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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代生女性小说作家:时代·机遇·局限

2008-03-29沈红芳

中州学刊 2008年2期
关键词:女作家王安忆作家

沈红芳

摘 要:195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具有极其鲜明的时代特征,他们独特的文化经历使他们有着一种较强的无根的焦虑,他们的文学作品有着深厚的文化内涵、社会责任感和道德自律,新时期文坛上此起彼伏的文学思潮为她们的崛起创造了不可多得的历史机遇,但是经验的贫乏、文化结构的缺损和自我定位的影响使她们当下的文学创作体现出一定的局限性

关键词:1950年代生女作家;时代;机遇

中图分类号:I206.7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08)02—0220—04

195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在当下的中国文坛上占据着重要的文学地位,这一代人在中国文学史上起着极其重要的承前启后的历史作用,她们与她们的文学前辈和后起的六七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相比,有着极其鲜明的时代特征,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与新中国的政治运动和新时期的文学思潮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前者规定了她们出生、成长、接受教育的时代语境,后者则为她们作为一个女性创作群体的产生与发展提供了前所未有、以后也不会再有的历史契机,这二者结合起来在不同程度上以不同的方式影响并制约着她们的创作实践,可以说,作为特殊历史时期的一代人的她们既受益于也受困于这特殊的历史背景。这种特殊的历史背景带给她们的最深远的影响的是一种无根的焦虑,一方面,对于这种焦虑的感受、思索和叙述使她们的小说创作达到了一种不可多得的深度,但另一方面,无根的焦虑同时也使她们在小说创作中表现出一种价值取向无所依托的彷徨与困惑,在当下的消费文化语境中,表现出一种经验与认知上的局限。

形容1950年代出生的人有句老话,叫“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这说明她们从出生起就与新中国的社会体制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这决定了195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的成长背景、文化背景与她们父母辈的人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

就当下文坛上比较重要的女作家来说,多出身于社会地位较高、经济条件较好的知识分子家庭。据不完全统计,张抗抗、徐小斌、王安忆、铁凝、方方等,其父母中至少有一方或者双方都接受过较高的教育,是大学教师、作家、艺术家,池莉的父母都是革命干部。这样的家庭背景使她们在建国初期国家经济还比较困难的情况下,不仅都受到了较好的早期教育,还从内心深处培养了她们性别与个体的自信心,这一点对于她们日后的文学创作是至为重要的。在她们的散文创作中,多数女作家都曾经深情地描述了家庭遭难之前的幸福生活:

只有星期天,妈妈才属于我,妈妈给我穿上淡蓝色带花边的连衣裙,头发上系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带我去爬城隍山。①

体面的生活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我幼年的这一组照片,就是我失去和向往的乌托邦。皮肤洁白细腻,举止端庄大方,穿着羊毛外套和皮鞋,戴着乔其纱围巾和儿童项链,妈妈织的绒线手套使我们的小手不怕寒冷,可以随意抱着布娃娃玩耍。“六一”儿童节我们总能得到大人们的礼物,比如一只小手表,一件连衣裙。②

但是这样的好生活不久就被彻底打乱了。陈映实在评介铁凝的生活与创作时曾经将这种变动称为“巨大的人生落差”,事实上,这种命运几乎无一例外地降临到每一个同时代的女作家身上:

一九六六年“文革”开始的时代,爸爸妈妈为了防备红卫兵来抄家,害怕红卫兵会毁了他们多年积累的“文化”——那些“封资修”的书籍,所以爸爸把书架上所有“嫌疑”的书,都收藏在一只巨大的木箱里,贴上了“供批判用”的封条。③

在文化大革命中,我的这种生活遭受到了严厉的批判,被斥为“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我的长发被剪掉了,羊毛衣换成了旧军装。④

因为漫长的文化大革命贯穿我的少年乃至青年时代,因为我的父母是革命的对象我只能依靠我自己。……我一生的记忆里永远回荡的是紧张而凄楚的窸窣声,在医院食堂吃罢晚饭之后,我将一只二十四公分的铝壶注满开水,然后带着妹妹,拎着开水壶走回我们的宿舍。这是一段将近二十分钟的路程,要经过街道和居民区,居民区里住了不少我的同学,他们等在他们的家门口等着嘲笑和辱骂我们。嘲笑和辱骂的资料来自于造反派给我父母的大字报,当时我们以为那都是事实,我只能低下自己的头。⑤

