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小祖咒:我唯一的理想就是捣乱
2008-03-29杨时旸甄宏戈
杨时旸 甄宏戈
“从开始到现在我就是想胡玩一把。只不过我又一次蒙对了。”
2008年3月8日,左小祖咒在北京皇城艺术馆签售自己的最新唱片《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唱片为双张,分上下两集,亚光金属盒包装,灰色腰封,定价500元人民币。而在自己的网站上他同时提供歌曲免费下载。
在这个唱片已经成为鸡肋的尴尬时代,这样出位的价格吸引了几十个乐迷到场购买。在现场,大家排队签名秩序井然,一个下午售出61张,通过网络售出超过200张。
有一年轻乐迷在为左小祖咒拍了数张照片后,从包里拿出祖咒所有发行过的唱片,包括若干稀有版本,要求签名,并十分诚恳地对左小祖咒说,“以后的唱片不能超过一千块了。”他本来不想回答,但看到乐迷诚恳的样子,就顺口说道,“那就不涨吧。”4天之后,他坐在记者对面,咖啡馆里响着铿锵的摇滚乐,左小祖咒嘟囔着“太难听了”。走过去一把关掉音箱,然后一脸坏笑地说,“我说的话你能信吗?”
左小祖咒最初的唱片并不贵,当然也没有这么多人去听。那时左小祖咒发行唱片,对他自己是个事情,对于大众决不是个事件。
在1998年发行第一张唱片《走失的主人》之前,左小祖咒在人们的心里形象模糊而怪异,这个永远戴着一顶礼帽的人在舞台上用低沉的声音唱着奇怪的歌词,扭曲的音乐狰狞纠结,难以归类。有人评价左小祖咒的音乐做得不错,就是唱得太难听,应该再去租个主唱回来。他对此不屑,依然在台上走调跑音,我行我素旁若无人。
由于左小祖咒是北京著名艺术村落“东村”的建立者之一,在正式出版能证明他歌手身份的唱片之前,他一直被人当作诗人和行为艺术家。而他参与的《为无名山增高一米》的行为艺术作品也在圈内带来了不小的声誉。在东村的日子里,和其他艺术家一样,他们抱团取暖,与警察捉迷藏。那时的左小祖咒一直在进行着自己的音乐实验,他听了所有可以找到的西方摇滚乐,琢磨着“以后怎么才能做出来和这些不一样的音乐呢?”
而在第一张唱片出版之后,刚好是中国地下摇滚纷纷争露头角的时候,他的形象开始清晰起来。左小祖咒永远跑调的唱腔和充满着戏谑、反讽与黑色幽默的音乐,被一些乐评人树成某类型标杆,他终于成为了一个结合着诗人与思想者身份的先锋音乐人。
接下来的《庙会之旅行》和《左小祖咒在地安门》为这个身份添足了柴火。就在同时,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音乐生涯正在顺着趋于疲态的音乐工业缓缓下沉。
“当时我们没有看到音乐工业已经走下坡路了,只是有个感觉。”左小祖咒说。他的前几张唱片,录音周期很短,有时只有几周,他对于唱片质量一直颇为不满。在出版《左小祖咒在地安门》时,他已经在酝酿后来让他一举成名的《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我知道那是一张很好的唱片,就去了青岛专心写那里的歌。”他在那时做了一个决定——从此之后,唱片不再交给唱片公司,完全由自己个人制作发行。这个决定是左小祖咒音乐生涯中最重要的一个转折。
“唱片的质量一下子上来了,从那张唱片开始真的有人听我的音乐了。”左小祖咒说。也同样从这张唱片起,他开始了天价唱片的旅途。这一张《我不能悲傷的坐在你身旁》定价150元(之前国内歌手的CD卖得最贵的,据左小祖咒称是朱哲琴的《阿姐鼓》135元)。这张唱片,一改左小祖咒先前作品中的暴戾之气,深沉哀伤绵里藏针。舒缓当中依然充斥着他特有的讽刺和黑色幽默,当然,音乐依旧怪异。
从此之后,左小祖咒从圈子内的实验分子变成了大众眼中的音乐疯子。主流音乐公司对他又爱又恨,那些公司旗下的流行歌手还只能靠上娱乐节目拉动人气,这个唱歌走调的中年男人却把150元的唱片卖往全国各地。接下来他发行了一张电影配乐唱片《美国》,价格依旧,而刚刚习惯了他跑调唱腔的乐迷在这张唱片中几乎没听到他发出声音,甚至还觉得有些失落。此时,左小祖咒的音乐算是已革命成功。
现在的左小祖咒结婚生子却依然嬉皮玩世,左手实验音乐右手当代艺术,穿梭自如,他模仿当年的《为无名山增高一米》中拍摄的一幅《我也爱当代艺术》,但把照片里的人变成了几头猪。送到国外参展竟好评如潮。“我这个作品做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是经典,就跟我的音乐一样,要不你做它干吗,浪费资源。”左小祖咒说。不过,和他说的其他内容一样,你永远也不会知道左小祖咒哪句是真心话哪句是调侃。
中国新闻周刊:《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前后12年,现在回过头看你以前写的东西,你觉得自己还能听得下去吗?
