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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分子的媒体身份与经典的命运

2008-03-29张建永

中州学刊 2008年2期
关键词:经典媒体知识分子

林 铁 张建永

摘 要:大众传播时代改变了传统知识分子的话语地位。知识分子介入媒体必然影响着当代知识的生产、分配、享用以及再生产,也影响了知识分子与经典的共生关系,经典在当代文化中的存在形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大众化、商业化以及明星包装策略等媒体主导的遴选机制,使知识分子在介入媒体的过程中,获得公共性而又无自主性、解释性而无创造性、商业性而无自律性的特点,大众娱乐的品质和价值与作为真正的思想革新和艺术创造的作品之间的区别被抹杀,经典的文本价值被简单化。知识分子成为“顺从主义知识分子”的同时也使迫使经典卷入巨大的消费泡沫中,从而造就了知识分子与经典的双重危机。

关键词:媒体;知识分子;媒体知识分子;经典

中图分类号:G206.2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8)02—0239—04

大众传播时代不仅改变了文学经典的生产语境、合法性标准,也改变了知识分子的身份认同模式。而文学经典和知识分子之间的共生关系告诉我们,知识分子身份认同模式的变化则必然导致文学经典的阐释方式的变化。传统知识分子在文字——印刷时代积累起来的对知识(包括经典)的绝对话语权在图像——电子时代变得异常可疑和尴尬。正如丹尼尔•贝尔所说:“目前居‘统治地位的是视觉观念,声音和影像,尤其是后者组织了美学,统率了观众,在大众社会里,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①“我相信,当代文化正在变成一种视觉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②因此,在图像电子主宰的大众传播时代,知识分子对文学经典的阐释从一个自明的问题变成了一个需要重新论证的问题。知识分子要么放任文学经典在当代不断地遭遇“恶搞”、“戏说”等娱乐化命运,要么就必须走出学院与书斋以介入媒体的姿态重新参与文学经典的阐释。于是,当代知识分子群体的分化成为必然,大众媒体使得知识分子获得新的身份。

一、公共性、新闻场与媒体知识分子

从某种意义上说,知识分子介入媒体是对“公共性”这一知识分子品质的重新唤起。美国学者雅各比和波斯纳分别在《最后的知识分子》和《公共知识分子:衰落之研究》中,表达过对公共知识分子消亡的忧虑。在他们看来,大学教育的普及使得社会进入学院化、专业化时代,专业化与现代大学的发展造成了社会共同文化的式微。“今天已不再有一汪共享知识的池塘”③,为专业读者写作的技术专家和大学教授成为知识分子的主体,知识的普适性因此消失。而真正的知识分子应是立足专业,放眼天下,用自己的言行和创作参与社会运转,应富有社会责任感,勇于充当引路人。

在20世纪80年代社会转型的现代性语境下,我们曾涌现了一大批以“启蒙——批判”为特征具有普世理想的“介入型”知识分子。当时知识界此起彼伏的热烈争论也表明知识分子在不断显示出对历史时代、社会生存以及形而上问题的主体性追问和整体性建构。但这一情形到了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发生变化,大学教育在管理方式上逐渐向企业化的科层管理模式靠拢,知识按照严格的学科分工建制进行生产和流通,并且以一套严格的学科规范对教授的知识成果进行专业评估。知识分子只能在学科专业标准的规训之下,生产高度专业化的知识产品,并且按照学科的等级评价制度,步步追逐更高、更多的文化资本和专业权威。科层化和专业化导致的后果,一方面就是普遍知识分子的消失与格尔兹意义上“地方性知识”的兴起,不同学科之间的知识者不再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论域和共同的知识旨趣,形成了一大批技术型知识分子;另一方面就是,专业知识分子对学院体制的生存空间和价值依托,使得其知识话语越来越远离公共空间,难以“介入”时代社会。

而媒体知识分子从某种程度上纠正了专业知识分子的封闭姿态,从一开始就带有敞开的平民主义特点。媒体的大众化、特别是国家媒体所肩负的公共教育、价值训导、文化传播的功能,导致对依附它的知识分子之公共性的必然期许。值得一提的是,在当代中国,知识分子介入媒体(或者说媒体吸纳知识分子)还有一层抵制大众媒体“泛娱乐化”的含义。以中央电视台的品牌栏目《百家讲坛》为例,面对新闻、娱乐、广告统治的媒体,其制片人万卫对栏目的定位是:“让专家学者走出象牙塔为百姓服务,做学术大师与普通百姓之间的桥梁,这就是《百家讲坛》所追求的目标。”④也就是说,媒体与知识分子的结合既改变了大众传播时代的媒体生态,将象牙塔内的精英文化注入大众媒体,又移换了知识分子的话语岗位和文化立场。正如布尔迪厄所洞见的:一方面,媒介为知识分子提高自己的文化资本提供了场所;另一方面,知识分子又利用媒体来提高媒体的收视率。双赢成了这类节目开办的题中之旨。