在“文革”中,这一代女作家的经历是大致相似的,命运在这里发生了一个急转弯。由此,她们通过不同的途径都获得了与她们的出身大不相同的社会底层经验。这样的生活经历既开阔了她们原来可能会比较狭窄的人生视野,极大地丰富了她们文学创作的题材,也对她们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我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文学启蒙便是少年时在外婆四合院里的那段生活。那院子本是一部微缩的人生景观,该看与不该看的趁我不备都摊在了我的面前。”⑥对于池莉来说,这段人生落差给她带来的影响,一方面是激起了她强烈的渴望成功的心理动机,“我对我这串苦难的钥匙起誓:我这辈子至少要在一件事情上取得成功!我要用自己的成功来藐视所有欺侮过我的人。我要恢复我幼年时期的体面和尊严。”⑦“这辈子我必须有所成功,否则,我觉得我这辈子将会比较悲惨。将永远是人家欺负的对象。”⑧另一方面使她不再相信早期的理想主义教育,从而在小说创作中建立了自己的生存哲学。王安忆则在下乡后苦苦地寻求“自己的一间房间”,在孤独的思索中获得思想的深刻,成为她日后小说创作的一个显著特征。

洪子诚先生认为,在20世纪80年代女作家的小说创作中,存在的一个悖论是,女作家被读者认可和欢迎的“女性化”风格是她们的优势,而她们的社会地位和文化经历又使她们“超越”这种性别特征。⑨(这里的年代女作家主要是指在1950年代出生在80年代登上文坛的女作家)这一评论既总结了1950年代生的女作家初登文坛时的性别群体特征,也为她们创作中后来必然发生的风格裂变找到了根本原因。由于童年时期短暂的幸福生活和青少年时期的苦难经历,这一代女作家对于人性的体验和思考使她们既能在书写少女情怀的美好、单纯、善良时油然而发,也能在描写人性的丑陋、复杂、畸变时如鱼得水,在反思社会历史文化时达到了相当的深度,甚至超越了同时期的男性作家,这是后起的六七十年代的女作家在短期内难以企及、更不可能超越的。

时代对于一个人或者一代人的影响是一个常说常新的话题。作为195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这些女作家所拥有的记忆最早的应该是1950年代中后期,1957年整风反右运动、1958“反右”斗争的扩大化、1959年的“大跃进”、1960年前后三年自然灾害等事件,成为大部分1950年代生的女作家的童年记忆。而1966年开始的文化大革命对于她们来说更成为了永难抹平的创伤性记忆。她们人生中极为重要的青少年时期,却在大字报、大串连、破四旧运动中,在血统论、出身论的极左思潮中,在样板戏、红宝书的熏陶下,成为一个时代的牺牲品。正如《两个六九届初中生的对话——与陈思和对话》中陈思和所言,“六九届初中生,就是颠三倒四的一代人。在刚刚渴求知识的时候,文化知识被践踏了;在刚刚踏上社会需要理想的时代,一切崇高的东西都变得荒谬可笑了。人生的开端正处于人性丑恶大展览的时期……要知识没有知识,要理想没有理想,要真善美,给你的恰恰是假恶丑,灾星笼罩我们的十年,正好是十三岁到二十三岁,真正的青春年华。”⑩在这样的教育及成长背景下,这一代女作家甚至包括同一时期的男性作家对无根的焦虑体验来得尤为深刻。如果说鲁迅还有故乡可以回忆,沈从文还有边城可以寄托他对人性美的思考,那么这一代女作家则很难找到这样一处可以深情回望的居所。

这种无根的焦虑感首先来自于早期生活的不断变更。不止一位女作家都在不同程度上表述过类似的感受。张抗抗在她的文章中曾说自己是一个找不到故乡的人,王安忆在她的《纪实与虚构》中真切地描摹了那种以一种外乡人的身份回到自己的故乡时的尴尬与苦涩,铁凝在北京、保定、农村等多个地方之间不断迁徙,处处为家的另一面就是恰恰缺乏一种更深厚的可以固守的家园,蒋韵也谈到自己一直没有一种归属感,总有一种漂泊的感觉,而方方在她的《何处是我家园》中更为深刻地表达了这种无可归依的漂泊与悲怆。