左小祖咒:在还没发表《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之前,我就开始酝酿这张唱片了。打样打了3年,2007年5月开始录音。我以前的唱片就因为是唱片公司做的,质量不是那么好,但内容一直没问题。我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里面,作为记录者预言了一些事情,事实证明在我唱了之后,有些事情就真的发生了。所以再回过头去听没问题。
中国新闻周刊:从你的第一张唱片开始,能感觉到你在音乐上一直在做加法。现在你唱片中的音乐元素已经非常丰富了,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能坚持把歌唱得那么难听,这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
左小祖咒:我是一直在做加法,想尝试一些东西。我们做的还没到一个份上。也许下一张唱片我就开始做减法了,但也许这是我最后一张也说不准,我是很没谱的。就是只有《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我也是很棒的了。我已经把世界搞得很乱了,我很开心。
从开始就有人说我唱歌难听,什么叫好听什么叫难听呢。世界上有那么多光滑的东西,我不想把艺术做得太光滑了。我现在追求录音质量,但不意味着我的东西就是光滑的,还有很多糙的东西在里边。玩嘛,放松一点就行了。
中国新闻周刊:最初,你的音乐就被赋予了黑色幽默、反讽、调侃、底层疾苦这样的意义,你自己认同吗?到现在,你对于音乐的理念上有过比较大的变化吗?
左小祖咒:从开始到现在,我在音乐的招法上可能有一些不同,但还是按照我的路数走。都是充满了怪异的一种东西。在新的这张唱片里,我是用一种电影或者文学的方式在做,我可以在里边扮演很多个角色去唱歌。有的时候别人可能都不知道是我唱的。比如说,有人特讨厌我,有一天在一个朋友家里边,听到一个音乐觉得真美,好听,朋友告诉他,这就是左小祖咒唱的,那他会觉得一生都很惭愧,这多有意思。我没有什么典型风格,我觉得风格很容易让人认为是吃老本,很容易教条。
那些评论我都不是很在意,他们有他们的阐释方法和理解,有的也不是那么回事。
中国新闻周刊:你的音乐早期还是比较暴躁的,后来听得出来向安静转化了不少,这个转变是你特意的吗?
左小祖咒:我本来也不是那种肌肉男的音乐,那种音乐声音是很大,但是很平均,很容易让人睡着,我觉得那样太没头脑了。我是受到The Doors影响的,总是想做一点表面很柔和、实际上很尖锐的东西。
中国新闻周刊:你现在和摇滚圈、当代艺术圈都若即若离,这是你故意为之的吗?现在,音乐和当代艺术哪边是你的生活来源?
左小祖咒:我以前在圈子里,但是我可以跳出圈子看东西,这就是我的成功之处。现在我和以前圈子里的好朋友私下里还是有来往的。
音乐上我从《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开始就赚钱了,赚得不多。靠音乐可以吃饭,我有本事啊;但是靠音乐(赚)的钱干别的事不行。我收入来源音乐和当代艺术一半一半吧。音乐上还有配乐的工作,欧洲的一些电影也会找我来做配乐。我租的那个艺术工作室主要是做一些当代图片和现成品的东西。
中国新闻周刊:你现在给唱片标价500元是不是比当年标150元的时候还心里有底?
左小祖咒:吹什么牛。我都没底。从开始到现在我就是想胡玩一把,你十块二十快卖不出去,我就标500。我只不过又一次蒙对了。我对自己的音乐质量一直有自信。到现在为止,那些职业乐评(对这张新专辑)没有一个下笔的。因为实在没法说,它没有参考系,那我为什么不能标价500?我那张《我不能悲伤的坐在你身旁》也是一个指标性超越对象,以后谁做类型唱片,得把我的这张摆出来研究,看看怎么才能超过去。
中国新闻周刊:你调侃得太多,我很难相信,你从开始做音乐真是有理想的吗?
左小祖咒:我反正是被不断误读的人,无所谓了。说实话,我真是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捣乱,这是我唯一的理想。我做这么恶心的歌都有人听,这多乐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