托盘上，托盘上是巴掌大的一片榴莲。
我超喜欢吃榴莲，他没钱，买不起一整个，只买了一小片。
我哭了。我说，你也吃，咱们一起吃。
他说，今天是你生日，都给你吃！怕我坚持要给他吃，他竟然找借口躲了出去。那是我迄今为止吃到的最甜的榴莲……
我们要结婚了，他想送我一个戒指。有一天，他死活要拽我去首饰店买个戒指。我不想让他花钱，也不觉得结婚非得买个戒指。拗不过他，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店。我粗略看了一眼，觉得对他来说价格不菲，就想拽他出来，他求我再看看，然后，就像串通好了一样，导购小姐拼命让我试戴。我随便戴了几款借口说“都很俗气”就要离开。导购小姐替他急了，说：“你家先生来这里看了不下十趟了，终于等到打折，看在他用心良苦的份上……”
我妈妈为我们买了一套楼中楼，作为我们的结婚新房。小虫歉疚地说：“家慧，你看，别人谈恋爱都送礼物，可是我从来没送过你什么，结婚还让你们家买房子，真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他也要送我一套房子。我当时以为是真的，还纳闷他哪来的钱买房？是家里资助的吗？不可能啊。
“房子”握在他的掌心——是用海螺的切面打磨的一幢“房子”。海螺是在我家吃饭时他偷偷藏起来的，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那个海螺的横切面真的像一幢房子，他打磨得极细，肯定是费了不少心思。我一下子抱住他，觉得他就是我的今生今世。
我闷闷不乐的时候，他就像小狗那样，伸着粉红色的舌头，哈哧哈哧地逗我开心。
好男孩确实很多，可老天让我遇到了小虫。我的确是爱他的，我要嫁给他。他得了这样的病，还勇敢地追求我，喜欢我，这足以让我震撼！
有人问我——有一天他病了，住院了，拖累了你，你怎么办？
我既然接受了这样一个人，就要做好准备。谁都会生病，谁都会死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相濡以沫是什么？他这么爱我，照顾我，他生病的时候，我一定也好好照顾他。
——你们现在这么相爱，结婚后会吵架吗？会像童话里说的那样：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谁都要面对柴米油盐的生活，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但我们的性格，都有宽容的一面，我们会守着平淡守住幸福。
——你做了什么事让他感动、流泪？
为他做了什么我不会刻意去记。如果是那样，就不是爱情了。
后 记
家慧的衣服很漂亮，问她在哪里买的，她说：洛口。洛口是一个大型的服装批发市场，对于月薪万元的她来说，买那里的衣服似乎有点……但，这样的女孩，穿什么样的衣服，不都是美的么？
假若人生是苦，爱就是苦人的安慰，是开在废墟上的花朵。
这爱，成全了两个人的幸福，如夏花般绚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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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文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