居住地的不断变更导致的生活的断裂由于到农村插队得到了更进一步的强化,这里城乡文化的巨大差异、物质生活条件的困苦加剧了“文革”带来的关于理想、信仰与价值判断的迷茫,于是,逃离农村、回归城市成了她们不懈的追求,这方面最突出的是王安忆,她在多篇小说中都叙述了离开插队之地的急迫与艰难,如《六九届初中生》中,借助了男友任一的力量,雯雯终于离开了农村,在《纪实与虚构》中谈到了通过考大学和考文工团等多种途径的努力,最极端的情形是在短篇小说《在停车四分钟的地方》中,郁彬为了招工到工业局,竟然不惜顶着已故职工江永贵的名字,被人称为“死魂灵”。而一旦拉开了一段时间和空间的距离之后,乡村由于凝聚了她们的青春记忆在审美意义上成为可资怀念的栖居地,到了90年代,王安忆在《隐居的时代》怀着一种审美情感回望了那个特殊年代中的人和事。与王安忆不同的是,铁凝始终在城市与乡村两种文化的叙述中都保持着不变的对人类生活中残存的善的发现。但是我们可以发现,她基本上把那种简约的美与善分配给了乡村,如《哦,香雪》、《孕妇和牛》、《秀色》、《麦秸垛》等,而把那种复杂、扭曲的人性中的丑态与恶行分配给了城市,如《玫瑰门》、《大浴女》、《无雨之城》、《安德列的晚上》等,而在城乡之间,乡村具有疗治心灵伤痛的功效,如《笛声悠扬》,城市则是人异化、堕落或毁灭的罪恶渊薮,如《小郑在大楼里》、《小黄米的故事》、《青草垛》等。在这样的叙述中,乡村的美好与单纯其实更多的是作家对于乡村的一种文化想象,对城市文化的批判与拒斥则在无意识之中得到了反复的流露与表现。林白在《致命的飞翔》、《说吧,房间》等小说中塑造了那些向都市掘进的过程中身心俱遭重创的女性形象,她的《妇女闲聊录》虽然通过乡村妇女木珍随心所欲、畅所欲言的“闲聊”,接近忠实地还原了农村妇女的生活记忆,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隐含作者处于完全被动、不置一词形同虚设的倾听者的位置。因此,虽然表述的内容、方式、价值立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作者对于乡村文化的“局外人”的关系并没有改变。

强烈悖反性的情感与文化世界,也潜在地表现出其内在文化精神隐含着巨大的割裂与痛苦的困惑,这种割裂与困惑源于她们曾经有过的知青插队经历,源于她们与乡村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感联系,她们在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这两种二元对立的文化间没有明确坚定的取向与抉择,并难以真正进入一种文化,缺乏一种坚强的文化后盾作为深化自己思想的源泉,她们注定只能不停地飘泊,这是内在自我冲突,是无奈的文化自伤。其根本原因仍然在于她们并没有真正融入乡村文化,而城市对于她们来说,也不再是那个精神血脉相连的家园了,由于缺少一种根深蒂固的一以贯之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人生对于她们来说成为一个个碎片式的段落。表现在文本中,无论是乡村抑或是城市,都是小说人物活动的背景而很难成为他们诗意的栖居地。

20世纪80年代西方文化理论的译介热潮为她们打开了一扇扇西方思想文明之窗,感于东西方文化的碰撞,这一代知青作家开始了他们的文化寻根之旅,以西方现代意识重新观照中国的文化传统,加之拉美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获诺贝尔文学奖这一事件引发的强烈震动,使他们渴望建构自己的民族寓言,但是凭借自己有限的城市文明根基,来审视同样有限的未曾真正深入其中的农村经验,理想与现实的天壤之别注定了他们的寻根之旅是失望和批判性的。西方理论与中国经验的错位更加剧了她们的茫然,因此,这一代女作家内心深处所交织的无根的焦虑的复杂性也是空前的。

与新中国的政治运动对她们的个体生命造成的伤害相反,新时期文坛的潮涨潮落为这一代女作家的成名成家却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历史机遇。