然而,在大众传播时代,当我们讨论知识分子介入媒体发生身份转化时,我们应当区分这么两种情况,一是著名知识分子以专家学者的身份介入电视(或者权威纸媒、门户网站),对公众关心的社会热点话题发表意见和评判,一是著名知识分子(主要是学院教授等)以主讲人的身份介入电视,对传统经典进行阐释和评说。前一种情况指向一种公共知识分子,即“越出其专业领域经常在公共媒体和论坛上就社会公众关心的热点问题发表自己的分析和评论的知识分子,或是由于特定时期自己的专业是社会热点问题而把自己专业的知识予以大众化,并且获得一定社会关注的知识分子”⑤,这一类知识分子的公共性取决于其影响社会的有效性。而后一种情况,既是一个关于走向电视的知识分子如何阐释经典的问题,也是一个关于文学经典在媒介时代的存在处境的问题,这一类知识分子的公共性取决于媒体本身的公共效应。

布迪厄在《关于电视》中运用其著名的“场”的理论揭示了文学在电视媒体时代的危机处境,他认为文学场受到了以新闻场为中介的权力场的巨大威胁。“知识界本身的独立性、自主性不断受到形形色色的外力的威胁,其中最可怕的外力,在今天,要算是新闻业了,而新闻业也受制于其他权力,或多或少阴险的政治权力,通过广告及广告客户而对报纸的财政状况施加压力的经济权力。”⑥新闻界是一个场,但却是一个被经济场通过收视加以控制的场,这一自身难以自主的、牢牢受制于商业化的场,同时又以其结构对所有其他场施加控制力。“新闻场与政治场和经济场一样,远比科学场、艺术场甚至司法场更受制于市场的裁决,始终经受着市场的考验,而这是通过顾客直接的认可或收视率间接的认可来进行。”⑦布迪厄担忧的是受制于商业逻辑的媒介对文学场的侵入与修改使得知识分子丧失原有的自主性,而沦为一群他所谓的“快思手(fast-thinker)”——去提供事先已经消化的文化食粮,提供预先已形成的思想。

因此,大众传播时代以及雪上加霜的消费主义文化背景,使媒体与知识分子的结合必然不止是一种制片技术意义上的结合。“大众媒体借着扩大接受的领域,降低了知识分子合法性的来源,以更宽广的同心圆——那些要求较不严苛因而更容易获取的同心圆——包围了职业的知识分子,而以往职业的知识分子是正统的合法性来源……大众媒体已经打破了传统知识阶层的封闭,以及传统知识阶层的评价规范和价值标准。”⑧换言之,对知识分子来说,大众媒体的介入,除了扩大了其言说的公共空间之外,在深层次上更影响了知识的生产(规范与标准)。毫无疑问,走进媒体,在今天同时也意味着要走进商业市场、走进消费逻辑。知识成为文化商品,媒体对依附于它的知识分子也有一个遴选标准,更有一套包装流程。而这一切在收视率的魔咒下,都不得不服从于难以抗拒的商业消费逻辑。致命的是,商业运作对文化生产的内在价值毫不关心,只对它的货币价值有兴趣。我们这里所涉及的媒体知识分子与此相关,主要就是指借助媒体的平台,同时也接受媒体市场公开运作的规训,传播、推广自己的知识和名望的那一类知识分子。

