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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寻找那片野花

2008-03-31

37°女人 2008年2期
关键词:领巾老同学野花

佚 名

上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个女同学,叫做荞,家境贫寒,每学期都免交学杂费。她衣着破烂,夏天总穿短裤,是捡哥哥剩下的。我和她同期加入少先队,那时候,入队仪式很庄严,老队员把鲜艳的红领巾给新队员戴上,然后互敬队礼。

新队员的红领巾,是提前交了钱买下的。荞说她没有钱,哥哥已超龄退队,她可以用哥哥的旧领巾。那天授巾仪式前,辅导员提醒领导,轮到荞的时候,记得把托盘里的那条旧领巾分给她。

那天来的领导,可能不曾听清这句格外的提醒,他走到荞面前时,随手把一条新领巾分给了她。我看到荞像被人砸了一下头顶,身体矮了下去。灿如火苗的红领巾环着她的脖子,也无法映暖她苍白的脸庞。

那个交了新红领巾的钱,却分到一条旧领巾的女孩,委屈至极。当场不好发作,刚一散会,就怒气冲冲跑到荞跟前,一把扯住荞的红领巾说:“这是我的,你还给我!”红领巾是一个活结,被女孩拽住,猛一挣,就系死了,好似一条绞索,把荞勒得眼珠凸起,喘不过气来,大伙儿扑上去拉开她俩。荞满眼都是泪花,被勒得直咳嗽。

我们都为荞不平,觉得那女孩太霸道了。荞一声未吭,把新领巾折得整整齐齐,还给她,又把旧领巾系好,默默走了。后来我问荞,她那样对你,不伤心吗?荞说,谁都想要新领巾啊,我能想通。只是她说我的红领巾是用刷牙出的血染的,我不服。我的红领巾原来也是鲜红的,哥哥从九岁戴到十五岁,时间很久了。真正的血,也会褪色的,我试过了。我吓了一跳,心想,她该不是自己挤出一点血,涂在布上,做过什么试验吧?我没敢问,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毕业的时候,荞的成绩很好,可以上重点中学,但因为家境艰难,只考了一所技工学校。以后我们同学屡屡举行聚会,荞很少参加,只说是忙。于是那个当年扯她红领巾的女子说,荞可能是混得不如人,不好意思见老同学了。

荞是一家印刷厂的女工。早几年,厂子还开工时,她送过我一本交通地图,说是厂里总是印账簿一类的东西,一般人用不上的,碰上印一回地图,她赶紧给我留了一册,想我有时外出,或许用得着。说真的,正因为常常外出,各式地图我很齐备,但我还是非常高兴地收下了她的馈赠。我知道,这是她能拿得出的最好的礼物了。

一次聚会,荞终于来了。她所在的工厂宣布破产,她做起了小时工,十分奔波辛苦。这次刚好到这边打工,于是抽空和老同学见见面。我们都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掌上有很多毛刺,好像一把尼龙丝板刷。

半小时后,荞要走了。同学们推我送送她。我打了一辆车,送她去干活的地方。本想在车上多问问她的近况,又怕伤了她的自尊。正斟酌为难时,她突然叫起来:“你看,你快看!”窗外是城乡交接部的建筑工地,尘土飞扬,杂草丛生,毫无风景。我不解地问:“你要我看什么?”荞很开心地说:“你看路边的那一片野花,每天我从这里过的时候,都要寻找它们。我知道它们哪天张开叶子,哪天抽出花茎,在哪天早晨,突然就开了……我每天都向它们问好呢!”

我一眼看去,野花已风驰电掣地闪走了,不知是橙是蓝。看到的只是荞的脸,憔悴之中有了花一样的神采。于是,我那颗久久悬起的心,稳稳落下了。我不再问她任何具体的事情,彼此已是相知。人的一生,谁知有多少艰涩在等着我们?但荞经历了重重风雨之后,还在寻找一片不知名的野花,问候着它们。我知道在她心中,还贮备着丰足的力量和充沛的爱,足以抵抗征程的霜雪和苦难。

此后我外出的时候,总带着荞送我的地图册。

(摘自《东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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