首先,知青作家们的群体亮相,使得张抗抗、王安忆、铁凝等一批作家迅速成为文坛中引人注目的作家,其次是在80年代先锋小说思潮中残雪成为领军人物之一,中后期的“新写实”小说思潮,方方和池莉脱颖而出,在其后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新历史小说中,除了前述多位作家以外,赵玫、蒋韵、徐小斌等都推出了她们的力作,参与到对历史的言说中。如果说此前她们更多地以作家的身份出现在评论家和读者们的视野中,性别的因素并不显得那么重要的话,到了这时,由于女性经验和女性地位的特殊性,性别视角已经开始成为研究者们阐释文本时的一个重要维度。到了90年代的个人化写作热潮中,林白崛起文坛,性别此时已然成为一个首先要考虑的因素了。

在当时的文学语境中,“当代西方女性主义理论在中国的引入产生了相当繁复的影响。一方面为女性文学在90年代作为一种文学现象和文化现象的兴起提供了重要的理论资源,使得女作家获得了文化政治的指认,这种文化政治的指认,给女作家创作提供了一种‘集体身份,同时也为社会指认和评价女作家的创作,提供了一种特定而有效的辨识方式”。(11)1995年第四届世界妇女大会在北京的召开更是为女性话语及女性文学提供了迅速敞开的社会空间和集中宣传的契机,50年代生的女作家和其他不同时期的女作家一起组成了女性文学的强大阵容,为女性文学的兴盛提供了明证,文化市场的运作和大众传媒的广为宣传更使其在文化市场上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文学刊物和出版机构、传媒者、批评家与作家互相推波助澜共同营造了声势浩大的女性文学热。

这场声势浩大的女性文学热,重点强调了性别差异,女性独特的性别经验和性别体认方式得到肯定,那此曾经受到压抑的性别经验的表达受到鼓励,而一旦这种个人化的带有某种程度隐私性质的经验通过文本表达出来时,又引发了极大的争议,在这方面,50年代生女作家们与那些70年代生的卫慧、棉棉等迥然有别,充分体现了这一代作家们的社会责任感和自律。尽管她们的作品风貌在不断发生变化,但在骨子里,她们无法改变她们的生命状态和对生命的体验。因为她们成长于五六十年代,理想文化(尽管已经多少有些破灭了)仍然是她们这一代文化的主体,这一点尤其体现在铁凝的创作中,她的作品中的人物往往积极、入世,善于在错综复杂的社会环境中显示出人物复杂的性格魅力,正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我的有些小说看上去对生活是不大恭敬,那实在是因为我企望着生活更神圣。”(12)王安忆则往往为人物设置极其简单和边缘的社会处境,从而使那些小人物能够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里获取少许人性的自由与放纵。蒋韵对人生、文学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和坚持,在重新理解了苦难和乡愁之后,悲悯的情怀成为蒋韵写作的底色,她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大多带有一种精神守护者的特征。同样在笔端倾注了自己的悲悯情怀的方方,人物却往往带有一定的盲目性,在命运的偶然中随着自己的性情走向悲剧的结局。

从某种意义上说,1950年代的女作家是现实主义的,这不仅是指她们的创作方法,更重要的是指她们的生活与创作态度。由于性别的因素,更由于她们特殊的成长背景,与更早一代的复出的作家相比,她们关注祖国和人民、关注时代和人生的热情不是那么高涨,缺乏更为崇高而坚定的理想,但她们仍然是以理想的眼光去揭露现实中的弊病和黑暗的,正因为如此,她们才能创作出像《玫瑰门》、《大浴女》、《棉花垛》、《叔叔的故事》、《长恨歌》、《祖父在父亲心中》、《栎树的囚徒》等等带有深刻的反思与批判力度的佳作。她们始终面对着现实的人生苦难,她们不会仅仅由于性别的因素就惺惺作态,她们自觉地担负着作家的良知与使命。她们作为女性的性别类身份先在地决定了她们在社会生活中切身的女性生命体验,潜在地影响着她们创作的出发点和价值立场。她们的生命体验使她们能够跳出自己的一己之私、一孔之见来审视整个文化与社会,因此,她们的女性意识带有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社会文化的印迹,往往能够超越自身性别视域的局限,使其作品呈现一种大气,与后起的女作家有着明显的代际差异。