二、经典的审美降解与知识分子的贬值

知识分子介入媒体改变了自身的认同价值,也改变了知识自身生产的原有秩序,也就必然影响到文学经典在当代社会的命运。在中西语境下,经典都具有规范、典范、法则、范例、准则等意思,它不但指历史上流传下来的、经过时间考验、以文字或其他符号形式存在的权威性文本,更包含此类文本所蕴含的制约人的思维、情感与行为的文化规范之义。无论是20世纪80年代以启蒙、批判、建构为特征的知识分子,还是90年代以专业化、学院体制化为特征的知识分子;无论是“六经注我”还是“我注六经”,知识分子都保持了对审美文化生产的主导权以及经典阐释话语权的主体地位,维护了经典的秩序和规范。尽管20世纪90年代学院知识分子曾经提出“重写文学史”的声音,意在重新核定经典的评价标准,重新梳理经典的文学史序列,但这并没有否定或者弱化经典本身,没有停止或放松对经典所潜藏的无可替代的意义之维的探求,自然也就没有动摇知识分子对经典合法化的仲裁权威。但大众传播时代媒体知识分子的出现改变了对传统经典的态度。

媒体知识分子屡试不爽的就是对经典进行审美降解。面对媒体前的公众,媒体知识分子不可能也不被允许在阐释经典的时候使用纯学术化的话语,更不能围筑一个关于经典的抽丝剥茧式的稳固性解释体系,因为这样会拒人千里。“人民需要这种轻型的历史读物,而知识分子应该放下身架,与传媒结合,‘采取民众能够接受的方式传播知识,‘为什么不能讨好大众呢?”⑨于是,浅思维成为媒体知识分子阐释经典时的首选。对于媒介传播来说,传统经典中任何超验的文化价值和真理都不值一提。知识分子更愿意表现出联系现实、容易接近的面貌,能够与流行观念保持联系。因而,在对经典进行阐释时,“知识常常被定义为易消化的现成品,能够被‘传递、‘分发、‘出售、‘消费……把知识转变为产品,也就剥除了它一切的内在的价值与意义。当知识被当作产品的时候,它与它自己的文化和思想根源之间的联系就变得模糊不清了。知识越来越被视为技术性操作的产物,而不是人类智慧的成果”⑩。

而一旦联系现实和向公众开放这样的价值获得了根本的重要性,它们就成为教育和文化生活的仲裁者。从这一点看,一个社会学观念、一出歌剧或者一部莎士比亚戏剧的价值,都取决于它是否联系现实、是否向公众开放。假如它未能联系现实面向公众开放,它就可能面临平民主义者(媒体知识分子)对它的改头换面,以使它对社会改造工程有用。弗兰克•富里迪以莎士比亚被简单化为例,认为其动机并不是什么艺术家的洞见,要求对过去大师的戏剧作出重要的重新阐释。为改变审美感受而对一出戏剧进行重新阐释,这是剧院发展的必要部分。然而,“这一次的重新阐释不是审美判断的结果,而是出于联系观众的考虑。就如电子投票的问题一样,是与公众建立联系的愿望,而不是这一联系的品质,推动了人们使莎士比亚更易于消化”(11)。但某些经典是无法被简单化和浅思维地阐释的,也无法轻易地联系现实以使更多人接纳的。这类经典既然不能被媒体知识分子加以平民主义的改造,那就必然会遭到他们的轻视或者弃用。

媒体知识分子对经典进行审美降解和浅思维解读显现出他们对公众的低期望值。在媒体生态中,“知识与日常洞见的界限模糊得最厉害”。正如弗兰克•富里迪在追问“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时得出的结论一样,媒体知识分子把大众视为“儿童”,不仅降低了文化和学术标准,同时也淡化或转化了自身的身份感,即鲍曼所说的从“立法者”到“阐释者”的转换。媒体知识分子没有“立法者”所承担的建构和创建的责任,所做的是推进交流——“转译在一个团体传统之内的言说,使它们能在另一个传统的知识体系内被理解”(12)。对于媒体运作而言,“理解”恰恰正是其存在的基本前提或者生命线。

对经典的浅思维解读最终会导致知识分子自身的贬值。“媒介方面独特的事件的传递,使人产生一种短暂感和肤浅感。在这一方面,现代性有助于培育一种浅薄的文化,在这种文化里,没有任何东西看起来具有持久的价值。”(13)内在标准在不停的迁就中最终改头换面,不仅助长了对真理知识的相对主义态度,同时也必将走向真理的反面。富里迪用“颠倒的势利”来概括这种现象。对势利小人的传统定义是一个思想和行为受对财富和社会地位的庸俗羡慕推动的人。颠倒的势利则起因于对普通和流行的不加批判的拥抱。颠倒的势利不加批判地批评各种过去所珍视和培养的文化。(14)

在波斯纳看来,知识分子在大众传媒上出售的是一种“信用品”。由于“信用品”无法事先测定其质量,只有在消费中才能了解,因此,名人、权威、专家等身份符号在此类产品的出售中就显得非常重要。我们经常可以看到,电视屏幕上的作者名字下不断出现“教授”、“院长”、“著名学者”等字样来提示观众。同时,在大众传媒主导下,决定一个文本价值的是知识分子(如主讲人)的形象和言说所提供的快感,而非文本自身所提供的快感,作品的价值被非作品的外在媒介价值所取代,受众效应和经济尺度决定着文化生产的整个过程。任何文化产品的价值都必须通过一定时间内的消费才得以实现,所以,知识分子的成功有赖于推销他们的产品,进而使得更多的受众认识和接受这些产品。所谓知识分子的成功,也就转而成为与媒体的接近程度以及利用媒体所获得的文化资本的多寡。媒体知识分子的成功并不在于他们说了什么,更在于媒介把他们的形象推销给了公众。知识分子关心的是如何在媒体上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和形象,因而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自己社会关系的扩大再生产,而不是自由的文化价值的再生产。从很大程度上来说,媒体知识分子既贬低了经典的文本价值,又贬低了藉以构建自身的内在价值。

三、媒体遴选机制与知识分子的悖论

“大众媒体向社会渗透自己制定的意义的力量绝对是空前的。”“大众媒体取代了宗教的位置,成为传递‘常识的监护人和真理仪式的主要生产者和再生产者。”(15)大众媒体在当代文化建构中的主导性地位,迫使媒体知识分子从知识生产、话语阐释以及观众接受等方面修改了经典的存在形态。很多人认为,经典通过知识分子在大众媒介的宣讲扩大了经典的影响,有利于文化的传播与继承,但他们显然忽视了一个严酷的事实,那就是当《百家讲堂》这类节目收视飙升的时候,而中央电视台同样是知识分子介入的文化类节目《文化视点》、《读书时间》等却因收视率走低而遭删废。换言之,在大众媒体面前,知识分子让渡了原有的话语权,“是从媒体的传播方式来决定学术含量”(16)。不是任何知识分子介入媒体都能获得媒体与知识分子的双赢,也不是对经典进行任何方式和程度的解读都可以被媒体所接纳。万卫在《百家讲坛》由衰而盛的运作发展中得出的结论是:“收视率促使你必须关注大众文化。《百家讲坛》的诞生实际上是精英文化,但是随着市场的介入现在需要变成一档大众文化节目。”“我们发现精英式的讲述在《百家讲坛》都是失败的,电视语态应该是讲细节,以故事来吸引人,以情节来取胜,所以我们也是在不断地总结要求主讲人做到这一点。”(17)媒体生存与市场化的内在要求决定了知识分子介入媒体的过程中必然存在一个遴选机制。这种遴选的直接后果就是弱化了知识分子的精英姿态,同时也弱化了知识的精英式文本状态,将其转化为大众共享的餐点。所以,《百家讲坛》的成功者易中天的话一语中的:“你要想在《百家讲坛》讲好,第一个条件就是你甘愿被修理;第二是你能够被修理。”

那么这种“修理”方式或者遴选机制是什么呢?据万卫看来,“有一个三维空间选择法,首先就是《百家讲坛》以前注重的学术根基,我们叫Y轴。后来发现有学术根基的专家非常多,但是不一定都能上电视讲,他还需要有适合大众的表述能力,我们叫X轴。……我们在播出中发现,这两点都具备观众还是不喜欢,因为观众看电视的时候把主讲人当作一个人来看,不是当作一个普通的说话机器。那么在讲的时候你是否有人格魅力很重要,我们把人格魅力定义成Z轴。人格魅力很难量化,只能说《百家讲坛》现在非常火的这几位主讲人应该就是具备特别的人格魅力。”(18)这种遴选机制本质上暗含了媒体知识分子的存在悖论:

首先,媒体开拓了知识分子的言说空间,改变了知识分子蜗居学院书斋的传统状态,由专业知识分子转变为疑似公共知识分子。然而悖论在于,一方面,知识分子要突破自己的专业领域进入公共角色的普遍社会关怀;另一方面,为了使得这种进入以及表征的号召力更有影响,知识分子又必须从他所反对的制度化和专业化中获得某种必要的言说资格和文化资本,即所谓的“学术根基”。尽管媒体知识分子与一般学院知识分子相比要声名远播,可以背弃学院知识分子的价值认同和言说方式,但他们却无法舍弃学院体制赋予的等级符号和学院知识本身。