正如前面所分析的那样,新时期文学思潮的风起云涌为这一代女作家的成名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良机,同时,也对潮流之外的女作家创作造成了一定的遮蔽,但是不论怎样,20多年来丰硕的文学创作成果为50年代生的女作家奠定了不容置疑的社会地位和文学史地位。随着成功的如期而至,女作家们创作中的一些局限性开始渐渐暴露出来。王安忆在早年描述乡村经验和城市生活时往往得心应手,但是近些年来在尝试表现其他的叙述对象时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如果说在《富萍》中还能够保持叙述的从容,那么到了《遍地枭雄》中就流于拖沓和牵强,及至在新作《启蒙时代》中,叙述到“文革”中几位少年的生活与社会活动时,一方面大段地引用了马克思著作中的理论文章,另一方面再次借助了作家本人当年有限的文革经验,两方面结合的结果是思想深度有余而现实经验显得相对苍白;铁凝的《笨花》固然凝聚着作家几年的心血,但就其小说所反映的内容来看,迎灯和小袄子的命运完全是早年小说《棉花垛》中乔和小臭子的故事的照搬。如果与《玫瑰门》相比,不难发现,性别经验的隔膜直接造成了文学想象的苍白;池莉的新作《所以》一方面通过叶紫的女性视角对世界的审视表达了对城市生活乃至女性人生的感悟,但另一方面却反复表现了一心渴望做一个好孩子而不可得的错位、无奈与哀怨。池莉被读者和评论家定位为描写市民社会的作家,惯于塑造那些颇有生存智慧的城市小人物,这次在《所以》中叶紫对事情“所以”如此的反复考量,是否也包含着作家对于自己被定位、被“塑造”的思考与辩白?

这三部小说的发表和出版,不约而同地暴露了生于50年代女作家在小说创作中存在的一些问题。首先是自身经验的封闭性带来的写作资源的匮乏,在现有的作家体制中,作家与社会生活脱离太远,经验的贫乏是造成这三部小说没有达到应有的力度的直接原因。其次是文化结构的缺损使她们陷入消费文化语境中女性写作的困境。她们的教育和经历使她们不可能像1970年代生的女作家们那样对消费文化沉醉迷恋,她们的人文理想以及她们当下的物质处境本应使她们有可能为当下的文学创作提供一种新的更有价值的文学资源,但是却在创作了一批对消费文化持批评立场的作品之后,她们分别回到了自己更熟悉和擅长的创作领域中去。最后是女作家的自我定位的局限。这一代女作家经过20多年的辛勤耕耘,已经成为当下文坛中受人瞩目的重要作家,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她们多少丧失了早年的创作锐气,其作品在增加了几分平和的同时也减少了许多批判的锋芒。

如今,文学的基本格局已经形成,无论是作为一种生存方式,还是写作的惯性,1950年代生女作家们大多会在写作的道路上继续前进,她们已经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但不少作家对于我们的时代、社会及其精神存在的方式,尚缺乏一种整体性的把握和体察,因而也就缺乏雄强的艺术概括力和重构力,这已经影响到了大作品的产生。从以往的写作成就来看,1950年代生女作家们并不缺少独立思考的能力,但此起彼伏的时代喧嚣已经严重干扰了她们的思考和写作,如何开掘新的生活经验,寻求新的精神维度,恐怕是这一代作家们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伍尔夫曾经说过。女性要想从事写作,应该有一笔固定的收入和自己的一个房间,1950年代生女作家在得到了这些具有中国特色的文学体制的便利条件之后,她们对包括女性在内的人的存在的探索和她们的女性写作还能走多远?

我们不必怀疑她们会取得更大的成就,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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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③张抗抗:《张抗抗影记》,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17、26页。

②④⑤⑦⑧池莉:《池莉影记》,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8、8、1—2、2、20页。

⑥(12)铁凝:《女人的白夜》,江苏文艺出版社,1996年,第463、205页。

⑨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358页。

⑩王安忆:《王安忆说》,湖南文艺出版社,2003年,第3页。

(11)贺桂梅:《人文学的想象力——当代中国思想文化与文学问题》,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194页。

责任编辑:凯 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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