其次,尽管媒体传播自身具有公共性,但随着传媒的发展,公共性现象已经越来越脱离共享的公共空间,它已经变得解空间化、非对话性,而且越来越与由传媒产生并通过传媒获得的独特的可见性类型紧密相关。换言之,媒体制造的公共性极容易转化为媒体的专制,从而剥夺知识分子的主体性。文化品味是媒体吸纳知识分子时津津乐道的理由,但所谓的“文化品味”不过是依照商业法则被处理好的深度意义上“去品味”的消费品或消费趣味。“虽然知识分子的工作比过去更引人注目,但其职能是由机构及其专业人员而不是知识分子实现的。那些试图通过媒体传播思想的知识分子,常常变成服务于这一节目的发言者特写头像(talking head)。他们常常发现只有他们提供没有损害的针砭和娱乐时,才会被容忍。”(19)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媒体表面上拓展了知识分子的公共空间,但实际上却缩小或限制了其话语空间(比如批判话语、学术话语)。

最后,媒体知识分子的产生表面为经典赢得了大众,但从深层次看,媒体的同质化和浅思维处理带来的后果是,造就了一大批媚俗艺术爱好者。大众传播导致大众娱乐的品质和价值与作为真正的思想革新和艺术创造的作品难以区分,而“标志着这个社会特点的,是‘思考的缺席,对自身视角的缺席”(20)。取消这两者之间的区别,也就意味着取消了知识分子的独立思考和表述的自由身份,而只被获准提供最大程度大众化的品质和价值。布尔迪厄警告我们,最大的危险是倾向于取消知识分子独有的权利,即根据他们自己的标准来估价他们自身及其生产的权利。一旦文化作品和思想作品的价值取决于文化生产领域之外的机构,它就容易受到鼓励顺从主义和科层化的倾向的影响。“上电视的代价,就是要经受一种绝妙的审查,一种自主性的丧失,其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其中之一就是主题是强加的,交流环境是强加的,特别是讲话的时间也是有限制的,种种限制的条件致使真正意义上的表达几乎不可能。”(21)

媒体知识分子与公共知识分子有着本质区别:即使是在讨论公共话题的时候,媒体知识分子所遵循的也不是自己所理解的公共立场,而是隐密的市场逻辑;即使在诉诸批判的时候,他们也带有暧昧的商业动机,以迎合市场追求刺激的极端偏好。(22)在媒介主导的消费主义时代,这一现实无可避免。媒体知识分子的公共性而又无自主性,解释性而无创造性,商业性而无自律性,是他们目前难以克服的悖论。但拒绝媒体不是知识分子的明智选择,批判电视的布迪厄本人也并不反对学者上电视:“抱有偏见,断然拒绝在电视上讲话在我看来是经不起推敲的。我甚至认为在条件合理的情况下有上电视讲话的责任。”(23)换言之,学者上电视并不是导致文学经典遭到审美降解的必然原因,关键在于,知识分子介入媒体时是保持必要的张力关系还是沦为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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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美]丹尼尔•贝尔:《资本主义文化矛盾》,赵一凡等译,三联书店,1989年,第154、156页。

③[美]理查德•波斯纳:《公共知识分子:衰落之研究》,徐昕译,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99页。

④(17)(18)张磊、尚希、万卫:《解密〈百家讲坛〉:主讲人是核心竞争力》,《北京青年周刊》2007年7月19日。

⑤朱苏力:《公共知识分子的社会建构》,《天涯》2004年第5期。

⑥⑦(21)(23)[法]布迪厄:《关于电视》,许钧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70、87、11、10页。

⑧[美]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单德兴译,三联书店,2002年,第60页。

⑨(16)丁洁如、孟宪实:《知识分子可以讨好大众》,《北京青年周刊》2007年6月14日。

⑩(11)(14)(19)[美]弗兰克•富里迪:《知识分子都到哪里去了》,戴从容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7、88、138、38页。

(12)[英]鲍曼:《立法者与阐释者》,洪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6页。

(13)[英]尼克•史蒂文森:《认识媒介文化——社会理论与大众传播》,王文斌译,商务出版社,2005年,第272页。

(15)[英]约翰•斯道雷:《霸权与大众媒体的象征性权力》,《文化研究》第6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138页。

(20)[法]鲍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25页。

(22)许纪霖:《中国知识分子十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38页。

责任编辑:采 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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